八里街郵局不遠是百貨大樓,樓高三層, 在這個到都是破破爛爛小平房的街道上, 也算是高層建筑了。
門口一個帶著金邊眼鏡,長得瘦且高, 文質彬彬的一個青年有些不耐煩的對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道:“媽,我這上班呢, 讓我請什麼假?”
“你都主任了, 誰能管得著你?看完你再回來。我跟你說,這回這個姑娘,長得可漂亮了,介紹人說了, 保證你一眼就能相中。”
青年白凈的臉上出不屑的笑容,一個給人做保姆的, 天天干活, 長得能有多好看?他方俊貴好歹在國營飯店和百貨大樓兩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了,要讓人知道他好的不找,找了個保姆, 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工作差點不要,我們家可以給安排的嘛, 人你得見一見, 這介紹人是打了包票的,這姑娘還是個手藝人呢。”
“包票?”哪個介紹人介紹之前都說的天花墜, 他相的每一個姑娘第一眼都看上他了,可惜啊, 他一個也看不上,不是嫌這個矮就是嫌那個丑,要麼手糙的像板,要麼腳大似船,或者思想上無法平等流,這才一直拖到二十七。
“你聽媽的,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來,你要相中了,我立馬找父母談,把婚事給你定下了,你要沒相中,那就走個過場,兒子,這次這個介紹人靠譜,不是你爸家的那些窮親戚介紹的人,這介紹人可是軍區大院的。”
“誰啊?”
“就是那個軍區管后勤的小孫他媳婦兒,你爸在糧食局,孫長偉和你爸平時也有來往。”
“就上次你帶著找我開倉庫買理品的那個?”他記得當時那個的買了不理布,還有些有瑕疵高級料,水壺和鞋帽各種日用品,因為是理品,所以不要票,那的一口氣買了三百多塊錢的東西,眼睛毒的很,專門挑瑕疵品里最好的拿。
“對,就是,俊貴啊,你都二十七了,轉過年二十八,媽可就你這一個兒子,你要再不結婚……不孝有三,無……”
“行了行了,煩不煩,我是不可能找個保姆的。”
……
溫馨跟著后勤小孫的媳婦兒剛出軍區大門,就有些后悔了,心里暗思,為了賣點東西,搭上個關系,還得犧牲個相嗎?
如果看上了還好,如果掰了,怎麼辦?
對方還會幫走這個渠道嗎?關健是,這個渠道在對方手里,這個年代又沒有什麼合同之類證明,那如果不了的話,這渠道肯定沒有了,難道還想為個賺錢的渠道騙個婚不?
可現在拒絕顯然不是時候,都走半道了,再反悔,孫長偉的媳婦兒也不好待啊,溫馨撓了撓額頭,只能著頭皮跟著了,到時候再說吧。
正默默想著,孫長偉媳婦兒就高興道:“到了到了,就前面那棵栽楊柳的那家,是男方的小姨家,離男方工作地方近,就在那兒相看,走走走,那邊有人跟咱們招手了。”
溫馨立即打起神,跟在后勤小孫媳婦兒后。
男方母親把方俊貴好說歹說才從百貨大樓拉到這邊,也就兩百多米距離,過來的時候,方和介紹人還沒到,方俊貴就已經不耐煩的點著腳尖了,他媽也是的,明知是浪費時間,還要拉他過來,居然還要他等,他放著那些有面工作和姣好面貌的姑娘不找,找個沒見過世面的保姆,他都嫌丟人。
“來了來了,趕的,快出來,到門口迎接一下。”方俊貴的小姨老遠見人過來了,立即風風火火的跑進來,催促他們快一點,劉俊貴母親劉絹叮囑兒子,“當著介紹人的面你可不能甩臉給人看,笑也得給我笑到最后,看不看得中,相完了再說。”
一般來說,都是男方到方家相看的,畢竟男方求娶,肯定要主一下,但是,誰讓兒子條件好呢,又挑的很,最后沒辦法,只能讓人家方來這邊相看,一般的姑娘家,聽說方俊貴條件那麼好,還是百貨大樓的主任,很痛快就答應了。
畢竟這個年代,一個聯廠,一個百貨大樓,都是人人破頭想進的地方,是出了名的好單位,不愁找對象,人姑娘倒是愿意主來相,只可惜他兒子一個也看不中。
方俊貴這個時候,只想走個過場,然后走人,下一次他要堅決跟他媽說清楚,非正式工他是肯定不會看了,純粹浪費時間。
出了大門,一群人站在楊樹下,其它幾個是方家的八大姑七大姨都在樹下湊熱鬧,他媽和小姨最先迎上去,跟介紹人笑容滿面的客套著。
方俊貴則一臉厭煩的表,可一抬頭,就看到迎面一個亭亭玉立穿著一白連,黑發紅的艷人站在那里,輕輕的微笑。
那一瞬間,他的心“唰”的激起了漣漪,他忍不住用手推了推鼻子上眼鏡。
這個年代的人,素得太久了,不敢穿鮮艷的,遍大街灰黑藍,幾乎個個灰頭土臉,臉不是曬的像黑土地,就是瘦的臉頰凹陷,一臉窮樣,要麼就是黃黃的,偶爾有個又白又胖的,長相又丑。
可眼前這個,就好像是灰暗人生里的一抹艷,那種又純潔又深骨髓的,一下子牢牢的吸引了他的目。
介紹人介紹到方俊貴的時候,對方還沖他彎著眼睛抿一笑,那一刻他覺得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撥了。
整個人已經陷進的純和艷里,無法自拔,直到他媽劉絹推了他一下,他才清醒過來,甚至有些張的在對方的注視下,推了下眼鏡,“你,你好,累了吧,我們進屋說話吧。”說著就殷勤的讓開了位置,想護著溫馨進屋去。
知子莫若母,方俊貴的母親方絹立即看出來了,兒子這是相中了。
否則是不會這麼裝客氣的。
高興的呦,簡直歡喜的不行,上前就抓住溫馨的手,那小手在手里,若無骨,細,一看就是沒有經常勞作過的人。
心中暗嘆了一聲,人長得,多半都是氣不干活的,也罷,只要他兒子看中了,娶回家給們方家生兒育,就是祖宗也給供起來,是一邊拉著溫馨,一邊熱的對噓寒問暖。
空還低頭看了眼,這手又白又,指尖纖纖,好看的,手背還帶著小坑,據說人有這種小窩,嫁人后,丈夫能把疼到骨子里,不會讓吃一點苦。
要嫁進方家,可不就是什麼都不用干嘛。
這事兒看樣子有門,方俊貴的小姨和方家幾個七大姑八大姨,立即熱熱乎乎的將人迎進了屋子里。
……
溫馨有點懵,之前多還有點好奇,可是現在……
以為只是兩個人約個地方,見面淡一淡而已,沒有想到,是到人家男方親戚家里,然后屋子里,屋子外,十來個人,眼睛上上下下像探照燈一樣將從里到外看個清楚,臉笑的都快僵掉了。
還有個四十多歲的,似乎是這個相親對象的母親,一直在旁邊的手,時不時還會的胳膊,很怕的,上皮很敏,可對方竟然手突然的在健房練了兩年深蹲練出來的桃。
還驚喜的笑著對其它人說:“這姑娘好生養,屁大的呦……”然后惹來屋子里一群人的笑聲。
溫馨:“……”
看到那個相親對象,眼也灼熱的盯著。
:“……”
其實他長相還不錯,高瘦斯文的樣子,穿著類似西服一樣的外套,里面一件扣到脖子下的襯衫,以溫馨的目來看,當然是土的不忍直視,就像以前那種穿,上洋派西裝下子,上運鞋的那種不知道如何去搭配的土氣,但以現在這個大環境來說,他穿的還是非常的。
鼻子上帶了副金邊框架的眼鏡,在聽到媽說這姑娘屁大,好生的時候,他白凈的臉上還紅了一下,似乎期待的看著溫馨。
溫馨:“……”都讓有點后悔相這個親了。
現在只能走個過場,完事再找個理由拒絕算了,可是,對方一家子親戚,好像認定了看中了男方似的,殷勤的給抓了糖和水果,然后推著男方坐到旁邊,就開始說起們結婚的事了。
這,這不是相親嗎?怎麼好像連結婚日子都要在今天定下來一樣???
溫馨立即看向孫長偉的媳婦兒,正和男方母親談笑風生。
“兩孩子年紀也不小了,你看我兒子這都二十七了,趕結婚,好讓我抱孫子,可不能再等了,你看時間合適的話,明天我們就去溫馨家里提親?我們家這條件,不能說多有錢,但是三轉一響,三十六條一樣不。”說這話的時候,男方母親劉娟臉上是自傲的,家的條件確實在當地不錯了,他兒子是有挑媳婦的本錢的。
“溫馨要嫁過去,你們這禮金可只能多不能,這姑娘,這模樣,嫁個更好的條件也綽綽有余。”
“這姑娘確實俊,要不我兒子能一眼相中嗎?你看看,就這麼一小會兒工夫,他都快人家姑娘邊上了。”說完就引來屋里的人一陣轟笑。
方俊貴簡直要被邊的人迷暈了,上幽幽的香氣直往他鼻子鉆,那胳膊白又潤,子是的布料,有點,坐下來的時候,口那里鼓鼓漲漲,他只坐了一會兒,就心猿意馬起來,這個時候,保姆什麼的早就被他忘的一干二凈了,丟不丟人的都不記得了。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怎麼把娶到手,他第一次有了結婚這種想法,只有結婚了才能明正大的摟著,而不是現在這樣只能干看著。
“一會兒我帶你去國營飯店吃飯,那里的醬肘子做的不錯,帶你去嘗嘗。”這個年代質匱乏,好多人在吃上面很艱難,所以同志一般帶著去飯店吃兩次,就了,很容易。
他眼睛的盯著溫馨的臉蛋,他的呼吸近到噴在溫馨臉上,淡淡的口臭讓簡直不想說話,一看就知道這個人并不那麼健康,心里也有些退意了,笑了笑,打算這次看完,以后就再也不好奇這種荒唐事。
然而,后勤小孫媳婦兒看到這一幕,竟然以為兩人已經投意合了,就笑著問:“溫馨啊,你們都覺得不錯的話,就約個時間,雙方父母見一下,看能不能盡快把婚期定下來,人家小方和家里人都等不及了。”
這里男方,加上男方親戚以及孫長偉的媳婦兒,從始至終都認為肯定是同意的,因為男方的條件很好,算是高攀了,一個保姆,還沒有正式工作,上哪找這麼好條件的男人,也就是方俊貴挑,才讓揀了,否則早就被搶走了,再找可未必能找到這麼好的了。
并且,結了婚就不用做保姆了,還能進百貨商店工作,方俊貴的工資不低,再加上的,小兩口那日子肯定甜,哪有個不同意的事兒,別的姑娘可是破頭想嫁給方俊貴呢。
溫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想提醒孫長偉媳婦兒,快中午了,該回去了。
“這還不好意思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們家方俊貴最寵媳婦了,你嫁他算掉進糖窩窩里頭了,結婚后他工資存款什麼都給你,你就坐著數錢當他媳婦就行了。”
方俊貴的一個嬸子調笑溫馨道。
“就是!我們方俊貴這條件,打著一百個燈籠都難找的。”
話音剛落。
就聽外面“咣咣咣!”傳來大力地砸門聲。
“誰呀這是。”把屋里人嚇了一跳,有人出去開門,就看到一個穿著軍背心的壯男人大聲道:“王芳在這兒嗎?”
開門的是方俊貴的小姨,看了眼砸門的人,不認識,目又掃到了后面一輛綠大吉普車,車里似乎還坐著一個人,這年代,車都是稀罕,都是長才能坐的,代表份,代表權利,更代表著階級。
要換平時,一句不認識,就關門了,但是看著面前人的軍裝,再看后面的軍用吉普,再想到劉絹說的方介紹人是大院里頭的媳婦兒。
趕跑進屋子里。
而門外的人也大步流星的跟了進去,他一進去,滿屋子的人都看了過來,正說著話的王芳一見來人,驚呆了,“孫長偉,你怎麼來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部隊后勤的孫班長。
他一看到王芳就豎起了眼晴,二話不說上去就拽起,“走,跟我回家。”
“怎麼了這是,出什麼事了?”王芳哪想到他丈夫會找到這里來,就沒跟他說過這個事兒啊,他怎麼知道自己在這兒?
“我這還給人牽線拉呢,你別搗。”
“牽什麼線?拉什麼?趕給我回家去。”孫長偉一下子火了,然后看著一屋子人,最后落在溫馨上,“你是溫馨吧?跟你嫂子一起走。”
王芳平時不懼丈夫,但他發火了還是害怕的,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肯定是有事了。
“這怎麼回事啊?”屋子里其它人面面相視,“那個,王芳啊,這……”劉娟也有些懵,這剛說著氣氛正好呢,人家丈夫就找來了,還氣沖沖的。
“我先走了啊,估計家里有點事,這樣吧,我們改天,改天再談,好事不怕晚。”
早就想走的溫馨,這時候簡直求之不得,趕跟著他們出去了。
剛出大門,方俊貴就追了上來,“溫馨,我就在百貨商店,你以后要買什麼就找我,不要錢不要票,我送你,你要是沒事,也經常來看看我,我也可以到大院找你……”他不斷推著鼻梁上的眼鏡,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好不容易找到個滿意的,他肯定是要娶回家的。
還要去大院找?溫馨簡直怕了,后悔的要死,趕道:“我很忙的,恐怕沒時間,再見。”
說完轉就走了。
門口的吉普以為王芳丈夫開過來的,等走近了,孫長偉才對說:“我和你嫂子就不回大院了,還有點事,你坐閻團的車回去吧。”
溫馨:“……”閻澤揚也來了?
磨磨蹭蹭的來到門邊,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閻魔頭正手指不斷的點著方向盤,等上來后,他看都沒看一眼,就啟了車。
溫馨總覺得咆哮的引擎,像藏著怒火,也許察覺到危機,安靜如的坐在位置上不敢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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