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兩口并肩朝游寒村的方向行進。

　路過地頭，村里人紛紛打招呼：

　“熙哥，聽說你掉壕啦？哎呦，瞧那胳膊摔的，沒大事兒吧？”

　“熙哥，這是要出村啊？”

　羅峻熙含笑點頭：“是。”

　“熙哥，你咋還帶著媳婦呢，這是要去哪。”

　羅峻熙回頭找小麥，發現小麥也被好些婦人圍住。

　有年輕的，看起來面生像是剛嫁進村的，聽說話語氣和小麥親近。

　沒想到小麥日日在家忙陀螺，還能結識到常說話的玩伴，人緣不錯。

　也有年老的、打聽事兒，一邊問小麥話，一邊上下打量。

　羅峻熙終于明白，小麥為何要堅持將米桶搭在肩上，面袋子也不讓他拎。

　小麥正脆生生告訴那些婦人：“恩那，是米和面，聽說我外婆回來啦，我要回娘家，婆母特意給帶的。”

　“是，帶了很多，足夠吃許多頓，嘻嘻。”

　十五歲的姑娘，笑盈盈站在那里顯擺，卻看的羅峻熙心里一酸。

　那姑娘，好似已忘記昨夜為回娘家挨過耳。

　他知道，小麥不是顯擺的人，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想為娘家爭臉。

　猶記得，三日回門，他在縣里書院，小麥是一個人空手回的娘家。

　過后，他從書院回來，以補償的方式給岳父送去酒，給岳母補塊裳料子。

　不提補禮是多是。

　只說不是回門當天給的，外面人并不知曉。

　外面人見到的就是小麥可憐，被婆婆不待見，像三日回門這種做臉的日子，羅家也沒給左家臉面。

　那次過后，想必有些人家教導閨，都會拿小麥做例子說：別攀那高枝，看看左家小閨有多慘。

　想到這些，羅峻熙特意站住腳，任由小麥和那些婦人多顯擺一會兒。

　也任由那些嬸子嫂子打量自己。他始終面帶微笑。當對視時，還會沖對方點一下頭。

　這可了不得。

　村里謫仙一般的人能沖人們點頭，不再是一走一路過連個眼角風都不掃。咱和人家差太多，有的家里漢子和羅峻熙都搭不上話，今日卻如此得臉，婦人們明白，還不是看在小麥的面子上？

　有和小麥關系好的，打趣一般直對小麥咕眼，還笑鬧的小麥胳膊，讓回頭看看你男人在等你，可真疼你。

　羅峻熙那是相當的配合，也不惱。

　而且再有村里人問羅峻熙出村作甚去。

　羅峻熙不再像之前只恩啊答話。

　他不顧讀書人嗓門大會有失斯文，顧不上先生教導的那些，有問必答，大聲應道：

　“帶我媳婦回趟娘家，去看看岳父岳母。”

　有那消息靈通的問，你昨日不是才從岳父家回來？瞧見你那連襟將你放在道口啦。

　羅峻熙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才回來也要去：“媳婦還沒回呢，一人走路，我不放心。”

　遇到村里養豬的。

　羅峻熙主沖人喊話：“王二哥，聽說你家要殺豬啦？煩您給我留兩塊前槽。”

　王二哥以為留是要送去羅家，停下手中鋤頭，一張黝黑的臉布滿笑容回道：“熙哥，你娘早囑咐過啦，說你念書費腦子要多吃。放心，準保給你家留夠數。”

　“不是，不止我家要留，幫忙給我岳父家也留些好，他們村沒有殺豬的。”

　……

　羅峻熙和左小麥走的都沒有人影了，青柳村地頭還在議論著：

　“看見沒？他娘早就做不了主啦。”這是里正爹說的，對兒子再次強調一遍。

　里正爹很看不慣羅家是娘們當家，一天到晚凈事兒，咋咋呼呼的。

　稀飯兒十八了，又不是小娃子。

　再被個婦人管下去，羅母又不是什麼見識過大世面的婦人，好小伙子會被管孬的。

　被管孬可不中，里正爹還打算將來讓孫子輩借嘞。

　所以說，在他老人家看來，稀飯兒要是一直聽羅母的話，往后才會借不上力。

　田里的年輕婦人們是一邊勞作，一邊小聲羨慕著：

　“瞧小麥他男人，可真疼。難怪人說讀書人明理。對娘家也好，還惦記買送去岳父家補補。我男人咋就沒長那筋。”

　“咱男人也要有那銀錢才敢說買啊。咱們累死累活掙得的銀錢，早就被婆母收走。”

　“也是。回娘家帶的走禮是要看婆婆臉的。平日里表現好，多得婆婆好臉的媳婦，才會讓多帶禮。要是不待見，別說，連也沒有。”

　與之相比，歲數大的婆子們，議論的就富多彩啦。

　有小聲笑話羅母的，“怎麼樣，胳膊擰不過大吧。羅婆子不滿意有啥用，兒子稀罕就。還要上趕子給親家準備米面。”

　好些人是做婆婆的，聽到這話心里有點兒不是滋味兒。很不想承認胳膊有時真擰不過大，更是不能助長這種風氣。

　其中就有傳過小麥沒圓房的，訕訕嘀咕：“誰知道真假，米面備不住是拿的呢。真那麼稀罕，能不讓圓房？”

　有抬杠就有回懟的，里正媳婦帶頭嗤笑道：

　“怎的，羅婆子對你吐過話，說沒圓房啦？還是你鉆人家床底下瞧見啦？以后瞎嘚嘚，小心給惹急，回頭人家大了肚子讓你沒臉，羅婆子再上門撕你，你可別哭上門要我男人做主。”

　還有借著這話題，聊著聊著下道的。

　婦人們湊在一起嬉嬉笑笑：

　“就左家小閨那張臉，比那倆姐姐長的還帶勁，那還有個不圓房的？我兒就沒信。記得不，掉水里那回，聽說倆人從水里撈上來抱的死。這回娶到家，更能抱啦。就那大眼睛一，小花瓣一抿，相等于小貓摟著小魚睡，還能有個不吃到的？”

　“那是，不吃都得睡不著覺。別說夜里，勾搭上勁兒，白日里柴火垛上都能來上一回。”

　“二嫂子，你瞅你一把年紀了，一張老臉，提起這種事說的可來勁兒。剛才人家文曲星兒瞅你一眼，還給你激夠嗆，哎呦我天。”

　“放你娘的羅圈兒屁，那快趕上我兒輩的，是那小子長的確實招人稀罕。我就激了，我還瞅他一眼就渾發抖，咋咋地，你快告訴我老頭子去吧。”

　一堆婦大笑出聲說，不告訴你老頭子，俺們去告訴羅婆子，讓撓你。

　與此同時，小麥也被羅峻熙逗樂，不再惴惴不安尋思婆婆，似乎又有了出嫁前的活潑。

　“真的？我大姐居然敢扇我大姐夫，那大姐還好好活著嗎。”

　“恩，呵呵，別看我胳膊這樣，大姐夫和二姐夫臉都腫啦，全是被你大姐的。”

　就這麼的。

　羅峻熙邊趕路，邊用單臂為小麥表演一番。表演的極其夸張。

　小麥噗嗤一下笑出聲。

　羅峻熙著小麥的笑臉，也笑著出了酒窩。

　游寒村地頭。

　小麥揮舞羅峻熙送的野花，面容燦爛喊道：“娘，爹！”

　左老漢率先聽見，直起腰：“哎呦，我老閨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