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車往東開出北京城，就有大片大片的農田和樹林，茂盛翠綠。天空很藍，雲朵浮遊。木寒夏也是在這時才發現，原來北京的天，比江城更藍。

林莫臣開著他的那輛卡宴，行駛在空敞的國道上。車上除了木寒夏，還有設計部的陳之鐸和運營部的方堃。他們今天要去工廠看看。大家一路閑聊著，氣氛輕鬆。

車開進廠區，木寒夏才發現，林莫臣的這個廠，還真不小。抬頭去，連綿矗立的白廠房，整潔齊正。

下了車，站定。林莫臣走過來：“在看什麽？”

歎：“好大啊。jason，你是打算建立自己的服裝帝國嗎？”

“眼不算太差。跟我進來。”

他們三人今天來都有正事，隻有木寒夏是以參觀學習為主。在花了一個多小時，逛完了整個廠區後，尤其是看完了庫房裏那些整齊堆積的品，其實有想法的。

大概明白了，林莫臣想走什麽樣的風格路子。首先，這裏的服質量都算上乘，尤其是用料和做工，絕對沒有他之前鄙視的製濫造的況出現。再次，風格沿襲了他曾經為永正超市提供的那批貨，時尚、簡潔、大方。價格比在市麵上看到的普通休閑裝肯定要貴，但是並沒有貴太多。

憑直覺，木寒夏就覺得這批商品很好。而且一時也想不出，市場上有什麽風格相似的競爭品牌。

回到主車間時，林莫臣他們都在。方堃抬頭看到，笑著問：“怎麽樣？咱們公司的產品是不是很不錯？”

“非常好。”木寒夏答，“看得我都想買了。”

林莫臣正在跟生產總監說話，抬頭看一眼。

“你不知道嗎？我們自己員工，可以4折買的。你可以看看有沒有喜歡的，選幾件。等門店開業那天，說不定很快賣了，想買都買不到。”方堃說。

“真的啊？”木寒夏著實心了，“那我可真去挑了。”

方堃又笑著對林莫臣說：“jason，還有你。我們商量好了，開業那天，大家都要穿公司的服。你是老板，得做表率啊。”

林莫臣答：“好。”看向木寒夏：“去給我挑兩件。”

木寒夏：“哦，那你喜歡什麽款式？”

“你是市場部經理，自己挑。”

旁邊的方堃和陳之鐸都笑了，木寒夏心想，我又沒給男人挑過服，想了想又確定了一下：“你是穿180的吧？”

林莫臣淡笑：“難道我還穿170的？”

方堃噗嗤一笑，陳之鐸卻手捂住自己的臉：“林總，你還要不要我們這些170的活了，太打擊人了！”

木寒夏忍不住也笑了，與林莫臣視線一對。他漆黑幽沉的眼睛裏，也有笑意。

木寒夏去後麵的倉庫挑服了。林莫臣理完手頭的事，也信步走過去。遠遠的，就見站在一箱貨前，低頭挑選。手裏還搭著件男款休閑polo衫。林莫臣掃了一眼，挑得還行。

然後就看到拿了幾件士出來，低頭端詳，像是在挑形狀。林莫臣眼力好，兩人隔得也不遠，所以他輕而易舉就瞥見吊牌上的尺寸：32b。

嗬……

木寒夏挑好後，放進個小塑料袋裏，轉看到林莫臣突然出現，微微一愣，也有點訕然。看他神淡然的樣子，像是沒看到什麽，於是也就放鬆了。把挑好的男款遞給他，兩人一起往倉庫外走。

木寒夏來公司上班都好幾天了，也沒見林莫臣派什麽正經活兒，頂多帶到跑跑。早就想問了，於是開口：“jason，你看，我是市場部的獨苗，人力資源部那邊也沒有我的崗位說明書。這個崗位，到底要做些什麽啊？”

林莫臣卻反問：“你還沒想好？”

木寒夏愣了一下。這是頭一次覺到，他作為上級帶來的力。

“沒。”

好在林莫臣今天心似乎不錯，也沒有繼續刻薄，而是說：“你來之前，市場部這一塊的職責，實際上是我在承擔。既然是做市場，如果不知道從哪裏下手，就先去了解市場。”

木寒夏想了想，點頭：“好的。”

兩人又靜默地往前走了一段，再次開口：“那我出去跑市場，通費報銷不？”

林莫臣看一眼：“報。”

“午餐費……”

“都報。”林莫臣打斷。

木寒夏“哦”了一聲，笑了。

——

然而連林莫臣也沒想到，接下來的四天，木寒夏竟然連個人影也見不到了。從早到晚，都沒來過公司。

到了第四天下午，他把坐旁邊的方堃進辦公室，問：“木寒夏呢？”方堃見他臉不善，小心翼翼地答：“我不知道……沒跟我說。”

這晚林莫臣回家後，理完工作，著窗外燈火闌珊，拿出手機。

“你在哪裏？”

那頭的木寒夏答：“我在公司啊。”

林莫臣靜了一瞬，語氣很冷：“木寒夏，我請你來，是替我工作的。為部門經理，難道不應該每天向老板匯報進展？難道你是打算在我的公司裏自生自滅嗎？”

木寒夏安靜了好一會兒，才答：“我知道了。對不起啊jason，我沒有當部門頭頭的經驗，以後改進。”

“你現在在公司幹什麽？”林莫臣又問。

“我在整理這幾天的調研結果，想做報告給你。”

林莫臣掛了電話。

夜已經很深，一滿月綴在天空，黑雲遠遠退卻，守在周圍。林莫臣推開公司的門，就見滿室昏暗裏，隻有的桌前亮著一盞燈，宛如一座小小孤島。而背對著他，毫未覺。

林莫臣低頭看了眼手表：11點50。

他慢慢走近。

許是子夜清寒，輕輕咳嗽了兩聲，依舊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跳躍如飛。的上搭著件外套，桌上除了一堆堆資料文件，還放著個吃完的快餐飯盒。看起來非常專注，也非常沉穩，沉浸在工作裏。

這一幕似曾相識，林莫臣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那還是在國，剛從大學畢業的他，小試牛刀挑戰紐約水果業巨頭。對抗最激烈時，公司被人斷水斷電，有員工被打傷送進醫院，公司也收到恐嚇信。當時跟著他創業的人，多都有些人心惶惶。畢竟他不過是個剛畢業的、毫無基的華人小夥子。

那時就有許多個晚上，他一個人工作到最晚，獨坐在辦公室。也是這樣一盞燈，也是這樣披西裝外套，其他什麽事什麽人都不放在眼裏。

他走到的背後。像是察覺了什麽，緩緩回頭。林莫臣手，按在的肩上。嚇得全一抖，林莫臣淡笑：“慌什麽？怕老板查崗嗎？”

木寒夏看清是他，鬆了口氣，隨即怒道：“林莫臣！你嚇死我了！”

林莫臣又笑了笑，目落在屏幕上：“在寫什麽高見？”

他的手還停在的肩上，不輕不重，五指修長。木寒夏的眼角餘瞥見，心裏就跟飛鳥翅膀輕輕扇而過。看向屏幕，答：“我有三個調研結論，但應該，都是在你計劃之中的。”

“說。”

“第一，我調查過了，目前北京市場上，包括周邊縣市，雖然有幾個跟我們相同風格的品牌，但是都沒有足夠的市場影響力。並且有的質量參差不齊，有的還同時售賣其他風格的產品，價格係也混。也就是說，準確定位在我們這種風格、價格的，有影響力的競爭對手，暫時還沒有出現。所以，我們是第一個。”

“嗯，繼續。”

周圍很靜，線朦朧。隻有他們倆的聲音，一問一答，空空寂寂，有種不太真切的覺。

木寒夏指著屏幕上麻麻的表格說：“第二，這是市麵上幾大品牌的風格、價格和主要客戶群分布數據。數據來源是一些行業分析報告，和我們公司之前做過的一些行業調查數據。可以看出，國市場上的品牌，高端的，很高端，價格也很高，多為商務品牌；中端的休閑品牌，不夠時尚，產品質量也不過，價格卻賣得跟我們一樣，甚至比我們高。低端就不用比了。但中端這一塊，市場其實才是最大的，尤其我們還很注重時尚。一百多幾百塊的服，白領會買，學生也會買。我們麵臨的，將會是最廣闊的一片利潤空間。”

“第三。”看著桌上他的一抹剪影，“我去你正在籌備中的門店看過了。說實在的，我意外，也震撼的。我沒想到你會把門店開得這麽大，租在最好最貴的商場裏，裝修得得卻又那麽簡潔。我說不清楚好在哪裏，但是踏進去，就覺舒服親切的，也新鮮的。而且這樣的裝修，應該也能節省很多本。一舉兩得，對不對？”

木寒夏轉頭看著他。

林莫臣眼眸寂靜。

他知聰慧敏銳。然而他的全部籌謀，看過行業後，竟已全部明了。

他無聲笑了，說：“你說了那麽多，於我，其實永遠隻有一條策略。”

木寒夏一怔，問：“是什麽？”

“你在樂雅時，不是已經看了嗎？”

木寒夏頓時雲裏霧裏，因兩人離得近，他又站在背後，似乎能覺到他懷裏的氣息，心也怦怦跳著：“我不明白……”

他答：“所有的商業，所有的利益追逐，勝利者從來都隻有一條法則：建立從你的產品，到你的目標客戶群，最短最準確的路。還不明白嗎？我隻生產我的目標客戶群，最興趣也最或缺的商品。我把店開在他們最能看到的位置，我采用倉儲式裝修減中間環節本……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用最短的距離，把準確的產品送到準確的顧客手中，而我，就會從中獲得最大的利益。這跟你在樂雅差點賣的那次荔枝，我以前在國賣水果，沒有什麽不同。”

木寒夏愣住，他則注視著。過了一會兒，忽然笑了，點頭：“明白了，等等！我把這條記下來。”說完就轉，拿起本子和筆，力疾書。

林莫臣眼中浮現極淡的笑意。他看著眼眸中靈的彩，看著低垂的脖頸。那線條白皙幹淨，還有一點的嬰兒。

林莫臣抬起手，手指在的脖子上，輕輕一刮。

木寒夏微微一僵，隻覺得麻如同流的水，於他落指生出，迅速往整片脖子乃至全細微蔓延。

一不。

林莫臣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還有什麽問題？”

“嗯……我再看看……”

夜與縈繞在兩人旁，一切於這寂靜中，都有不真實的錯覺。然而在這個深夜裏，在這龐大城市的一角，隻有他倆，靠得這麽近，繼續說著逐利與籌謀，向彼此著懷中的野心。這覺，是如此真實與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