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袁崇武從主帳回來,姚蕓兒正待在他的帳子里,見到他,清麗的面頰便浮起笑窩,純凈得像個孩子。
袁崇武自問無論是政事,還是戰事,他俱可以游刃有余,運籌帷幄,可唯獨看見,一無力與悵然卻從心底悄然蔓延,止都止不住,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見一直呆著自己,傻傻地笑,袁崇武一不地站在那里,角卻無聲地搐了一下,眼瞳中是不可抑止的痛楚。
“你怎麼了?”憨地開口。袁崇武深吸了口氣,在面前蹲了下來,對著輕聲細語道:“蕓兒,日后若再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像今天這樣,全都告訴我,知道嗎?”
姚蕓兒隔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他的話,輕輕地點了點頭,袁崇武出手,在的臉頰上輕,他的聲音低沉嘶啞,是抑的痛苦:“是我害了你。”
姚蕓兒依然是笑嘻嘻的,不知怎的從自己的袖里取出一小塊點心來,那點心已經碎得不樣子,也不知是何時藏在袖里去的。
將那點心遞到袁崇武面前,輕聲地開口:“相公……吃……”
袁崇武接過那塊糕點,他沒有說話,只將頭一低,有溫熱的東西充斥在他的眼眶里,被他死死住,姚蕓兒出手,上他的臉頰,小聲道:“你別哭。”
袁崇武低聲笑了笑,抬起眼睛看向,將那塊點心吃下,那點心分明是甜的,可吃在里卻是哽的苦味,的。
姚蕓兒沖著他笑,笑得憨憨的,袁崇武卷起自己的袖,將熱水端來,為去鞋,將那雙雪白的腳丫按在了水盆里,輕輕起來。
姚蕓兒咯咯笑起,躲著他的大手,輕輕地說了句:“……”
袁崇武見笑靨如花,黑眸中便是一,角微微上揚,勾出一抹淺笑。
臻州。
待袁崇武領兵進西南后,姚蕓兒則留在了臻州府衙,為迎皇后駕,臻州府尹大興土木,特為姚蕓兒建了一座行宮,那行宮巧雅致,風景秀麗,又兼之臻州氣候宜人,十分適宜姚蕓兒休養子。
袁崇武自登基以來甚是勤儉,舉國上下亦不曾建過行宮,就連戶部侍郎曾為討皇帝歡心,在清涼山一帶建了所皇家水榭,意為避暑所用,待袁崇武得知后,卻龍大怒,斥此事為勞民傷財,不僅將戶部侍郎貶黜,并曾下旨若朝中再有諸如此類的事發生,定嚴懲不貸,絕不姑息。
是以,大梁開國雖短,但政務腐敗、軍備廢弛之事卻比前朝大有好轉,袁崇武是庶民出,深知民間疾苦,數次減免賦稅,大力整治貪,引得民心所向,朝中清廉之風盛行。
此次臻州府尹兵行險招,不為皇上,卻為皇后建立行宮,行宮中名醫、醫、嬤嬤、丫鬟、廚子、仆役,俱井井有條,此舉果真令皇上龍大悅,對其頗為贊許。
此事流傳極廣,世人皆知能讓當今圣上捧在手心里的,唯有皇后一人,若想討得皇帝歡心,便要挖空心思討好皇后,未幾,聽聞皇后子孱弱,臻州附近的州府俱貢來了奇珍藥材,以為皇后滋補子所用。
臻州府尹早已聽聞皇后邊的宮人因服侍不力,而被袁崇武下令杖殺的消息,自袁崇武走后,臻州府尹是十二萬分的小心,簡直是將姚蕓兒供起來一般,就連自己的妻妾都遣去了行宮,親自照料皇后起居,事無巨細,戰戰兢兢的,生怕姚蕓兒掉了頭發。
而西南的戰事不停,慕玉堂不顧六十余歲高齡,仍親自披甲掛帥,帶領余下五子,與袁崇武殺了個難分難解。
三個月后。
慕玉堂于戰場中箭,因其年事已高,傷口潰爛發炎,不得已回府休養。自慕玉堂傷后,慕家軍士氣大落,袁崇武一鼓作氣,一連攻下三城,慕家軍節節敗退,兩軍實力懸殊,眼見著袁崇武踏平西南,一統天下。
這一日,袁崇武正在主帳,看著京師中傳來的報,自他走后,溫家一脈蠢蠢,以溫天為首的一眾言,暗中與前朝皇嗣勾結,竟趁袁崇武離京打仗時,謀復辟。
袁崇武心知那一干前朝大臣存復辟之心者大有人在,建國初時,大梁基不穩,對前朝大臣他一直以安為主,在朝中亦禮遇有加,不惜重文輕武,以換得朝政安定,如今經過這些年的勵圖治,對那些心存不忠之人,倒也一直沒騰出手去收拾。
看完報,男人微微一哂,將那報一折,對著燭火點燃,不留下毫痕跡。
“皇上,眼下大戰在即,溫天若真在京師發宮變,只怕咱們鞭長莫及。”孟余拱了拱手,對著男人開口。
袁崇武搖了搖頭,淡淡道:“朕于離宮前已做好了部署,若溫天當真與前朝皇嗣勾結,倒也給了朕機會,將他們連拔起。”
見孟余還再說,袁崇武擺了擺手,道:“眼下最為要的還是西南,至于那幫言,等咱們收回了西南,再收拾不遲。”
孟余聞言,便俯稱是,君臣兩人又說了些政事,就聽帳外傳來一道男聲:“皇上,慕家軍遣來了使者,要見您一面。”
袁崇武與孟余相視一眼,平靜的聲音道出了一個字來:“宣。”
但見帳簾一閃,一道俊秀拔的影應聲而出,一襲銀袍,面龐如玉,眉宇間雖染滄桑,卻依舊英氣明,正是慕七。
見到,袁崇武不聲,一旁的孟余斂下眸子,對著袁崇武行了一禮,繼而退了下去。
帳中只剩下二人。
慕七看了袁崇武一眼,卻“撲通”一聲,對著他跪了下去,清冷的聲音不疾不徐:“臣慕七,叩見皇上。”
袁崇武的黑眸落在上,淡淡言了句:“起來說話。”
兩人已許久不曾相見,當日袁崇武對外宣稱皇貴妃染病故,實則卻命人將送出了皇宮。憶起往事,慕七面無表,起后更不曾有毫廢話,開門見山就是一句:“皇上容稟,慕七今日前來,是為慕家軍請和。”
“請和?”男人聲音低沉,咀嚼著這兩個字,一雙眸子更冰冷得如刀似劍,看著眼前的子。
慕七迎上他的視線,道:“皇上明鑒,依慕家如今之勢,與皇上相爭,不過是以卵擊石,家父年事已高,又負重傷,已再無實力與皇上為敵,慕家甘愿出兵權,世世代代為大梁駐守南境,還皇上饒過慕家軍,饒過西南百姓。”
袁崇武早已從探口中得知,慕玉堂傷勢有變,只怕支撐不久,慕家此番遣人求和,他并不以為奇,只不過慕家此舉不過是權宜之計,慕家百年將族,留下來終是朝廷的患,如今好容易有機會將其殲滅,他又怎會善罷甘休。
見袁崇武不說話,慕七也并不慌張,接著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道理,皇上不會不明白,若皇上鐵了心要踏平慕家,我慕家軍十萬男兒也只得與皇上背水一戰,只怕到時候,不過是讓臣得益,復辟之事,易如反掌。”
袁崇武聽了這話,面仍沉著而冷靜,他不言不語,凝視著慕七的眼睛,聽著繼續說了下去:“如此種種,皇上何不化干戈為玉帛,慕家自此俯首稱臣,十萬大軍聽憑皇上差遣,皇上意下如何?”
袁崇武這才開口,言了句:“你回去告訴你的父兄,這一仗,朕勢在必行。”
慕七的臉漸漸蒼白下去,并沒有,而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抬起頭筆直地迎上男人的視線,一字一字道:“聽聞皇后娘娘欠安,鴆毒,卻無法可解,不知傳聞是真是假?”
袁崇武眉心微蹙,聲音頓時沉了下去:“是真是假,與慕姑娘無關。”
慕七輕揚角,緩緩吐出了一句話來:“若慕七告訴皇上,皇后的鴆毒,這世間唯有慕家才有解藥,不知皇上信也不信?”
袁崇武的臉“唰”的一下變了,黑瞳中閃爍。
慕七聲音清脆,道:“想必皇上定是知曉,自大周開國,數百年來皇后俱是從慕家所出,而鴆毒又只有大周皇宮才有,皇上定不知道,那鴆毒,本來就是慕家的。”
袁崇武的瞳孔瞬間劇,他一語不發,唯有眼睛地盯著眼前的子,雙拳慢慢地握。
慕七從懷中取出一只藥瓶,對著袁崇武道:“此藥便是鴆毒的解藥,三日一粒,慕七保管皇后只要服下十粒,一個月后,余毒定將全部出,恢復如常。”
“朕如何信你。”袁崇武聲音暗沉。
“慕七不敢欺瞞皇上,只要皇上下旨,昭告天下,從西南撤兵,將家父慕玉堂封為西南王世襲,命慕家軍仍鎮守西南,朝廷永不削藩,慕家定會將其余的藥盡數送給皇上,力保皇后與小皇子萬世無虞。”
語畢,慕七觀著袁崇武的臉,又加了一句:“若此藥不能將皇后與小皇子治好,皇上大可領兵卷土重來。”說到此,慕七頓了頓,方道,“再有,鴆毒號稱天下第一奇毒,時日越久,毒素越是會侵蝕人心,終令人神志不清,死狀凄慘,還請皇上三思。”
袁崇武一語不發,他的死已被慕家牢牢掌控,就連他自己想起,也都覺得可笑。
直到看見男人取出玉璽,在明黃的圣旨上加蓋時,慕七角浮起一苦,輕輕轉過了頭。
從未想到,為了一個人,袁崇武會做到如此地步。
翌日,圣旨便昭告了天下,慕家十萬大軍歸順朝廷,五萬大軍隨皇帝回京,剩余五萬大軍仍舊鎮守西南,慕玉堂加封為西南王,世襲制,慕家五子各自晉爵,眷則為誥命夫人,封妻蔭子,彰顯皇恩浩。
臻州。
“皇上猜得沒錯,鴆毒的解藥果真在慕家手里,如此一來,想必當日溫家定早已與慕家勾結,溫天此人,定是非除不可。”
姚蕓兒近日已服下了慕家的解藥,眼見著一日好過一日,袁崇武心中快,此時聽孟余出聲,則微微頷首,道:“眼下不必打草驚蛇,一切都等回京再說。”
孟余俯稱是,道:“皇上此舉,既讓西南百姓免于戰火,戶部省下大批紋銀,更兼得不費一兵一卒,便令慕家歸順朝廷,一舉三得,實在是高明。”
袁崇武聽了這話,只搖了搖頭,道:“此次慕玉堂重傷,慕家群龍無首,才會讓咱們有機可乘。”
孟余心中了然,如今大軍糧草不濟,更兼之為防北方大赫,軍中人馬并非外間傳言的三十萬,而是只與慕家持平的十萬,袁崇武聲東擊西,擾敵軍心,倒讓慕家自陣腳,遣了慕七前來求和。自此,慕家俯首稱臣,袁崇武收復西南,采用懷政策,封王賜爵,撥款扶助,使得西南百姓人心歸順,短期,定是再無戰事。
袁崇武回到行宮時,姚蕓兒正坐在臺前,由侍服侍著梳妝,見到他走來,姚蕓兒角浮起一抹梨窩,向著他迎了過去。
自從服下慕家的解藥后,姚蕓兒這些日子已好了不,更兼得之前在行宮中,得了十分心的照顧,子也圓潤了些,就連原本過于蒼白的臉蛋此時也出的紅暈,白里紅的模樣,分外喜人。
袁崇武支走侍,攬過姚蕓兒的腰肢,溫聲道:“今日的藥,蕓兒吃了嗎?”
姚蕓兒點了點頭,輕聲道:“吃了。”
袁崇武見臉極佳,心下既是欣,又是疼惜,俯在的臉頰上印上一吻,將抱在自己懷里。
姚蕓兒眨了眨眼睛,似是突然想起一事般,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夫君,言了句:“相公……溪兒……”
袁崇武一震,黑眸劃過一抹驚喜,道:“你想起了溪兒?”
姚蕓兒眸中浮起一迷茫,似是還未想清楚溪兒究竟是誰,但這兩個字卻縈繞在心頭,滿滿的全是牽掛。
“見……見溪兒……”姚蕓兒搖了搖男人的袖,清如畫的一張小臉上滿是祈求與期盼,只讓袁崇武心頭一。
“等你治好了病,咱們再回京看溪兒。”袁崇武溫聲哄著,臻州氣候宜人,最適宜久病虛的人休養,而這座行宮更是匠心獨運,依山傍水,宮中清華池更是引山上的溫泉,姚蕓兒在臻州不過短短數月的景,整個人便如同胎換骨一般,遠不似在京師那般孱弱消瘦,袁崇武看在眼里,只愿能在臻州養好子,方起駕回京。
姚蕓兒聽他這樣說來,便不再開口,唯有臉頰上卻浮起一黯然,袁崇武在椅子上坐下,將抱在膝上,又道:“除了溪兒,蕓兒還想見誰?”
姚蕓兒懵懂地看著他,全是茫然,隔了許久,姚蕓兒眼睛微微一亮,又說了句:“還想見……姑姑。”
袁崇武知口中的姑姑便是永娘,離京時,袁崇武放心不下子,讓永娘留在玉芙宮照料,此時聽姚蕓兒說起,便微微一笑,道:“好,咱們回去見姑姑。”
袁崇武這番話的本意原是想讓姚蕓兒記起新生的兒子,可見并無想起的苗頭,便也不再多說,只暗道自己心急,那藥也不過才吃了幾服,距一個月還為時尚早,姚蕓兒此時能想起溪兒與永娘,便已十分難得了。
念及此,袁崇武淡淡一笑,出手,上姚蕓兒的面頰,黑瞳中是深不見底的意。
西南大事已定,每日皆有報自京師傳袁崇武手中,袁崇武雖居千里之外,對京中諸事卻依然了如指掌,當下,他也并不急著回去,如此一來,倒更讓溫天一派膽戰心驚,不清他的用意。
留在臻州的日子,袁崇武每日里伴著姚蕓兒安心養病,花香鳥語,逍遙似仙,一個月的日子便如流水般地逝去。
待圣駕回京,已是秋后了。
“相公……”帝后的鸞車中,姚蕓兒倚在男人口,小聲喚他。
袁崇武的大手攬著的子,聽到喚自己,遂了的子,低聲應了句:“嗯?”
“這些日子,就跟做夢一樣,我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恍惚。”姚蕓兒眸中是淺淺的疑,在的記憶里,自己分明還在玉芙宮中,眼睜睜地看著安氏倒在自己面前,怎麼一覺醒來,便置于千里之外的臻州,而這大半年來的回憶,都變得縹緲起來,無論怎樣用力,也想不到這一段時日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袁崇武在恢復神智后,只將當日的事簡略地和說了說,此時聞言,心頭卻涌來一陣憐惜,他凝視著懷中的子,低語了一句:“蕓兒,自此之后,我定不會再讓你和孩子一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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