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門口來了烏一堆人。

　胤祥和胤祹本想溜走,但其他阿哥不準他們離開。

　被德妃記恨的事，必須大家一起承擔！

　德妃看著來人，聽了他們來的原因,氣得帕子都差點撕了。

　康熙還在那里拱火：“若胤禛真說過這不孝的話，朕做主,把胤禛送養了。正好有好幾個鐵帽子王沒有子嗣。”

　胤禛：“……”

　他后悔一時沖來這里了。

　胤禎：“……”

　我雖然和四哥吵架，但沒想過因為這種事讓四哥不當阿瑪和額娘的兒子啊！

　德妃也愣住了。

　這讓怎麼說？雖然對胤禛不冷不熱，甚至不想養胤禛,但也沒想過因為胤禛小時候的一句話，就讓胤禛不當皇子啊。

　德妃畢竟只有兩個兒子。在心中的天平上，若大兒子和小兒子放一同稱,胤禛比起胤禎肯定什麼都不是。

　但若是把胤禛和其他人作比較，或者把胤禛單獨拎出來,在德妃心中也不可能一點分量也沒有。

　所以康熙一這麼說,德妃立刻跪下道：“皇上,是妾小心眼。那時候四阿哥才兩歲,見到妾之后回去大哭一場，很快發燒了好幾日,妾還被孝懿皇后訓斥……”

　德妃想起當年那件事,即使知道康熙偏袒孝懿,也忍不住咬了牙關。

　德妃口中的兩歲,即是四阿哥胤禛一歲多的時候。

　德妃雖自生了胤禛之后就開始當寵妃,但生胤禛之前，的日子相當不好過。

　德妃和所有包嬪妃一樣,雖宮是小選，但是被列為后妃預備役，即庶妃——康熙不睡無份位的宮,所以他在小選中看得稍微順眼的子，都先給了個庶妃位置，好隨便睡。

　被選為庶妃后，德妃以為自己能一朝飛上枝頭變凰，但在宮里蹉跎了四年才懷孕。

　這時候宜妃姐妹二人同時宮。同為小選宮，雖宜妃姐姐不怎麼得寵，但宜妃可就太得寵了，一宮就承寵，無子立刻封嬪。

　肚子里揣著一個孩子，居然還是最低等的庶妃。

　因份位太低，即使宮中看重子嗣，德妃為了保護肚子里的孩子也吃了許多苦，更有許多嫉妒的人明里暗里出手，想要害和孩子。

　德妃已經夠小心了，還是著了道，讓孩子早產。

　孩子被送去佟貴妃宮里時，德妃躺在滿是污的床上醒來，連孩子的第一面都沒見到。

　那時候德妃是瘋狂想著四阿哥的。

　褪去了所有天真，磨去了原本所有本，生生把自己耿直的格換解語花的模樣，終于博得了皇上的些許寵。

　被封嬪了，肚子里又揣了一個孩子。

　高興極了，著肚子去找終于學會走路，興過頭跑，在花園落單的四阿哥。

　告訴四阿哥，自己是四阿哥的親額娘，自己已經得寵了，很快就能把四阿哥要回來，問四阿哥高興不高興。

　四阿哥大哭著跑掉了。

　雖然這個故事很悲傷，但康熙差點沒忍住笑：“四阿哥就被你嚇哭了，還嚇得發了高燒？”

　胤禔補充：“高燒之后，四弟就把這件事全忘了。”

　胤禛在袖子里攥了拳頭。

　這怪我啰？！

　胤礽沉思了一會兒，雖那時他也年，但幾年后有件事他印象非常深刻。

　孝懿皇后的公主早夭后，孝懿皇后的有一段時間非常不好，汗阿瑪便想讓德妃自己養育胤禛。

　那時，德妃第一次拒絕養胤禛。

　沒有額娘、對額娘非常向往的胤礽當時非常不理解德妃的選擇。

　就算德妃要伺候弱多病的胤祚，也不至于拋棄自己另一個年的兒子吧？

　汗阿瑪卻說德妃是慈母心腸，又是剛自己養孩子，怕養不好兩個孩子，才忍痛讓原本養胤禛養得很好的佟皇貴妃繼續養孩子。

　畢竟那個母親不想養自己親生的孩子呢？

　但年的胤礽，卻直覺真相不是汗阿瑪以為的那樣。

　因為他看到德妃在提起胤禛時，有一種令他骨悚然的錯覺。

　德妃仿佛在恨著胤禛。

　胤礽記憶力很好，邏輯思維更好。他將幾件事組合一下后，問道：“德妃，你是不是認為胤祚的早夭和胤禛有關？”

　眾人齊齊看向胤礽。

　德妃也驚訝地看向胤礽。

　康熙在記憶中搜索了一下，不確定道：“我記得胤祚也是早產？自出生后便不好？”

　德妃跪伏在地上，沒有說話。

　胤禛的臉上出一絕。

　胤禎看看額娘，又看看胤禛……四哥。

　他后悔了。他不該把這件事掀開。

　這里的人都不蠢，聽了胤礽和康熙的話，再看德妃的反應，已經足夠他們拼湊出真相。

　德妃嚇到了年的胤禛，導致胤禛高燒不退，被當時統后宮、還是貴妃的孝懿皇后懲罰。

　當時康熙活著的兒子太，每一個都是宮里的寶貝疙瘩。小孩子高燒不退很容易夭折，這還不把孝懿皇后嚇得夠嗆也氣得夠嗆？

　不過孝懿皇后再氣，也只是訓斥幾句，罰了德妃邊人，再把德妃足，并且不允許德妃再去看胤禛。

　這罰，康熙自然也是支持的。

　但懷孕的子大多心都很脆弱，德妃因此早產了。

　同是早產兒，胤禛就能健健康康，胤祚卻自疾病纏。

　若胤祚能活下來，德妃或許能想通。但胤祚早夭了。這便了德妃的心病。

　說偏執也好，說無理取鬧也罷，心病就是病了，病態的心理怎會用常理說得通？

　胤禛有錯嗎？

　他被孝懿皇后養的時候，五阿哥只在孝懿皇后邊待了極短的時間便送去了太后宮中。承乾宮那時只有他一位皇子，邊仆人也不可能多多舌對一個一歲小孩說“娘娘并非你親生額娘”，他以為自己是孝懿皇后的親兒子，有什麼錯？

　懲罰了德妃的孝懿皇后有錯嗎？

　德妃的“突發奇想”，不僅害得胤禛高燒不退，自己因胤禛不認而傷心過度胎位不穩，孝懿皇后足有什麼錯？這可是康熙自己都認可的懲罰。

　那麼德妃有錯嗎？

　抱著一腔母去見自己的親生兒子，因為親生兒子不認而傷心，因傷心而早產，最后導致胤祚夭折，你可以說很悲哀，但這些事中，何錯之有？

　德妃的錯是遷怒胤禛。

　可遇上這種事，能想開的是好人，想不開的又怎麼能說是壞人？

　再說了，德妃雖然對胤禛冷淡，但也從未害過胤禛。除了兩次推養育胤禛，之后為胤禛額娘該為胤禛做的事，德妃也沒有使過壞，都是很好的履行了額娘的職責。

　若不是胤禎此次鬧開，誰也沒想到德妃心中對胤禛還有如此疙瘩，只以為德妃對胤禛的冷淡，只是因為沒親自養過胤禛，對胤禛不如胤禎親近而已。

　就像是宜妃，也最寵九阿哥胤禟，對五阿哥胤祺稍顯冷淡。

　“額娘……”胤禎看著跪拜不起的額娘。

　“四哥……”胤禎又看向第一次直白地出絕和頹然表的胤禛。

　他撓了撓頭，撲通一聲跪下：“汗阿瑪，您罰我吧。都是兒子的錯。”

　胤禛絕的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跪下：“是兒子的錯。汗阿瑪把兒子過繼，兒子絕無怨言。”

　剛被康熙點名批評吃丹藥，然后被康熙暴他想要奪嫡的野心，現在又得知額娘不親近他的真相……胤禛頗有些萬念俱灰。

　胤禛奪嫡的策略就是敵在明，他在暗。他可能是唯一一個看懂這場勝負在于“繼位”而不是“奪嫡”的皇子。他只要不顯出自己的野心，就能笑到最后。

　現在康熙已經悉了他的野心，他便已經滿盤皆輸，和其他皇子一樣，淪為康熙平衡權力的棋子。

　事業上無，親上居然也如此。

　誰對誰錯已經沒必要爭論。他和額娘之間橫著一個六弟的早夭，他們的關系就永遠這樣不冷不熱了。

　這還是雙方都保持理智的最好結果。

　胤禛可以想象得到，若是十四弟也參與奪嫡，他與十四弟為對手，額娘肯定會瘋了似的針對他，甚至恨不得殺了他。

　在額娘看來，自己不僅害死了六弟，還要傷害十四弟。一個不認的不孝子，先后傷害其余的兩個孩子，這種仇恨，恐怕比對陌生人還要深刻百倍。

　胤禛回想自己半生，居然盡是悲劇。

　他被親娘嫌棄厭惡；他依賴養母，但養母并非只給予他一人母，還早逝了；他不擅長騎，康熙卻最重騎，他時常被兄弟嘲笑，特別是在陪同康熙出外狩獵時，只有小他八歲的胤祥與他形影不離，其他兄弟都不樂意和他一同。

　他曾經也是一個驕縱暴躁的子，與其他兄弟差不多。但康熙獨獨罵他，額娘也從不護著他，他只能自己護著自己，把自己憋了悶葫蘆。

　胤禛此刻，只到深深的疲憊。

　德妃抬起頭，看向那個絕的大兒子，許久未為大兒子到疼痛的心臟，居然開始痛了。

　從的視角，居然能看到胤禛后腦勺金錢鼠尾辮中的縷縷銀。

　胤禛才多歲？三十多不到四十。他的頭發居然染上了霜雪。

　早早沒了額娘的照顧，獨自一人生活二十多年，胤禛是不是過得并不好？

　康熙看完這次樂子后，并沒有因這一幕悲傷。

　他只是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四兒子和德太妃。

　果然自己就是厲害。看看這個玄燁，后宮前朝一團糟。

　“好了，誤會解開就好。”康熙道，“胤祚也是朕兒子，朕都沒怪胤禛，你怪他做什麼？”

　德妃：“……”

　胤禛：“……”

　胤禎：“……”

　其他啊哥們：“！！！”

　胤礽趕瞪了胤禔一眼。

　胤禔了鼻子。瞪我干什麼？我汗阿瑪確實不太會說話。但他以前是皇帝，現在是太上皇。他就不會說話，怎麼呢？誰還能給他難堪？

　也就保能勸勸汗阿瑪，反正我不行。

　不過現在保沒在，為避免汗阿瑪把人氣死，胤禔還是勇敢地上了：“汗阿瑪，明顯德妃是不敢恨你、也不敢恨孝懿皇后，才恨自己的兒子。你拆穿干什麼？”

　眾人：“……”

　大哥！你不會說話可以別說！請不要火上澆油！

　胤禔自認為自己說得很對：“就這麼吧，事說開了，要怨恨的繼續怨恨下去，該看開的就看開，十四你最沒資格摻和，以后對你額娘、對你四哥都老實點。”

　胤禎蔫噠噠道：“知道了，大哥。”

　胤禔對胤禛道：“你已經三十多，應該過了求母的時候吧？知道你不可能和你額娘多親，就別報希了。以后面子做足，什麼請安送禮弄勤一點，讓別人不說你不孝就。”

　胤禛：“……”這話他應該回答嗎？

　胤禔又看向德妃：“德妃母，你自己膈應四弟，不理睬四弟就罷了。但對十四弟，你還是最好勸十四弟與四弟和好。現在奪嫡呢，各個阿哥打出狗腦子。你同母的兩兄弟都不聯合起來，還指外人幫你？勁要往一使，四弟和十四弟誰登基，你都是太后。如果他們反目仇，你肯定幫十四弟。但你就算不在乎他們同母兄弟自相殘殺，史書中如何寫他們？他們自己心里又真的不會為這件事痛苦嗎？”

　胤禔指著胤禟：“九弟，你說，現在你要為了你八哥奪嫡去害死你五哥，你做得到嗎？”

　胤祺面煞白。

　胤禟使勁搖頭擺手：“大哥，你別拿我舉例子啊！我和五哥就算不如和八哥好，也……”

　胤禩趕打斷：“九弟你閉！”

　胤祺“呵呵”：“是啊，我這個同母兄長，哪比得過你的親親八哥。”

　胤禟：“……”艸！老實五哥居然會怪氣？！

　胤俄仰頭，想吹口哨。

　雖然八哥不聰明，但九哥確實是他們仨中最蠢的人。

　胤禔說了這麼一大堆，奪嫡、兄弟相殘、甚至什麼太后的話都冒了出來，德妃搖搖墜，差點暈過去，其他阿哥們也心驚膽戰。

　大哥啊，就算你要出海了，但這些話是能拿到明面上說的嗎！汗阿瑪你怎麼不管管你大兒子！

　康熙不但沒管，還在頻頻點頭。

　話糙理不糙，我大兒子雖然耿直了些，但畢竟也是和自家保一起養照顧了眾多弟弟，看問題很準確、很清醒。

　“大阿哥說得非常有道理，你好好聽著。起來吧，朕不怪你。”康熙拍手，“好了，事解決了，散了散了，你們趕回去搬東西，今晚咱們爺幾人在東……在花園吃烤全羊。”

　胤礽見阻止康熙無，悲哀地提議：“汗阿瑪，他們已經長大了，阿哥所住不下，何不去暢春園？”

　康熙道：“要的就是住不下。老三和十三有矛盾，你們住一間；老四和十四住一間；老五和老九住一間；老七、老八，你們和老十、十二湊合著。”

　阿哥們大驚失，紛紛勸汗阿瑪三思。

　但康熙不三思，康熙就喜歡看他們不爽，又拿他無可奈何的樣子。

　阿哥們最后妥協了。連大哥和二哥都能住一間屋了，他們能不妥協嗎？！

　胤祉怪氣：“十三弟，你瘸，小心些，摔了可別賴我上。”

　胤祥：“呵。”

　這是一對真有仇真看不順眼的兄弟。

　胤禛：“十四弟……”

　胤禎：“四哥……”

　真是一對不算有仇但如今非常尷尬的兄弟。

　胤祺：“你可以去求汗阿瑪，和你的好八哥一起住。”

　胤禟：“……五哥，我錯了。”

　這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和發怒的老實人哥哥。

　胤祐、胤禩、胤俄、胤祹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雖然了些，但他們這一間臥室是最好的了。

　康熙帶著阿哥們烏地來了，又烏地離開了。

　德妃跪坐在地上，兩眼無神，不知道皇上是來干什麼的。

　他總不會就是來探知自己和四阿哥關系不好的，知道了就盡興而歸？

　皇上是那種無聊的人嗎？

　“德主子……”大宮擔憂地將德妃扶起來。

　德妃喃喃道：“你說，皇上是想敲打我什麼？”

　大宮想了想，道：“皇上不是說大阿哥言之有理嗎？或許皇上是被阿哥們爭奪儲君之位傷了心……”

　德妃攥了大宮的手：“我只是對四阿哥冷淡，沒想過讓他們自相殘殺！”

　大宮心中嘆氣，安德妃：“是，是，德主子，奴婢明白，明白……”

　德妃心中萌生了濃烈的恨意。

　這恨意不是對胤禛，而是對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