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接筆的人其實不。

　在場的每一位專家，都是古書畫修復的大師，他們自的書畫造詣也十分深厚，讓他們中的某一個人來接筆，其實都還說得過去。

　可說到底，《千里江山圖》的分量擺在那兒，誰也不敢輕易接手。

　更何況，專家們都已經垂垂老矣，能不能有這個力和力來完這項高強度的接筆工作，還真是個問題。

　找一個古畫臨摹高手來接筆？

　這就更是玩笑話了。

　一大群文博界的泰山北斗都怯了場，這臨摹高手哪來的自信敢接手？

　現場一時間沉寂了下來。

　誰都沒有說話，安靜得可怕。

　“接筆的問題，已經是修復后期的事了，這個問題咱們可以先略過不談。”

　一個長得瘦，左臉頰上長了個大黑痣的老頭打破了沉默，他說道，“等到了最后，實在找不到合適的接筆人選，哪怕只全不接筆，也不是不能接的，國外一直以來不都沒有接筆嘛！”

　向南側頭看了一眼，這黑痣老頭他認識，名郭松舟，是來自燕趙博院的古書畫修復大師。

　他說的這個觀點，實際上也是國外古書畫修復中的一個爭議點。

　國外的修復協會最常講的就是真實、歷史和還原。

　他們認為，再怎麼厲害的臨摹高手都不是藝家本人，不能代表藝家本人連接畫意。因此，只需將僅存的畫意好好保存，再用折中的方法全到一個不干擾觀者看畫的程度就足夠了。

　“哼！西方人不贊補筆，認為要留著不，對他們是很方便，其實是水平不行，技不夠。”

　長安博館的陳老脾氣火，他輕哼了一聲，“古書畫修復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全接筆這種技一直是有的，這是中國人的傳統！不能丟的！”

　“這個暫且不提，都爭議很多年了，我們兩個老頭子也爭不出什麼結果來。”

　郭老雖然長得有些兇，但脾氣卻是出奇的好，被陳老嗆了一句，也不生氣，他笑呵呵地說道，“我的意思是，這個接筆人選的問題，可以先放一放，倒是這畫的畫芯損傷嚴重，麻麻的全都是小眼，我個人覺得用‘整補’的方式會比較合適一點。”

　“哦？是嗎？”

　那位之前開過口的老太太忍不住了，似笑非笑地看著郭老說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修補用的漿糊用面漿不錯，而且還得往里面加點明礬防蟲防蛀。”

　這老太太名楚天遙，是來自湘楚博館的專家，也是此次前來京城的專家中唯一的。

　楚老滿頭蓬松的銀齊耳短發，看上去和藹可親，說的話卻是有點咄咄人。

　“呵呵，北方那個，好像蟲不多，再說了，現在的博館早就配備了紫外線殺蟲設備了。”

　郭老聞言，干笑幾聲，聲音都低了許多，好像有些底氣不足似的。

　楚老二話不說，手從旁邊的一張長案上拿過一張還沒有修復的古字畫，指著上面的黃斑，氣哼哼地說道：“沒蟲？那這是什麼？”

　郭老頓時啞口無言，心里面在瘋狂吐槽！

　這故宮博院也太不靠譜了，一群專家都在這兒呢，你放一張沒修復的古畫在這兒是幾個意思？

　是不是算準了有這一出，故意打我老臉呢？

　郭老閉了，卻轉過頭看向賈昌道。

　那眼神仿佛能殺人似的，把個賈昌道看得渾不自在。

　他連忙開口解圍：“故宮博院這邊，庫房里條件還不夠，藏品又多，蟲害還是有的，不過像《千里江山圖》這些已經整理出來修復好的文，一般都會有較為妥善的保存方案。”

　說完這話，他抬手了額頭上的汗，覺心好累。

　一大群專家，不是說好了來討論《千里江山圖》的修復方案的麼？

　怎麼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一見面就互相懟起來了？

　郭老和楚老的這一番對話，火藥味兒十足，一旁的向南話是聽懂了，可里面的打的機鋒卻是一腦袋漿糊。

　“小子，不懂了吧？”

　他邊上的劉老一臉得意，笑呵呵地說道，“老頭子我今天心好，就跟你說道說道。你先告訴我，聽過南派、北派嗎？”

　南派北派？哪來的說法？

　向南一臉懵，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沒有。”

　“唉！這個小孫，太不靠譜了，連這麼重要的事都不告訴你！”

　劉老搖了搖頭，失笑道，“我都忘了，可能他自己都不怎麼清楚。

　在古書畫修復行業中，南派指的是以“蘇裱”為代表的南方流派，北派則是以“京裱”為典型的北方流派。

　這兩大流派一南一北遙相呼應，為當今華夏書畫裝裱修復技藝中最有主導的兩大流派。

　實際上，南派和北派的說法，只是近些年來的說法，在過去，派系之多幾乎是一省一派。

　在明清兩代約500年的時間里，各地區衍生出了不同派別，大致形了：蘇派、揚派、滬派、湘派、嶺南派、徽派、京派等，不同派別的技藝各特，各有擅長。”

　向南聽得目瞪口呆，他原先以為，古書畫裝裱修復，只是單純的一門技藝罷了，誰知道它竟然有這麼悠久的歷史傳承，而且還形了各種派系。

　劉老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口有些干，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如今的南北派系，雖然沒有從前那麼劃分明顯，但在我們這些老一輩人的心里，還是很重要的。”

　向南忍不住開口問道：“劉老，那剛剛郭老說的畫芯‘整補’和楚老說的‘面漿’漿糊加明礬，是不是南北派系的差異點？”

　劉老贊許地點了點頭：“不錯，孺子可教！老郭是典型的北派，主張的就是畫芯‘整補’，但在漿糊上，北派用的卻是漿，添加的也不是明礬，而是白芨，用來增加粘，這跟北方天氣干燥有關系。

　小楚就是南派了，南方多蟲，漿糊添加明礬就是為了防腐防蟲。

　而在畫芯修補方面，南派修復細膩，對于破以“碎補”的方式，也就是把選配的補料裁剪與破損形狀相似并略大一圈，用漿糊逐個粘補。”

　向南恍然大悟，說來說去，原來還是南北之爭。

　可實際上，并不存在誰好誰不好的問題，關鍵就在于誰更適合，這一切都取決于古書畫本的材質、損傷程度，以及所的地理環境。

　想到這里，向南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笑著問道：“劉老，那您是哪一派的？”

　“我？”

　劉老一愣，隨即神地一笑，“我啊，屬于華夏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