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他自以為逢春他們離了京還能在他掌控之，那就大錯特錯了。一旦人離了京，可控就有很多，逢春他們總會找到機會逃他的監控，自此姓埋名過完此生。

　木逢春與韓芳離京這事瞞不住太子。

　他腳步倉皇的奔去坤寧宮，見了那臨窗打著紅線絡子的韓芳，待再看面上那帶些忐忑又有期待的小兒態，不免怒紅了眼。

　怒火焚燒了他的理智，他幾步沖上前去，扯過那絡子三兩下用力扯爛，而后扔在地上狠狠踩過。

　韓芳噌的起，怒指他：“太子你做什麼！”

　太子紅了眼，上前就拽了胳膊：“你為什麼要跟木逢春離開！我不許！走，我要你現在就去告訴母親，你不離開！”

　韓芳也在氣頭上，一把推開了他，出口的話難免有些口不擇言：“你不許？實在可笑！你是我何人，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我是你何人？”

　太子猛咬了牙：“看來我在表姐心里的確算不得什麼人了。如今表姐的心里，大概滿滿當當的只能盛放的下那木逢春一個了罷。”

　韓芳神一滯，別過目不與他對視。

　太子看著面前面僵的子，腦中浮現的是昔年他困于噩夢時，哭著跑來找，憐惜攬抱他的畫面，還有教他編花繩、打趣他像小姑娘、給他慶生辰、為他抱不平、對他明笑的一幕幕。

　那些相依為命的時，到了今日，就只剩下了生疏隔閡。

　他看著，突然出笑來：“表姐何須覺得歉疚，反正我已經習慣了。木逢春大概是天之驕子罷，所有人都喜歡他，從前有他繼父、母妃，如今有父皇，還有表姐……他是謙謙如玉的君子，的確值得人喜歡，而我子沉又桀驁，不得人喜歡也是應該的。”

　“謝謝表姐，讓我明白了，我自己是多麼不討喜。”

　“太子……”

　韓芳了，可剩下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出口，太子已經冷漠的轉離開。

　圣上將木逢春與韓芳的離京日期定在了下月中旬，正值春暖花開的時節，路上也不罪。而且為保全中宮皇后的名節，他還頗為周全的布置一番，打算明日就對外宣稱皇后染了重疾，屆時‘薨逝’也順理章。

　這些事自然是有意無意的傳到了林苑耳中，多讓知曉他的這些煞費苦心。

　林苑依舊不曾傳話給他，哪怕只字片語。可近幾日的與神狀態，卻是一日好過一日。

　乾清宮那人愈發積極為他們二人準備，連沉郁了多日的面上，都開始有舒緩的跡象。

　很快，木逢春他們離京的日子就快到了。

　就在木逢春還在抓時間為日后的生活做著準備，就在韓芳還在憧憬著離開這座華麗牢籠后的和日子，也就在林苑還在為他們的即將遠離是非之地而松口氣時，變故發生了。

　乾清宮那日第一時間得了消息，噌的下從座上起，攥拳抵在桌面的手都止不住的。

　“什麼時候的事？誰干的！！”

　他戾目盯著那暗衛，滿眼彌漫的有如實質。

　暗衛低下了頭：“今夜子時二刻。屬下尚未查是何人所派，那些死士全部咬破齒間毒囊自盡，并未留下活口。不過屬下已經派人去查，應很快就能有結果。”

　晉滁僵的立過幾瞬后，頹然跌坐在座上。

　木逢春被殺了，他死了！

　他到一陣寒栗。

　沒有比他更清楚，木逢春于而言意味著什麼。

　木逢春怎麼能死啊，他怎麼就能死了啊！

　“立即封鎖消息，尤其是宮中，要有誰敢傳半個字，即刻死！”

　宮里頭依舊一派太平，各宮里也依舊平靜，宮外的消息完全傳不進他們的耳中。

　可乾清宮那人未料到的是，饒是他監控的再嚴，卻還是難免有網之魚。

　這日午后，坤寧宮外在春日暖風中昏昏睡的宮人，冷不丁被殿瓷碎地聲驚醒。

　候在外殿的嬤嬤忙問：“怎麼了娘娘，出了何事？”

　片刻后，殿方傳來皇后的聲音：“無事，只是無意倒了杯子。”

　皇后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平和，可誰又知此刻面上已是慘白如雪，雙眸卻赤紅似。

　“你說的是真的？”

　手指死摳住面前宮人的胳膊，渾的骨骼都似發出抖的咯吱聲。

　那宮人道：“奴婢沒必要騙您。公主殿下是林貴妃的故人，不忍林貴妃再那人蒙蔽，遂要奴婢將真相告予。還讓奴婢勸您千萬不要出宮，木翰林已然遇害，那人為保消息不被走，到時不得會對您下狠手。”

　韓芳卻什麼都聽不到了。

　這一刻天旋地轉，好似意識都離遠去，唯獨逢春的死好似重錘擊打進靈魂深，讓無比痛苦的清醒記得，他死了，被人殺死了。

　明明前日他還稍信過來，殷切囑咐離京的事，安不安的心，怎麼今日就做噩夢般，聽到了他的噩耗？

　“不可能……”

　搖頭，紅著眼盯住面前的宮人，試圖找出說謊的痕跡。

　“奴婢真沒必要來撒這個慌。您要不信，不妨注意觀察著宮里近幾日的況，可是風聲突然就了起來？你仔細看看，總會發現些端倪的。”

　見面前皇后的雙眸里那希冀之瞬息退卻，本來明的面上瞬間如那死灰，宮人垂下了目，悲聲嘆道：“可惜了木翰林，年紀輕輕的慘遭毒手，可兇手卻逍遙法外。聽說，木翰林遇害時，是被一劍抹了脖子，噴濺的到都是……可惜了他，那麼溫和善的一個男子。”

　“是，誰害了他？”韓芳死灰般的眸里陡然燃了恨意：“你知道的對不對？告訴我。”

　宮人為難了一瞬，就低低說了兩字。

　韓芳的眸陡然睜大。

　宮人繼續嘆道：“天家父子，大概都是冷無的罷。殿下也嘆，若沒圣上當初對付沈夫子的先例在前，那木翰林只怕也沒有今日之禍。”

　“只可嘆木翰林死的冤枉，即便世人都知他的冤枉，誰能又能為他抱屈？天下權勢都在他們父子手中，誰也懲治他們不得，便也只能眼睜睜的看他們繼續逍遙著，任那木翰林白死。”

　“若也能讓他們嘗嘗這痛不生的滋味，那該多好。”

　那宮人出了坤寧宮后，仰頭了宮里春日的暖。

　如此，也算還了主子的大恩，死而無憾了。

　兩日的時間很快過去，坤寧宮里一如既往的平靜。

　伺候皇后的宮人也并未察覺到有何異常，他們還是各司其職的做自己的事，殿的皇后還是有時間就編著紅線絡子。

　一切都與以往沒什麼不同。

　等圣上派人來給皇后傳了話，要準備準備，需提前兩日出宮時，也并無異議。當日特意選了件從未上過的新穿上，描眉畫眼的細打扮一番，而后讓人去乾清宮里請示，想要去貴妃宮里請安。

　離宮前的最后一面，那人自不會阻攔，遂就同意了。

　韓芳踏出殿門的那一刻朝乾清宮的方向去了眼。大概沒人知道，那雙從來明的眸里，此刻暗藏著怎樣濃重的恨毒。

　在九層宮闕前下了輦。

　仰頭著著金碧輝煌的宮闕，的眸里起了層朦朧的細霧，但在這宮外目犀利的侍衛察覺異樣前，就收了緒，而后笑盈盈的踏進這座宮殿中。

　姨母宮里的警戒確是嚴了，宮人的目比以往更為警惕、謹慎，每走一步，都能覺到他們無聲打量在上的目。不聲的走向殿，面上依舊如從前般明和順，一如既往。

　“姨母。”

　病榻上的人聞聲朝的方向看過來，雙眸浮現了的暖。

　“芳姐兒來了。”病榻上的人坐起子，披了裳下地時，還不忘笑著囑咐：“快坐著歇歇，喝口茶潤潤。”

　韓芳沒有依言去案前坐著喝茶，而是腳步沉重的朝床榻的方向走去。不可否認，在見到如今神漸好些的姨母，在見到姨母真心實意待的笑容時，的良心有瞬到了譴責。可隨即被那強大的恨意下。

　憑什麼要譴責，良心該譴責與不安的是他們，是他們才對！

　榻前不遠侯立的管事嬤嬤，敏銳的察覺到韓芳緒上的不對。抬頭剛犀利將人盯住，卻只在一瞬，韓芳已經帶著孤絕之意開口：“姨母！”

　管事嬤嬤駭吸口氣，想也沒想的就朝撲攔過去。

　“攔住！快！！”

　旁邊反應過來的宮人尚沒來得及作，韓芳已經雙目赤紅的朝林苑的方向凄厲大喊：“逢春死了！逢春被太子殺死了！姨母，姨母！逢春死了！太子殺了唔唔……”

　韓芳被宮人捂了拖了出去

　整個大殿闃寂無音。

　殿里的那些宮人如死了般，面如死灰的立在原地，好似連呼吸聲都停了。

　榻前的那人還保持著之前披裳的作，臉上之前見皇后時候的意尚未散的干凈。

　呆呆的立在那，好似被人定住，也好似時間停住。

　整個殿里沒有人發出丁點的聲音，也沒有人說話，可他們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一人上。

　外頭的暖風輕輕吹打著窗紙，落耳中，卻再也無法讓人到暖融融的愜意。

　到底還是了。

　緩慢的抬著雙腳走著，猶如作遲緩的老者，猶似被了靈魂的行尸走。來到桌案前慢慢坐下，拿過茶壺倒著茶，直待那茶水都溢滿了茶杯許久方將茶壺重新擱下。

　喝過一杯后，又倒了一杯。周而復始。

　殿依舊沒人敢出聲，便是連管事嬤嬤也噤若寒蟬。

　乍然遭這般毀滅的打擊，面上卻不見悲痛，不見怒恨，卻只有麻木與荒寂，這般模樣，反倒更令人心慌。

　在宮道上的太子冷不丁見到韓芳披頭散發被侍衛捂拖著走，當即暴睜了目，上前狠踹那幾個侍衛。

　“大膽！你們這是做什麼！”

　侍衛為難的上前，對太子迅速耳語幾句。

　太子面大變。

　他猛地朝韓芳看去，卻見死死盯著他，滿眼的怨毒。

　太子手腳都在發寒，知道了，如何知道的？

　他明明做的那般蔽，連父皇都未曾察覺，旁人不該知的啊。究竟是何人對說的？

　幾瞬的驚疑不定之后，他握拳定定神，看向侍衛：“放走，此事我來向父皇解釋。”

　侍衛們相互看了看，終是同意了太子的提議。

　待那些侍衛走遠，太子看向韓芳道：“表姐莫要聽旁人說。宮里你待不住了，我這就派人護著你，快些出宮。”

　說著他就要上前拉，卻被唾了一口。

　他僵的立在原地。

　“就當昔年對你的好，全都喂了狗罷。”

　恨毒的剜了他最后一眼，而后轉就哈哈哈大笑著朝坤寧宮的方向瘋跑著。邊跑邊用手指梳著頭發，里咯咯笑著，唱著民間的小調。

　“待嫁，戴花繩，阿娘夸我真好看。

　坐了花轎過踏橋，夫妻二人把堂拜。

　早生貴子喜開懷，左抱麟兒右抱囡。

　結發夫妻常永久，恩夫妻兩不疑。

　……”

　太子看著離去的背影許久，看的他眼睛發紅，直看的他渾發涼。

　許久，他回了神，而后咬牙堅定不移的朝他母妃宮中走去。

　表姐活不了，怕只有母妃這里，才有的一線生機。

　他過來的時候，便見他母妃正立在布滿奇花異草的大殿中，那略顯空的裳拂在了草葉上，風一掃過，擺就帶著葉子晃。

　的眸似空無一，看向他時不帶任何緒，好像是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從來未曾用過這般的目看過他。

　他往殿中走的腳步猛地頓住。本來還算鎮定的心里，無端生了慌來。

　本來要出口的話，此刻卻如堅的石頭般堵在嚨里，彈不得。

　看著他，卻又似過他在看向旁的，卻自始至終不曾對他問過一個字。沒有質問他是否做過那事，也沒有質問他為何那般做。

　好似那些，都已無足輕重了。

　“去將你父皇請來。”

　長久的沉默后，終于對他說了話。

　他僵的應下，在步伐艱難的離開前，忍不住回眸了眼。

　立在空曠大殿中的，影被夕拉的很長，越愈發顯得孤寂，寥落。

　太子踏進乾清宮的時候，頓時僵住。

　座上那佝僂著脊背，滿臉驚懼恐慌的男人，讓他差點不敢認。在他印象中，他父皇從來都是高大、威嚴、殘暴，無所不能的存在，何曾有過如此懦弱與怕的時候？

　座那人抬眼見了他，眸陡然寒戾，幾步沖了過來，雙掌卡了他脖子將他提了起來。

　“是不是你做的？”他怒吼：“木逢春是不是你殺的！”

　太子痛苦的搖頭：“兒臣……是被冤枉的……母妃，請您過去……”

　晉滁臉一變，霍然松了掌。

　太子漲紫著面俯猛咳。

　晉滁目驚懼看向殿外方向，雙手發抖。

　最終他終是咬牙踏了出去。在離開前，卻丟下太子一句：“別讓朕知道是你出的手。”

　晉滁到達寢宮時沒敢近前，只是立在階前，抬眸癡癡的看著。

　他真的是有許久未見，他思之如狂，卻不敢靠近寸許，唯恐了刺激病加重。唯有夜深人靜時，他方會站在殿外著宮殿的方向，解些相思之苦。

　此刻的并未如先前般穿了素服，反倒是著了雅致的水薄煙紗，挽了如意髻的發上著鸞簪，臉上略施黛，上點了口脂，沖他看來時微微上揚，白皙臉頰邊的酒窩若若現。

　“你過來。”

　勾淺淺一笑，當真是人比花。

　他機械的挪步上前來，可他心卻是不安的。此刻的笑比的怒，更讓他的不安來的強烈。

　“進殿來，我有話要與你說。”

　轉走向殿里，卻在他進了殿后，又停下了腳步。

　“你們都出去吧，將殿門也關上。”

　對殿里的宮人說。

　殿里的宮人見圣上并無異議，遂全都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并關閉了兩扇厚重的殿門。

　卻又折了來，將殿門從里面摻上。

　晉滁的目一直隨而，見的作，呼吸不由一。

　卻沒再看他，直接往八仙桌的方向而去。在殿中的一空曠之地，讓人擺了張八仙桌，上面布滿了珍饈佳肴，旁邊放有一壺酒。到桌前直接拉了椅子慢慢坐下，并招呼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