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整個警務大廳安靜無聲, 即便有人進進出出，也會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愣住，腳步聲驟停。

　祝溫書的下靠著令琛的肩膀, 呼吸漸輕。自然知道在場的人都盯著他們看, 但沒力氣，也不想掙令琛的懷抱。

　實在太后怕了，即便令思淵已經完好無損地坐在一旁，他從車里摔出來的畫面還是一遍遍在祝溫書腦海里回放。

　甚至忍不住去想象，假如帶走令思淵的人存了心要做傷害他的事，假如令興言沒那麼鎮定，假如沒有定位信息，一切后果，都不堪設想。

　不知過了多久，審訊室里出來一位警察。

　聽到開門聲, 祝溫書抬眼和警察對視片刻, 隨后低聲在令琛耳邊說：“警察找你。”

　令琛回頭, 正要說話的警察愣怔地盯著他, 表有點懵。

　“那個……令……琛？您進來一下……”

　令琛點點頭，沒立刻起, 抬手把祝溫書上的外套拉鏈拉上，又用拇指掉臉頰上的泥灰。

　“等我一會兒。”

　祝溫書輕聲應了，令琛才站起走向令思淵。

　小孩了驚嚇，也哭累了，這會兒看起來懵懵懂懂，夢游似的。

　“別怕, 叔叔來了。”

　他弓腰令思淵腦袋，“睡一會兒吧, 醒來就沒事了。”

　令思淵本來覺自己眼淚已經哭干了，聽到令琛這句話，眼眶又紅了。

　但他沒真的哭出來，只是眼睛，點頭哽咽著說“好”，著鼻子把臉埋進保姆懷里。

　令琛最后再看了一眼祝溫書，朝審訊室走去。

　在一群人的注視下，他推開門，沒看里面一眼，轉很輕地關上門。

　當外面的視線完全被隔絕，令琛垂著頭，手還抵著門把手，沒回頭。

　外公外婆早已和警察說得口干舌燥，兩人看見令琛進來，急急忙忙起。

　“阿琛！阿琛！你終于來了！你快跟警察說啊，我們是你外公外婆，哪里就是綁架了！”

　“你說話啊阿琛！你跟他們說啊！”

　許久，佇立在門邊的男人回過頭。

　他似乎沒有要轉的意思，側臉視桌邊的人，凌厲的廓被頭頂的白熾燈映得越發冰冷。

　這個眼神，他們好像見過。

　是十幾歲的令琛發現總有幾個地無賴欺負他爸爸時，握著子擋在他爸爸面前的表。

　那是他們冷眼旁觀，不以為意。

　可如今的男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消瘦的年了。

　他佇幾米遠的地方，穿著黑外套，肩膀寬闊，不似當初羸弱，影投在地上，得老兩口突然說不出話，怔然著眼前的人。

　令琛凝視他們許久，眼底怒意翻涌，原本靜謐的審訊室霎時冷了好幾度。

　閉的空間里，兩個老人覺到溫在急速下降，四肢都僵了起來。

　令琛一步步走過來，雙手撐桌，俯時影籠罩過來，得老兩口連連仰后退。

　“這不是綁架，是什麼？”

　沒有想象中的怒吼，令琛的聲音格外平靜，卻讓人到森然絕。

　面前的兩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令琛，甚至覺得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你什麼意思？”

　須臾后，外公拍桌而起，“你這是要六親不認？”

　他抖的手指著令琛，轉頭看著警察，“警察同志你們看著啊！他是個明星他六親不認！他現在是不認了啊！他忘恩負義啊！”

　兩個警察一言難盡，“喊什麼，肅靜！”

　見警察沒有偏幫他們，外公踢開椅子巍巍地要往外去，“都看著啊！令琛他——”

　口襟忽然被用力拽住，外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令琛拎著往外扯。

　“來。”令琛另一只手指向門外，“跟所有人說我令琛六親不認翻臉不認人，你看我會不會皺下眉。”

　沿路的凳子發出連串的撞聲，慌間外婆哭喊去扯令琛的服。

　“阿琛！這是你外公啊這是親外公啊！”

　一旁的警察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場面，連忙上前阻止。

　在他們發聲之前，令琛手腕用力，突然轉向把老頭摁在上墻。

　外公雙腳完全沒了力氣，整個人幾乎都靠領吊著，快要不上氣。

　“我邊的人來要挾我。”令琛聲音極低，眼里沒有一溫度，像極寒的夜，“我是什麼人你們不知道？”

　他們當然知道。

　那是當初為了自己爸爸能跟人豁出命打架的人。

　但他們以為現在的令琛，定會在乎他那一榮。

　“阿琛啊……啊琛啊！你算了吧！”外婆見狀著令琛的手臂哭著求他，“我們真的不是綁架啊，我們只是想找到你，你就跟警察說說吧！我們不想坐牢啊！我們都七十了……”

　令琛不為所，抿直線，手背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一拳砸上去。

　“外婆求你了，外婆給你跪下了！”

　老人拉著他的服，人已經半蹲著，眼看著就要下跪，連警察都來拉人，令琛卻只是垂頭看著。

　“跪。”他側頭冷冷看著比他矮了一大截的人，“跪啊。”

　外婆淚眼婆娑地仰頭著他，仿佛在看一個冷的陌生人，“你、你……我可是你親外婆啊！”

　令琛偏著頭笑，一字一句道，“親外婆，你今天就是跪死在這兒也別想拿一分錢。”

　“還有你們那孝順的兒子孫子。”

　令琛手上力道忽然又加重，死死抵著外公，“記得讓他們來給你們送飯。”

　-

　令興言趕到時，已經過了凌晨。

　校領導早在一個多小時前就陸陸續續離開，只有教導主任還沒走。

　他風塵仆仆地進來，進來的時候表慌張又茫然，張一圈后看到令思淵的影，急匆匆地跑過來手就要抱。

　保姆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令興言手臂頓在半空，保持著這個姿勢僵地蹲下，盯著睡的令思淵看了許久，才垂下手，輕輕他。

　和保姆說完話，他又來找祝溫書。

　見憔悴狼狽的模樣，令興言垂肩彎腰，啞聲道：“祝老師，給您添麻煩了。”

　“嗯？”

　祝溫書又累又困，介于半睡半醒之間。聽到令興言的話，花了幾秒拉回意識，“沒事的，我應該的。”

　令興言還想說什麼，突然聽到腳步聲，轉頭見令琛跟著一個警察出來。

　見監護人來了，警察示意已經做完筆錄簽好字的其他人可以先離開。

　令興言看了祝溫書一眼，沒和令琛說別的，“你先帶祝老師走吧，這里給我。”

　隨后他便去了審訊室。

　令琛倒了一杯熱水過來，蹲到祝溫書面前，“我們回去吧。”

　“好。”

　祝溫書喝了兩口水，起的同時下外套，拿給教導主任，“張老師，服還給您，謝謝。”

　“不用，你穿著回去吧，這天這麼冷，明天——”

　教導主任話沒說完，便見一旁的令琛下外套蓋在祝溫書上，并對他說：“謝謝。”

　“不、不客氣。”

　然后，他便半張著，看著令琛牽著祝溫書，一步步走出大廳。

　-

　令琛和令興言原計劃出差半個月，司機便休了假出去旅游。

　誰都沒預料到今天會出事，來不及通知司機，都是從機場直接打車過來的。

　他牽著祝溫書走出警局，剛剛站穩便有出租車開來。

　上車后，司機扭頭問：“去——”

　看清后排坐的人，年輕司機突然定住，眼也不眨地看著令琛。

　“華路。”

　令琛一邊給祝溫書系安全帶一邊說。

　“啊？噢……”

　司機半晌才回神，松了剎車。

　出租車啟后，窗外夜景飛速倒退。

　令琛看見路邊開著一家24小時藥店，轉頭問祝溫書：“家里有冒藥嗎？”

　祝溫書下在令琛的外套里，小幅度搖頭。

　“師傅，前面藥店停下車。”

　令琛說完沒多久，便下了車。

　祝溫書見他一路小跑向藥店，后知后覺地手了下自己額頭。

　溫度倒是不算高，但嗓子很疼。

　令琛怎麼看出冒了的？

　正疑著，祝溫書慢慢轉回腦袋，冷不丁和扭頭看的司機對上視線。

　“……”

　清了清嗓子，別開頭。

　過了會兒，令琛拎著一大包藥上車。

　他把袋子放在上，一個個翻出來看包裝上的用藥指南。忽然間，他想到什麼，抬頭問：“你室友在家嗎？”

　祝溫書又搖頭。

　就在前不久，應霏見沒回家，還發消息問了。祝溫書只是說學生出了點事，等下理好就回家。應霏也就沒多想，說自己下樓吃個海底撈。

　“嗯。”

　令琛沒再說話，專注地研究這些冒藥。

　幾秒后，祝溫書突然意識到令琛這話的意思，猛地扭頭去看他。

　“怎麼？”

　令琛問。

　祝溫書先看了眼司機，發現他盯著后視鏡，還往這邊偏，生怕聽不見他們說話似的，于是低頭掏出手機在備忘錄里啪啪打字。

　——你要去我家？

　把手機屏幕給令琛看。

　“嗯？”

　令琛瞥了一眼，又繼續剛剛的作，“我給你弄點藥吃，你小是不是也傷了？”

　祝溫書沒回答他的問題，繼續打字。

　——萬一我室友突然回來了怎麼辦？

　令琛看完，眼尾微微揚起。

　盯了祝溫書半晌，他才低下頭，淡聲道：“我真的只是給你上藥。”

　祝溫書：“……”

　又不是那個意思！

　——我室友跟普通人不一樣，半夜回來看到你會瘋的！

　打好字，祝溫書見令琛沒抬頭，于是俯靠過去，把手機湊到了他面前。

　令琛被迫看了容，思忖不語。

　祝溫書以為他終于意識到了嚴重，松了口氣。

　下一秒，卻聽他問：“難道是……”

　祝溫書嚴肅地抿點頭。

　“友？”

　祝溫書：“……”

　扭開頭看著車窗不再說話。

　其實應霏才出門沒多久，應該也不會這麼快回來。

　而現在渾酸無力，又擔驚怕了一晚上，確實也想要有一個人照顧。

　何況這個人是男朋友。

　念頭一旦冒出來，祝溫書便徹底放棄掙扎。

　過了會兒，給應霏發了條消息。

　【祝溫書】：你什麼時候回家？

　【應霏】：剛上菜呢，大概一個多小時吧，你回家了？

　【祝溫書】：嗯。

　【應霏】：沒事吧？

　【祝溫書】：沒事，已經理好了。

　【祝溫書】：那你回家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應霏】：好。

　十分鐘后，車停在小區門口。

　祝溫書裹服下車，下意識四張，小聲說：“這個時候還是有人的，萬一你被看到會不會有麻煩，到時——”

　令琛忽然牽住的手，邁步朝小區大門走去。

　“走吧，外面很冷。”他淡聲道，“我從來沒想過要藏著你。”

　兩人離開后，出租車還停靠在幾十米外的路邊。

　司機著兩人背影，直到徹底看不見了，才飛速掏出手機，給自己老婆發語音。

　“臥槽，你猜我剛剛載到誰了！”

　“令琛！我載到令琛了！”

　“他跟他朋友！”

　很快，老婆發了個問號過來。

　司機又說：“就是他朋友……好像不會說話？”

　-

　應霏出門的時候留了玄關的燈，家里空調也沒關，一進門就覺周回暖。

　“去床上躺著。”令琛像個主人家似的往廚房走去，“我給你倒水。”

　祝溫書點頭。

　進房間剛把臟服換下來，令琛便端著熱水和藥進來。

　“先吃這個。”他攤開手里的藥丸，又指著桌上的一盒藥，“明天早上醒來吃這個，如果還是不舒服跟我說，我帶你去醫院。”

　祝溫書說好，從他手里接過藥和水，一口吞了下去。

　隨后，祝溫書靠著床頭，朝令琛手。

　可惜令琛本沒看見，他低頭挽起祝溫書的子。

　其實祝溫書冬天穿得厚，只是摔跤的時候子被蹭了起來，這才讓小傷了一大片。

　只是皮白，襯得傷口比實際嚴重一些。

　祝溫書訕訕收回手，見令琛盯著的小，眉頭擰得很，便說：“沒事的，就是到了，都沒流。”

　令琛沒說話，扭頭拿了碘伏和棉棒。

　“明天還去監考嗎？”

　“不去了，晚上領導說讓我明天在家休息，安排別的老師替……嘶！”

　祝溫書突然了下小。

　令琛立刻停下作，抬頭看。

　“疼？”

　他的作很輕，碘伏也沒有刺激，幾乎覺不到疼痛。

　“不是。”祝溫書搖頭，“就是太涼了。”

　但令琛沒有繼續，他著棉棒，眉心微微抖。

　半晌后，他的聲音變得沙啞。

　“祝溫書，以后別這樣了。”

　他抬起眼，眸子很黑，倒映著祝溫書虛弱的臉。

　“把自己放第一位，行嗎？”

　“我真的沒事的。”

　祝溫書突然有點著急，坐直了按著他的手臂，“我是老師，發生這種事我肯定不能放任不管的，而且你看我也沒怎麼樣啊，就是一些皮外傷，我……”

　“你敢把今晚的事告訴你爸媽嗎？”

　“……”

　祝溫書頓住。

　片刻后，垂下頭，悶聲說：“道理不是這樣的。”

　“我不講道理，我只要你平安。”

　令琛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重重砸在祝溫書心里。

　“嗯。”

　手拉了下令琛的袖子，“知道了，令老師。”

　令琛神松了些，但也沒再說話。

　用碘伏清理完傷口后，他又給上了一層藥，祝溫書都不知道那是什麼。

　“今晚別洗澡了，就這麼睡吧。”

　他放下手里的東西，起朝浴室走去。

　祝溫書不知道他在干什麼，扭頭看著浴室，不一會兒，聽到了潺潺水流聲。

　幾分鐘后，令琛拿著疊小方塊兒的巾出來，彎腰給祝溫書臉。

　巾的溫度剛好，不涼也不燙。

　早在令思淵生病那次，祝溫書就發現令琛和想象中不一樣。

　他好像特別會照顧人，就像此刻，他沒問就能分辨出哪張是洗臉的巾，給臉的時候也不是胡來，會先大致過臉頰，然后用邊角拭的鼻翼和耳后。

　眼睛時，祝溫書配合閉目，溫熱的巾輕地著的眼角。

　過了會兒，睜開眼，意料之中地和令琛對上目。

　“看什麼？”

　幾秒后，令琛才開口。

　“我在想，萬一回頭你有個三病兩痛的，我要是做不到你這麼細致。”

　笑了起來，“是不是很丟人？”

　室氣氛終于輕松了些，令琛拿巾摁耳朵，“你這麼說——”

　他起，轉頭朝浴室走前丟下一句：“我過兩天就裝病。”

　“你是歌手。”

　祝溫書對著他背影說，“不是演員。”

　令琛的聲音從浴室里傳來：“唱而優則演，不行？”

　行。當然行，您有什麼不行的。

　祝溫書調整了一下枕頭，往下了點，鉆進被子。

　令琛再出來時，坐到了床邊。

　“要睡了？”

　祝溫書拉起被子，遮住半張臉。

　“嗯，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令琛問：“你室友要回來了？”

　抬眼看墻上的鐘，想了下，說：“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吧。”

　“那還早。”

　令琛說完，結突然滾了一下，“親一會兒？”

　祝溫書：“……？”

　話題怎麼轉移這麼突然。

　“你能不能別預告，這樣我會很尷尬。”

　“抱歉，沒什麼經驗。”

　令琛俯下，聲音小得快聽不見，“怕你不想。”

　怎麼會不想。

　祝溫書閉眼前，迷迷糊糊地想。

　和令琛有過第一次親吻后，就食髓知味般，對那種覺念念不忘。

　從一開始的試探到后來的索取，明明只是齒間的纏繞，卻撓全的。

　仿佛每一個細胞都在栗。

　但今晚又不一樣。

　大概是顧慮到是病人，他的親吻細碎輕，沒有索取也不強勢，像在給舐傷口一般。

　但這個狀態沒有持續太久。

　當祝溫書意識到自己此時正躺在床上，令琛也著上半時，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房間里的空氣變得稀薄，兩人的溫也融著一同上升。

　朦朦朧朧間，祝溫書發現令琛的呼吸聲變得很……重。

　同時，隔著被子，也覺到了令琛明顯地變化。

　倏然睜眼，雙手推開令琛。

　現在可是個病人！

　兩人對視許久，祝溫書腦子里空白一片，不控制地說了兩個字。

　“禽。”

　“……”

　令琛手臂撐在耳邊，沉沉地氣。

　片刻后，他一言不發地去了浴室。

　里面沒有任何響，祝溫書也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不知過了多久，令琛終于出來了。

　祝溫書下意識掃了一眼他的……子，看見沒什麼異樣，又鉆進了被子。

　“我回去了。”

　“嗯。”

　聽到腳步聲不是往門口去，而是靠近床，祝溫書又閉上眼。

　覺到令琛氣息的靠近，祝溫書連睫都在輕。

　但只是額頭被輕輕吻了一下。

　“晚安。”

　-

　令琛走到電梯口，盯著自己的影子，抓了把頭發。

　這就禽了？

　他要是這種況下都沒點反應，那才禽不如。

　站了一會兒，令琛收回視線，才發現自己沒按電梯。

　他正要手，電梯門卻開了。

　令琛深吸了口氣，再抬眼時，看見電梯里站了個人。

　見人好像沒認出他，神如常，令琛便也低著頭走了進去。

　兩人肩而過時，人的腳步似乎有片刻的停駐。

　但令琛站穩轉時，便看見人步伐自然地離開了。

　-

　令琛剛走沒多久，客廳里又傳來響聲。

　祝溫書知道是應霏回來了，卻沒想兩人前后時間差這麼，有點擔心，下床開了門。

　應霏木著臉走過來，看著沒什麼異樣。

　“你今晚關窗了嗎？”

　看，還能關心。

　祝溫書點頭，“關了，今晚風大。”

　應霏：“那你扇我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