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街道，繞過樓房，鑽小巷，將市井嘈雜甩在腦後。

咚咚咚。

「留軒先生在嗎？」

李昂敲響院門，開門的是位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

留軒，洢州州學教授，和李昂父親李寒泉是文學、茶道方面的好朋友。

「日升，進來坐。」

留軒稍微有些勉強地笑了笑，拉開院門，帶李昂進裡屋坐下。

李昂將兩罐渠江薄片放下，笑著代了兩句這是宋紹元和自己送的。

「紹元啊...」

提起宋紹元，留軒臉上浮現一笑意，溫和道：「他向來勤勉篤實，這次省試只要不太過張，考個舉人回來還是沒問題的。」

「是啊。」

李昂點了點頭，心裡毫無波瀾。宋紹元哪都好，就是格太老實敦厚，加上家裡又有積蓄，經常請客吃飯，接濟州學里家境不那麼好的同窗。

說是急公好義也好，說是冤大頭也罷，總之宋紹元邊總不了那麼幾個文友，一群人經常遊山玩水，舉行飲酒賦詩的「曲水流觴」活。

有這麼一群友人在旁邊吹捧，宋紹元估計也力巨大，要是考不中舉人那就尷尬了。

「對了，嬸嬸呢？」

李昂拿出一個六邊形的胭脂盒，「這是飛霞記的胭脂膏。以前看嬸嬸經常買他們家的桃花，那東西是用硃砂和的，雖然比胭脂細膩，顯更好，但對人有害，和白鉛一樣最好不要常塗。

普通胭脂和米倒是沒事。」

所謂硃砂其實就是硫化汞礦，長期接皮，會有過敏風險。而鉛純粹是重金屬，長期使用會發青乃至金屬中毒。

「硃砂不是安神的麼？」

留軒眉頭微皺，了額頭，「算了，你嬸嬸在後院哄孩子呢。駒兒前幾天差點從床上摔下去，這幾日經常哭鬧。對了，你州學考試準備的怎麼樣了？」

「還行...吧。」

李昂輕咳了一聲，虞國科舉考試的容包括策論、詩詞歌賦、對儒家經典及其註疏的理解、文字書法、數學計算、虞國法律等。

李昂的策論、書法和數算沒有問題，但在詩詞歌賦和儒學典籍上的造詣就比較一般了。

平均一下估計也就中上水平，略微在省試的及格線之上。

「還行可不行。」

留軒皺眉道：「鳲鳩在桑，其子在棘。」

「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其儀不忒，正是四國。」

李昂一下把背直，端正了一下坐姿，老實道：「《曹風·鳲鳩》。」

「嗯。」

留軒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繼續提問，隨機取《左氏春秋》、《禮記》、《論語》等典籍中的一兩句，要求李昂說出上下文及其方註疏，還有自己的理解。

李昂著頭皮勉強應付，經書是虞國科舉的必考科目，共有九部正經（即必考書），《左氏春秋》、《禮記》、《詩》、《周禮》、《儀禮》、《周易》、《尚書》、《公羊春秋》、《穀梁春秋》。

考生不僅要讀這九本經書，還要讀過每本經書的方註疏，有自己的理解，並在課餘讀其他可能考的經書，如《孝經》、《論語》、《老子》等。

經書卷帙浩繁，晦難讀，看完一遍都不容易，更別說要全部記下。

李昂辛苦回憶著那些經文，就算他曾經啃下過比人還高的醫學書籍，都覺有些難頂。

正當他艱難應付著師長提問的時候，後院傳來了一陣響亮的兒哭聲。

留軒中斷提問，抿向後院走去，李昂也默默鬆了口氣，跟了上去。

只見後院里，留軒的妻子關麗姝，正抱著不斷啼哭的三歲兒子，面焦慮地哄著。

「怎麼了這是？」

留軒從妻子懷中接過兒子，「怎麼又哭了？」

「不知道。一駒兒的手，他就哭個不停，怎麼哄也哄不好。」

關麗姝面疲倦，估計很久沒睡好，看到李昂走近，勉強出一笑意，「日升來了啊，早飯吃過了麼？家裡還有點粥。」

「不用了嬸，家裡剛吃過。」

李昂看著留軒懷裡哭鬧掙扎的孩，眉頭微皺道，「老師，駒兒能給我看看麼？」

「嗯？怎麼了？」

「胳膊疼的話，可能是臼了。」

李昂讓留軒坐在椅子上，抱穩孩子，自己湊上前去，擺弄了一下小孩的手臂。

左臂呈135度標準畸形，肘部半屈曲，前臂中度旋前，按肘部時哭聲更響亮...

「橈骨小頭半位。」

李昂腦海中浮現一段文字，他一邊哄著不哭不哭，一邊嫻地輕住小孩手臂，曲起肘關節的同時，旋轉前臂。

咔噠。

微不可查的彈跳從小孩手臂傳來，李昂鬆了口氣，將小孩手臂放下。

「好了。」

他甩甩手掌，後退幾步。

幾秒過後，剛才還大聲啼哭的孩，突然就放輕了哭聲，泣著，有些懵圈地看向自己的手臂。

「咦？」

留軒與妻子愣了一下，他們這幾天沒因為兒子的莫名哭泣而憂心忡忡，妻子關麗姝差點都要在家裡抄佛經了。

留軒急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胳膊臼。」

李昂抬手拍了拍自己的手肘，語氣輕鬆對老師道：「小孩的肘關節，也就是手肘，比不上人牢固。

手肘這裡的骨頭上，有一截小頭，跟周圍的骨頭著，像半圓一樣套住。

如果套得不夠牢，或者接到外力，很容易就把骨頭從半圓里拽出來，造臼。

兒在床上翻滾時，將上肢在下，很容易造肘關節過，導致手肘骨骼臼。另外，大人牽拉兒手掌走路時，也謹防摔倒，那也容易造臼。

等到兒五歲左右，手肘的骨頭長大，就不容易出了。」

「原來是這樣。」

關麗姝重重鬆了口氣，激地看了李昂一眼，夫妻二人中年得子，是真怕自己不小心做了什麼導致兒子傷痛，「駒兒，快謝謝日升哥哥。」

「謝謝日升哥哥。」

臉上還殘留著淚水的小孩里氣地朝李昂施了一禮，李昂擺了擺手，心底稍微有些得意。

雖說現代醫生依賴現代工業，沒有配套設施一本事難以發揮，但不依賴設備的正骨按，還是沒問題的。

等等。

李昂表一僵，他突然發覺自己大腦的記憶宮殿里，多出了大量推拿按的相關資料，從泰式拉按，到日式指按，詳細至極。

這是什麼意思？我的腦子裡怎麼會有這些？

我的前世，到底是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