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告訴老奴吧,別憋著自己,說出了就好了,說出來就好了啊。”李嬤嬤擔心憋出了病,耐心的哄著。
陸明華靠在的懷里,不想說話。
沉默了許久。
燕元華靠在墻上,抬頭看著天上夜空,今夜月很好,星子卻不多,可他眼前,卻浮現出了那雙落滿星子的眼眸。
那雙眼眸如今含了淚水,也不知又是何等模樣。
“嬤嬤。我今日回府,母親說,昌平郡王娶我做繼室,我父親已經答應了。”平靜的夜里,幾聲蟲鳴和清脆婉轉的鳥啼織,隔壁,陸明華聲音平平,聽不出喜怒。
亦或是,早已心死若灰。
燕元華忽然想到。
昌平郡王的名聲為人,這滿上京還有誰不知,但凡心疼兒的人家,都會離得他遠遠的,可他如今聽說了什麼,陸明華的父親竟然想讓嫁給那麼個東西做繼室???
“什麼?”李嬤嬤震驚的聲音劃破了夜空,而后急急的說,“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姐,這,這萬萬不行啊。”
“我知道,父親本來準備把我關在院中,我威脅了他才得以出來。”
“竟然,竟然!!!”李嬤嬤咬了牙,幾乎想要破口大罵,到底忍住了。
“我跟伯父告了狀,伯父著他行了家法。”陸明華還在說。
明明是一件暢快的事,可聽用那般淡淡的聲音說來,只能到滿的疲憊。
“小姐…”被這樣子驚到,李嬤嬤顧不上生氣,放了聲音。
“伯府不是群王府的對手,哪怕我躲在這兒,也不一定安全。”陸明華喝了酒,暈暈乎乎的,卻仿佛更清醒了般,說,“若有一日我出了意外,你就拿了賣契,跟曉春們一起走吧。”
“小姐!”聽著這幅仿佛在安排后事的語氣,李嬤嬤簡直是膽戰心驚,連忙打斷,說,“老奴不走,要真有那一天老奴就是死也要救你出來。”
“嬤嬤說什麼傻話。”陸明華似是輕笑了一聲。
“老奴是認真的。”李嬤嬤輕聲說。
陸明華沒說話,拿著酒,繼續喝了起來。
嬤嬤尚且知道心疼保護,可的父母……不,他們不配做的父母。
李嬤嬤也沒再攔,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喝醉了好好睡一覺,說不定是好事。
玉壺傾倒,酒淅淅瀝瀝落玉杯,斷斷續續的聲音不止,直到夜漸深。
陸明華喝醉了也是安靜的,不說話,也不撒酒瘋,燕元華只聽到那個嬤嬤長長的嘆了口氣,又恨恨的咒罵了一句,隨后一輕一重的兩道腳步聲消失,他這才微微了,從靠了許久的墻上離開,往臥房走去。
趙十一一直藏在暗中,見狀跟上。
“吩咐下去,好好查一查這個昌平郡王。”燕元華說。
“是。”向來嬉皮笑臉的趙十一這次收了笑,肅容說,本想著先送自家主子回去再安排,可看著燕元華看來的目,立即轉走了。
燕元華面上的笑容很淡,他心里有一無名火,不知來,不知原因,可卻燒的他十分不舒服。
陸明華平靜的宛如死水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
那種緒他十分悉,意味著的主人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寧愿死嗎?
燕元華向來瞧不上那些放棄生命的人,可想著陸明華的種種遭遇,也只是嘆了口氣,心中不由憐惜。
*
上午,燦爛,穿過窗扇,在屋的地上灑下大片芒。
陸明華宿醉醒來,整個人都不舒服,一時也不想彈,索就翻了個,趴在床上,看著屋。
,窗扇,榻,榻上還有的繡架,上面繡的是一只燕子樣式的風箏。
出手,恰好落在的指尖。
種種晦的,厭倦的,怨恨的緒,在這一片明中,似乎都淡去了。
愣愣的看了半晌,直到那片退去,溫暖不在,陸明華才終于回神。
趴在床上半晌,輕輕的就笑了。
何必自怨自艾,沒人,就加倍的自己,別人對不好,就還回去,意外和傷害隨時回來,那在這之前,就好每一天。
反正已經做好了最糟糕的準備,不是嗎?
陸明華起了人進來洗漱,選了那件很喜歡,卻被在箱底的桃,梳上漂亮的飛仙髻,簪上墜珍珠流蘇蝴蝶花簪。
鏡中的人輕輕轉了個,珍珠流蘇在耳邊輕晃,艷,輕輕勾起一個笑,自是人心魄。
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的。
但是陸明華從未認真去展現過這種,在陸家時用不到,在魏家時懶得去弄,可如今,想展現出來,只為取悅自己。
用完遲來的早膳,陸明華出了門,準備去山上散散心。
誰知,沒走幾步,就遇到了燕元華。
燕元華早早就出了門,隨意轉了一圈,見著陸明華不像要出來的模樣,索就直接回去,可沒想到,竟然正好遇見。
瞧見眼前心妝扮,眉梢眼角都帶著笑意的子,他竟然不由得怔了剎那。
本就生的,可之前一直都滿素淡,如今乍然裝扮起來,便讓人耳目一新,驚艷無比。
“元公子。”陸明華倒是不知道這些,覺得自己只是換了服罷了,見著燕元華這個三番兩次幫上忙的恩人立即打了個招呼。
“陸小姐。”燕元華目仍然不由的在陸明華上流連,而后眸漸淡,就連臉上的笑意,也有些淡了。
他覺,現在的陸明華就好似一朵在肆意釋放自己生命里面的花朵,當花開到荼蘼的時候,就是死去之時。
“公子可好些了?”陸明華開始自己的例行問候,初時見到燕元華時仍舊有些不自在,但是那點緒很快就被拋在了腦后。
本就是無意之事,何必耿耿于懷。
“好些了。”燕元華順勢轉,和陸明華一道往山上走去,似是驚奇般笑道,“陸小姐今日神采煥發,可是有喜事?”
“原來我往日竟是神倦怠的嗎?”陸明華笑了,打趣了一句。
之前和離歸家,為了防止被說閑話,那些鮮亮漂亮的,通通都被進了箱底。如今想來,實在是不值。
“哪里,只是今日格外不同罷了。”燕元華毫不掩飾眼中的好奇。
“大概是我今日醒來,見著這一片景實在太好,便連心也好了。”陸明華抬眼看向眼前這一片春,嫣然一笑。
“原來如此,唔,看來是我眼拙,竟沒看出陸小姐眼中的盛景。”燕元華之前想過很多該如何委婉安陸明華的話,可沒想到,再次見到,竟然會是如此景。
這個婉端麗的小子,在這一刻,竟然表現出了無比的堅韌。
可他心中并不欣。
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養如此格——
昨日的事,想來不是第一次。只有經歷過無數次,悉到已經麻木,才能似這般,迅速平復心。
只是這樣想著,燕元華心中便止不住的憐惜,這世上的確有種種苦楚難關,可再難,也比不過來自于父母的傷害。
他不曾過,但只是想想,就心中震。
陸明華輕輕笑了笑,道,“哪有什麼盛景,不過是偶有所罷了。”
抬眼看去,眼睫忽然一。
眼前人眼中的憐惜——
燕元華眼神輕看向一側,朗笑道,“的確,對了,我前些日子,在后面的山間,看到了一株蘭花,不知道陸小姐可興趣。”
應該是看錯了,陸明華按下心,剛剛那一瞬,幾乎以為眼前的人已經知道了的事。
“蘭花?在哪里?”慌片刻,接道。
“唔,那邊,不過有些偏僻,一時說不清。”燕元華指了個方向。
山路難行,陸明華每次出來,都是順著開出來的小道走的,可他指的方向,卻位于林中,那里,從未去過。眼下見了,不由蹙眉。
“我前日見時,已經出了花芽,陸小姐若是興趣,不如我帶你去看看?”燕元華道。
陸明華想了想,點了點頭。
還從未見過野生的蘭花呢,之前都是養在名貴花盆里的那種。
燕元華就在前帶路,領著人往林子里走去。
腳下去歲落的枯葉已經腐化,青綠的野草鋪一片綠的毯子,陸明華之前還有些擔憂小路難走,可如今看著,除了坑坑洼洼的不平,倒是沒有想象中的艱難,只要小心些就好。
穿過樹林,眼前是一條位于崖邊的小路,小心翼翼走在更靠近山壁的地方,陸明華立即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念頭。
山路,還是很難走的。
前行沒多久,燕元華又走向崖邊,扶著一棵小樹往下走了一步。
陸明華頓時嚇了一跳,一抬眼才看見燕元華正穩穩的站在那里,原來,那里竟是有路的。
見慣了面上盈盈含笑的模樣,驟然看眼睛睜大帶著驚慌,燕元華一時竟覺得有趣起來,便朗笑了一聲。
“莫怕,這里有條小路,通往下面,蘭花就在那里。”他說。
陸明華被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卻也看出他沒有惡意,便輕輕笑了一下,在丫鬟的攙扶下,靠近崖邊。
仔細一看,果然有條小路,但是又陡又窄,若非燕元華指出,都不能相信這是一條路。
若要下去,丫鬟的攙扶定是不用的,說不得,還要自己扶著樹枝下去。
陸明華不由躊躇,那般儀態不端整的模樣,從未經歷過。
看遲疑,燕元華也不著急催促,就站在那里含笑看。
左思右想,到底是新奇和好奇占了上風,陸明華示意曉春松開,上前小心翼翼的扶著樹,試探著往下走去。
“小姐。”曉春幾個丫鬟不由擔憂。
“沒事,你們也來,小心些,若是怕在這里等我就好。”邁出了第一步,莫名的喜悅浮現,陸明華眼睛微亮,看向幾個丫鬟叮囑。
曉春們哪里敢讓一個人下去,都跟了上去。
“跟著我的腳印走就好,別的地方不要踩。”燕元華眼中笑意劃過,在前面帶起了路。
曲折蜿蜒的小路開在崖壁之上,陸明華無暇它顧,踩著燕元華的腳印一步一步往下走。
燕元華回頭,見著繡著翠鳥的繡鞋探出角,踩在他留下的腳印上,心中不由一。
半晌,繞過一凸起的巖壁,過去之后,眼前豁然一開,這里竟然是位于山間的一溪流。
比人還高的大石堆壘在山間,溪水潺潺從大石上流下,在石下堆積一個小小的水潭,然后又穿過鋪滿一地的小石,慢慢往山下流去。
蘭花在對面,若想過去,必須要踩著xi\ji\\an
大石一側的山壁上生著青翠的小草和蒼青的青苔,一株蘭花出修長的枝葉,扎在其間。
“喏,就是那個了。”燕元華耐心的等陸明華從驚艷中回神,手一指。
陸明華下意識隨之看去,定定看了一眼,忽然燦爛的笑開。
“造化天,不外如是。”嘆道。
誰能想到,在這偏僻的山間,竟然有這樣一麗幽靜的所在呢。
不是沒有見過比這更麗的景,可那都是人工早就,那里及得上這般天地靈秀而。
“可要過去看看?”燕元華不知何時尋了大石坐下,區起右踩在石上,手閑閑放在膝蓋,眉眼含笑,疏朗灑。
陸明華本來只是隨意看去,見狀卻不由矚目片刻。
見過很多人,世家公子鮮灑,尋常人家不見貴氣。眼前這位元公子,是見過的第一個,可以將兩者融合的如此完的人。
看看來,燕元華立即看去,便對上了那雙眼睛。
兩人不由一頓。
“去。”忽而對上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睛,陸明華下意識避開,口中道。
既然來了,自然要去。
蘭花在對面崖壁,若想過去,那就要踩著溪間的幾塊大石才行,
只是,這大石立于水中,也不知道穩不穩。
“小姐,奴婢去為你采來吧。”曉春不放心,上前道。
“這蘭花生在山間,何必采它,我去看一眼就好。”陸明華道,若是養在盆中的花,帶回家自無不克,可這蘭花生于山間,又何必為了自己的私心,讓它離了自己的樂土呢。
小心翼翼拎起角,陸明華踩上大石,腳尖點了點,站穩了不由舒了口氣,面上笑開。
這樣的事是從未做過的,新奇之后,就是止不住的快活。
一塊石頭,兩塊,三塊,陸明華一步一步穩穩當當,踩過一塊塊石頭,終于去了對面。
燕元華不知什麼時候起到了譚邊,見著那道影過來對岸,看似是長長出了口氣,他不由笑開,才發現自己剛才仿佛也松了口氣。
搖了搖頭,他頓時失笑。
溪邊都是小石頭,陸明華踩在上面,很快就到了蘭花所在。
蘭花扎壁上,正在肩膀這個位置,只是一個抬眼,就看的分明。修長的蘭葉中,出了幾花,上面點點花芽,仔細看去,芽尖泛著點點綠,不太了解蘭花,見此不由好奇,道,“這是一株碧蘭嗎?”
回頭,看向燕元華,眼中滿是好奇和歡喜,眉眼彎彎,顧盼生輝。
燕元華眼神定了剎那,驟然回神,笑道,“不,這應該是白蘭。現在芽尖發綠,等它花苞生,就會褪去。”
“真是神奇。”陸明華素來只做賞花人,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事,不由贊嘆的看了眼燕元華,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
燕元華笑而不語,心中松了口氣,想著還好之前看見,回去順手翻了下書。
毫不知某人也是一知半解,陸明華又細細看了半晌,才依依不舍的又回去。
指下的崖壁青苔泛著潤的覺,腳下是細小的,被水沖刷的無比圓潤的石子,上面溪水從大石砸落,濺起水珠在水面泛起漣漪,嘩啦啦的水聲中,溪水向山下流去。
這一切對于而言,都是新奇有趣的,滿眼滿臉的笑意,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
踩著大石,往回走,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了。
“小心!”燕元華忽然低喝了一聲,陸明華不解的看去,就見他正死死盯著腳下一側,下意識隨之看去,心中頓時一。
一條細長的黑影在水中游移,分明是一條蛇,呼吸一,頓時也不敢了。
“呀!”幾個丫鬟不由驚呼,險些倒。
“閉,不要吵,會驚到它的。”燕元華臉上沒了笑意,低喝一句。
丫鬟們頓時捂住,無措驚慌的看著陸明華,不敢再說話了。
“別,別驚到它,等等就好。”燕元華又放低了聲音,緩聲安。
陸明華死死咬著牙,點了點頭。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條蛇終于穿過腳下的大石,爬遠了。
沒人說話,連呼吸都放緩了。
一直看到蛇離陸明華好一段距離,燕元華才扔出了手中的石子,正中蛇頭,那蛇原地翻滾了片刻,再不能了。
陸明華僵的看著,眼見著那蛇不能了,仍舊不能放心。
以前只看見過雜耍人養的蛇,還是遠遠看的,何曾這麼近的接過。
“沒事,好了,它死了。”燕元華過去,撿了樹枝挑起蛇遠遠的扔了,才回頭看著陸明華,聲說,眼含笑意,安的看著。
“來,過來吧。”
眼見著那蛇是真的不能了,陸明華才深深的松了口氣,抬步走,可張站在這許久,子都已經僵了,剛一提步,就覺雙酸麻,頓時往一側倒去。
閉上眼,已經做好了摔進水里的準備,卻忽然被人攔腰摟住,落進一個帶著淡淡藥味的懷抱。
耳側是稍快的心跳,下意識睜開雙眼,目是蒼藍的衫。
“可還好?”燕元華關切的問,扶著站直。
幾個丫鬟踉蹌著過來扶住,不敢再讓男子這般扶著自家姑娘。
陸明華在丫鬟的攙扶下總算站好,心跳聲聲依舊急促,下意識搖了搖頭,忍住,努力平靜的笑了笑,說,“我沒事,多謝元公子相救。”
看過去,才發現這位元公子正站在水中,上的衫已經盡,可他卻毫不在意,滿眼關切的看著。
“沒事就好,是我疏忽了,帶了你來這里,差點害得你傷。”燕元華不免自責。
他本是想帶陸明華過來散散心,免得心中積郁,卻忘了這山野之間,潛藏著危險,哪怕他事事注意,也不能全然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