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人, 選擇一個城市。
聽起來特別特別的愚蠢。
但因為那個城市是北京,才會讓夏皎的老師、父母認為頗有志向。
江蘇高考難度高,夏皎早晨會早一些到教室, 有時候是第一名, 有時候是第二名。和所有的高考大省一樣, 有時候“卷”其實是學生開始的, 而非學校一樣強施。
在這種近乎殘酷的競爭上, 不是天才的眾人只能付出更多的努力。
高三生的晨讀從六點開始, 在早餐之前, 晨讀結束后才是早餐時間。上午和下午的大課間固定跑,幾乎所有的學校都是這樣安排。
夏皎一般在五點四十分左右到教室,夏季的時候,天還不是特別亮,天邊朦朧模糊一片, 學生們起得比太還要早,能看到負責清掃垃圾的環衛工人,還有背著書包陸續往教學樓走的學生,老師。
晨讀課,很多學生犯困,就離開教室, 站在走廊上默讀。夏皎也試過,夏日清晨的風是微微涼的, 熱氣尚未完全上來之前, 裹挾著南方空氣特有的,風從脖子間過的就像落下的大海中, 慢慢地在微涼海底中清醒。
夏皎在這樣的環境中翻來覆去地背誦著英文單詞, 努力練習口語, 背課文,語文古詩詞……
對自己的未來規劃并不怎麼清晰,和許許多多的高中生一樣,若是此刻談人生理想,必定是考一個好的大學。至于未來職業規劃、人生目標……都是空談。
晨起背書絕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如果人人都能堅持勤,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將勤學苦讀當作優點來夸耀。至夏皎記得晨讀時昏昏睡的頭腦,記得站在走廊上被風吹到清醒的覺,記得晨讀結束后要去食堂排隊買包子和粥時短暫松的一口氣。學校食堂的包子皮松松,一就迅速扁下去,最吃的是三丁包,一口下去濃郁的豬香味兒,食堂里的粥大多不會很燙,夏皎常點八寶粥,熬得黏黏稠稠,紅豆和糯米都煮到又又爛。可能一周吃同樣的早餐搭配,下一周再換另一種搭配吃一周。
支撐勤學苦讀、向最好學校進發的力。
就是如今將如小銀魚般剖開貫腹的人。
夏皎脖子和額頭上都出了一層汗水,就像夏天還沒有過去,還在暑熱之中,背有些微微發熱發,聽見溫崇月低聲“小”,這個過分麻的稱呼了他的“稱”。
夏皎想要捂住他的,阻止他繼續這個稱呼,后背卻被沖擊力帶著深深往斜上方挪了好長一段,溫崇月的手指按著的后腦勺,就像夏皎抱著小貓咪,同樣被人溫地擁抱掌控著。
夏皎承認自己的幸運,達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目標。宛若無邊宇宙璀璨,星星發,聽到溫崇月略悶的低聲,他傾與夏皎相吻,夏皎抱他。如輕飄飄落到大海中,似魚被海藻包圍,夏皎閉上眼睛。
真誠地激目前所擁有的一切。
夏皎悄悄地用牙齒咬他肩膀,被逮到了,溫崇月沒有阻止的行為,反倒笑著逗:“饞了?想吃什麼?話說在前面,咱們可不能吃人。”
夏皎被他逗樂了,想了想:“那這個季節一般最好吃什麼呀?”
溫崇月思索片刻,提出一個選擇:“想不想吃老鴨煲?”
夏皎咦了一聲,猶猶豫豫:“酸筍老鴨煲嗎?其實我覺著酸筍味道有點大……”
之前嘗試過一次,敬謝不敏。
“筍干煲老鴨,”溫崇月說,“不喜歡酸筍,直接用筍干就好。記不記得?春天的時候我們曬了一些筍干,現在可以吃了。”
呀。
夏皎被橄到迷迷糊糊的小腦袋終于想起來了,春天吃筍,溫崇月的確買了很多,有一些做了筍干。
清明之前,溫崇月心挑選春筍,他喜歡買一些的,想要做筍干,得剝皮、去老樁、焯水、晾曬……這些工序說難不難,重要的是有耐心。晾曬春筍的時候,整個房間里都是春筍的清香味,不討厭,就像剛從竹林中轉悠了一圈。三十多斤春筍可能最后只得兩斤左右的筍干,就等著天氣冷了,拿來煲湯喝。
比如秋天。
筍干泡發的過程很慢,需要耐心,這不是一道快手菜。取出來的筍干整個用熱水浸泡,泡了兩日一夜,每12小時換一次水,撈起來后,放高鍋中又燜了一短時間。煲湯的老鴨選的紹興老麻鴨,兩年多,質實,是請悉的店老板直接斬塊的,全因如今的溫崇月認為在妻子面前剁的確有些不雅觀。
這道湯的重點是要用小火砂鍋慢煲,要有耐心,溫崇月還加了一些火、芋艿、沙參進去,沙參滋,能給夏皎好好補一補,免得換季冒。臨出鍋前五分鐘,又添了些蟲草花和枸杞。
杭州人大多在夏天時候吃老鴨湯清補,不過秋天吃也別有一種風味。這時候的老麻鴨味道好,韌,燉出來的而不爛,湯濃鮮。筍干在時間和熱水的滋潤下徹底泡開,吸足了老鴨湯的湯,又脆又,不屬春筍的滋味,夏皎吃掉了幾乎一半的筍干,捂著肚子躺在沙發上,讓溫崇月給吃到滿滿的小肚子。
秋雨淅淅瀝瀝,電視上播著《書》。這個被奉為鼻祖的初電影節奏是慣有的舒緩,夏皎之前看了三次都睡著了,今天倒是一個例外。或許因為剛吃過午飯,人也倦倦懶懶,才能這樣自由安心地看下去。
溫崇月給慢慢著肚子,忽然問:“你喜歡這種純潔的電影?”
夏皎含著酸梅干,搖頭:“不,其實比起來慢節奏,我更喜歡快節奏的。比如說上來就……嗯,上來就步正題你追我逃,刺激的。”
溫崇月揚眉:“比如?”
夏皎想要給他舉例子,但半天沒想出來,憋了一句:“就是,和很的男鋸葫蘆電影比起來,我更喜歡那種節跌宕起伏……刺激的。”
溫崇月大笑出聲:“我明白。”
他頗深意:“原來你喜歡日久生。”
夏皎將手里的酸梅干塞他里:“請溫老師在心里地想,畢竟我還是會害的。”
回顧一下,現在的夏皎膽子已經大很多了,開心不開心都會直接講出來。午后的愜意,秋天的蘇州安靜,氣溫也舒適,兩人約好今天好好休息,等下午皎皎午覺結束,再去周莊好好地玩一天,明日返程。
忙碌的生活中,雙休日既要滿足休息,也需要外出轉一轉。今天上午,夏皎在家中睡到飽,溫崇月則是去了健房,十一點鐘回家準備午飯。明天從周莊回來,好好休息,周一再重新工作。
溫崇月仔細地安排著每一個周末,權衡著和妻子相和約會的時間。
兩只貓咪互相,小蝦米貓小膽大,每次企圖騎到溫泉背上都被反,只能喵嗚喵嗚地慘著被按倒,結結實實被糊一臉一的口水。兩只貓的飲水機確認正常,自喂食機中糧食充足,溫崇月給每只貓各開了罐頭、理貓砂,將一些暴在外面的可疑因素理干凈后,才洗干凈手,陪躺在沙發上的妻子一塊兒看電影。
在看視頻的時候,夏皎總是閑不住。很多時候,即使已經吃撐了,但還是忍不住再塞一點東西磨磨牙。原本的筍干花生米和山楂片吃了,今天的磨牙小零食是酸梅干,邦邦,酸溜溜,開胃解膩。一邊吃,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電影,嘆氣:“為什麼藤井樹那麼喜歡藤井樹,后來還娶了和長相一模一樣的人呢?”
溫崇月低頭,夏皎原本快塞里了,又舉起來,喂給他吃。
梅干酸溜溜,用的糖不多,酸味倒甜,溫崇月含在口中,盯著,慢慢地說:“或許無疾而終才初,人不可能一直活在過去,更不能為了不可行的暗就拋棄眼前人。”
夏皎搖頭:“我不這這樣想耶……嗯,怎麼講呢,你聽過一句話嗎?’要麼一切,要麼全無’。”
溫崇月問:“蘭波?”
“對,”夏皎用力點頭,說,“我眼中的就應該是這樣。還是那句話,如果你給我的東西也給了別人,那還不如不給我,我不要這種人人都有的東西,我要獨一無二,要唯一。”
溫崇月若有所思:“那過年我給下屬發紅包,給你也發,那你還要不要?”
夏皎安靜三秒:“錢除外。”
溫崇月含笑:“不是說不要和別人一樣的東西嗎?”
“但錢不一樣!”夏皎認真解釋,“錢是特殊的,是高貴的。每一張現鈔的編碼都是獨一無二……而且電子貨幣也是獨一無二的。”
溫崇月大笑出聲,他的梅子整個吃掉了,低頭去搶夏皎手中的,含在口中,舌頭輕輕過的指尖。梅子酸酸甜甜,好像經過手指的,味道格外不同,就像在蜂罐中滾了一圈。
幾年前掀起的古鎮、西藏、麗江、大理流始終沒有衰退,隨著經濟發展,外出旅行的人越來越多,相對應的,大大小小古鎮古城的服務設施也越來越完善。相較之下,江南水鄉似乎更適合偶爾假期出行,尤其是太湖流域大大小小的古鎮,名聲在外,即使是淡季仍有游客賞玩。兩人抵達時已經臨近傍晚,江蘇水鄉夜景大多不驚艷,但臨河而建的客棧別有一番風味。兩人住在南湖附近的一家店,圓床搭配紗幔帳,頗雅意。
晚上自然要吃大名鼎鼎的“萬三蹄”,周莊到都是賣這個的食店,味道卻不好保證。夏皎晚上吃不了太油膩的,就點一份奧灶面,這名字聽起來怪異,其實就是用鴨做澆頭。再配一份萬三蹄,一份清蒸白魚,一份水面筋皮兒的三味圓,兩條紅燒鲃魚,一碟阿婆菜。晚飯過后,還能沿著古鎮閑逛,倦了還能去酒吧喝酒泡吧。
晚上就住在臨湖房間中,圓床很好用,各個角度都行,溫崇月很滿意,甚至想將家里的床也換這種。
夏皎對鎮上的一茶館更興趣,簡略搜過,聽說三曾在此品茶,茶館老板還張了和三的往來信件。溫崇月當然滿足了妻子的期待,他就是這樣的脾氣,寬容隨和,只要是不過分的要求,基本上都由著夏皎。
也因這點,夏皎才愿意和他聊天,敞開心扉。
無論說什麼,對方都會認真聽,耐心幫分析、開導。
“你知道嗎?”臨湖的位置,夏皎雙手托腮,認真地和溫崇月講,“我跟爸爸媽媽上學讀書的時候,他們常對我說的,就是’家里窮,你得爭氣’。”
溫崇月安靜聽。
清冽的風從窗戶中送進來,將茶香沖淡,夏皎低著頭,睫看起來像干凈溫和的蝴蝶翅膀。
“我們家比不上他們有錢。”
“上學不比吃不比穿,你得比學習啊。”
“知道我和你媽媽供你上學多不容易嗎?”
夏皎在窘迫的青春發育期,經常聽著這種話長大。和父母住在一起后,他們常常在餐桌上提起,賺錢的辛苦,養的不易,勸誡好好讀書。
夏皎當然明白他們自己,也知道父母只是不想讓養大手大腳的習慣。
可是,對于一個孩子,對一個還沒有年、三觀還沒有完全形的孩子哭窮,會讓心理自然而然地留下自卑和謹慎小心的影子。
不敢犯錯,因為下意識想到父母說的“我們家比不上他們有錢”,擔心這種錯誤會讓家庭遭到不能承的負擔,因此在整個青春期,小心翼翼,控制,將自己蒙在灰撲撲的影下。
父母總是夸乖巧懂事,但夏皎清楚地明白,不喜歡這樣的“乖巧”,更不喜歡這種“懂事”。
也不能因此指責父母,他們是從“能吃飽穿暖就不錯”的年代中長的,在他們眼中,孩子穿著干干凈凈的服、每天吃得葷素搭配、有書讀、有補習班上,已經很不錯了。
都是第一次做父母,夏皎理解他們。
可還是忍不住想,如果小時候父母不這樣教育的話,是不是也會在社上游刃有余。
就像溫老師。
“其實我很羨慕晚橘那樣的,”夏皎說,“聰明,不怯場,社能力很高,好像無論怎麼樣的場合都能應付得來。”
頓了頓,又說:“還有宋蕭,很勇敢,很大方。”
溫崇月沒想到在這時候提宋蕭,自然地說:“從上司的方面來評價,的工作能力的確不錯。”
夏皎點頭。
溫崇月說:“聽起來,你似乎想解決這個困擾。”
夏皎嘆氣:“試過……但好像沒什麼用。大學時候晚橘幫我做過敏治療,嗯,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工作上的時候可能會好一些,但……自己作為消費者的時候,就很難大大方方地面對其他人。”
低頭:“小時候經過那些商場里面的專柜,媽媽總是拉著我的手快走,說’不是我們買的’,我一直覺著那些東西一定價格很高很高,可能要我爸媽賺一年的錢才能買。后來才發現,其實那些面霜甚至都不用一百塊。”
夏皎:“媽媽只是覺著沒必要買,我沒有抱怨的意思,就是想說這件事的影響很大很大。”
說:“你知道嗎?直到上大學后,我才敢去高檔的商場,才敢去那些地方,在此之前,我看到后都下意識繞著走,青春期隨便一句話的影響這麼大,大到我這麼多年才終于走出影。”
溫崇月握住的手,夏皎的掌心很,的確已經長了,也和他更悉了。之前從沒有講過這種事,但在今天,悄悄地向他坦誠。只是夏皎說完后,又一點點不好意思,好像又把青春期那個敏又有點輕微自卑的灰撲撲孩推給他看,這種略有赧的心讓小聲說:“你是不是覺著我太敏了?”
“沒有,”溫崇月慢慢地說,“我只是有些難過。”
夏皎不理解:“你難過什麼?”
溫崇月說:“如果我早點認識你,那個小皎皎或許會更開心一些。”
夏皎松了口氣,說:“其實現在我也很開心了。”
溫崇月搖頭:“如果你是我的妹妹——”
夏皎用力比了個叉。
說:“溫老師,請不要往奇怪的方面聯想好嗎?現在疫,我還不想和你一起去德國看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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