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染風寒了？”魏璇沒急著接那木箱，線繃，他腳步挪了挪，問道：“娘娘癥狀怎麼樣？微臣不才，略通醫，許能幫上一二。”

蘇新吞了一下口水，不敢說出實，只得搪塞道：“有太醫照顧，娘娘的病已快好了，便不勞質子殿下費心了。”

蘇新本是推，但這話落在魏璇耳中，卻又像是在提醒他不要多管閑事。

他也真是糊涂了，貴妃娘娘得了病，豈是他這一個小小質子可以過問的？

魏璇黯然垂下眼簾，愣了一會兒，才從小太監手里接過木箱，似有什麼話想說，但還是低下了頭：“多謝姑娘告知，能否替微臣謝謝娘娘的好意？”

蘇新點點頭，一行人又靜悄悄的返回了。

此人僻靜，魏璇思慮片刻，便尋了棵樹下的長椅坐下，拆開了送來的木箱。

里面是一個裝飾的書箱，他打開隔扣，在書箱里發現了一個小字條。

周旖錦一首小楷，筆跡輕雋秀，又有鐵畫銀鉤的大家之勢。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不可求思。”

魏璇瞳孔猛的一沉，眼底閃現出剎那的驚慌失措。

這本是一首樵夫詠唱的歌，驀然一看，險些以為是周旖錦在向他剖示心意。

他著紙條，盯著那幾個字打量了半晌，眸中的冷厲迅速收斂。

從最開始周旖錦請蕭瑾進宮，再到如今這個字條，是想告訴他，好好與蕭小姐相嗎？

魏璇指尖僵，不聲地將字條放進袖子里。他捧著木箱，沉默不語，在樹蔭下又呆坐了一會兒。

心頭有一種說不出口的緒，既不是沒等到的失落，亦非被誤解的懊惱，這更像是一種對自己本的痛恨。

他回首往事，全是那些痛苦的過往，狂的記憶，他這樣卑微的人，若一次次奢的好，或許只能是不斷的自我折磨。

魏璇低著頭，心口仿佛被千斤重石所，讓他有些不過氣來，緩了良久，他才慢慢起。

“質子殿下，原來你在這兒呀！”魏璇正悶悶不樂，方走了兩步，轉頭便撞見來尋他的蕭瑾。

他雖不愿與之糾纏，但還是維持了表面上的禮貌客氣，輕聲道：“有些事耽擱住了。”

蕭瑾神有些，沒有深問，說道：“我要隨哥哥回去了，殿下以后還會來看我嗎？”

“……會的。”魏璇了太，應付了一天他有些疲憊：“事務繁忙，微臣便不送蕭小姐了。”

“殿下有什麼不適嗎？”蕭瑾上前一步，眼里滿是關切。

可眼下魏璇并不想應對蕭瑾的關懷，聲音有些敷衍：“微臣歇一會兒便好了，蕭小姐不宜室，不用跟過來。”

說完話，他轉便走。

“殿下……”蕭瑾站在風里，被凍的有些疼。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麼，看著魏璇的背影，還是沒有住他。

從前魏璇對，其實也說不上好。他這個人看著溫潤如玉，實際上接起來，卻覺得他防備心很重。

以前過于保持分寸也罷了，畢竟他同所有子都這樣，而自己幾乎已經是同他最接近的了。

從小知書達理，心里還懷有大家閨秀的矜持，卻想他畢竟還未行冠禮，總有一天或許魏璇會因的熱而化。

而如今，刻意的禮貌疏離，更像是一堵厚厚的石墻，將的一切熱關懷都拒絕門外。

又站了一會兒，心里升起一莫名的恥辱，指尖發，只覺得一切委屈無從訴說，生氣地一甩袖子便離去了。

夕都已經快落山，翠微宮里的一切喧鬧也都已經消失了，魏璇如白天那樣無數次的又往大門邊上看了看，轉準備回房。

“璇兒，你都勞累一天了，快回房休息。”張才人喚他。

“母親也早些歇息。”

張才人也有些累，了有些發暈的頭，說道：“我也乏了，去睡一會兒。”

“母親慢走。”魏璇點頭，轉回，腳步卻往藥房走去。

他惦記著周旖錦的風寒，冬日里一點小病都有可能奪走人的命，即便他本不配為勞，卻還是準備配一副方子，若有機會給送去。

“質子殿下不像生病的模樣，去藥房做什麼？”

忽然，耳邊傳來一道子清冷的聲音。

魏璇對這聲音再悉不過，只一愣，隨即立刻回頭，生怕晚些這像幻覺一樣的聲音就要消散了似的。

如他所愿，周旖錦站在他后一棵蠟梅樹下，三千青挽起來，梳一個漂亮的隨云髻，隨意的束著繪銀緞帶，角纏著風，飄飄揚揚。

黃白的花瓣隨風飄灑，落在如翠羽般的眉間，也不惱，笑著他。

“淑貴妃……您怎麼來了？”魏璇視線飄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知如何回答去藥房是為了替抓藥，只得咽了下口水，俯行禮：“微臣見過貴妃娘娘。”

周旖錦穿了一淡藍煙水百花，走起路來擺紛飛，波粼粼。

角帶著笑，慢慢靠近他，語氣中帶著些俏皮：“我若早來了，你們賓客恐怕都不盡興。”

才不會。魏璇心里想。

“張才人去哪了？”周旖錦見這四周僻靜，到都沒什麼人，于是問道。

本想借病再逃得清閑的，可不知為何，坐在床上左思右想，眼前忽然閃過魏璇那日自下而上看時，眼神里水一樣澄澈的。

那純凈的眸子和妖的眼型，融合一種極的風。

許久，周旖錦終是泄了氣——未來皇帝的生辰宴，怎可缺席，不斷告誡自己，今日勤勞些，三年后魏景一過世，一定能混的風生水起。

說服了自己，便熱熱鬧鬧地準備起來，為免張揚，屏退了邊的宮人。

翠微宮門口的侍衛見了，二話沒說便放行，于是便這樣一路通暢，溜達到這兒來了。

魏璇眉微微挑起，說道：“母親剛才睡下了，我派人去。”

“不必，”周旖錦搖搖頭，“我只是來為你慶生，沒有什麼大事，讓張才人歇著吧。”

魏璇輕輕點了點頭，角勾起一抹歡欣的笑意。

他們并肩沿著湖邊走了走，翠微宮里的湖底很深，泛著幽藍的暈，約看得見幾條錦鯉的影子。

周旖錦出手，看著魏璇，笑道：“你還記得嗎，本宮當時就是在這湖邊上落水的。”

“都怪微臣保護不力，讓娘娘了傷。”魏璇抿著，忽然想起來：“聽說娘娘得了風寒？若不嫌棄，微臣這里有些藥。”

“你剛才往藥房去，是為了給本宮抓藥嗎？”周旖錦聰慧，頓時聽出了端倪，偏頭一笑。

背著手，瑤鼻秀，玉腮微微泛紅，斜眼睨著他，活像只計謀得逞的小狐貍。

魏璇無奈的低頭笑了笑，一時竟笨拙舌的想不出如何辯解，輕輕點了點頭，只盼著昏黑的天能掩蓋他耳尖的灼熱。

忽然，聽見邊的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有心了，不過，本宮本就沒得風寒。”周旖錦如夜的黑眸一轉，小聲說道：“前些日子本在忙周楠的事，一時不開手，便假借生病，將很多事推辭一二。”

突然腳步頓了頓，側過，一雙大眼睛撲閃著，直視著魏璇，嫣紅的小輕輕張合，說出來蠱人心的話：

“當然，質子殿下的生辰，本宮才不會推辭。”

這話落在魏璇耳里曖昧至極，他愣了片刻，不明白為何周旖錦能讓他的心一會兒飛到天上，一會兒又落在地里。

半晌，魏璇的聲音有種抑的冷靜：“娘娘的好意，微臣沒齒難忘。”

正說著，二人已經走到駁岸的末端。

這兒有一小畫舫，連著湖面的水域，披著剛落下的月，亭亭立在水面上。

此景清幽靜謐，周旖錦十分喜歡，便問道：“這兒風景不錯，我們在這兒歇會吧？”

魏璇點了點頭，他本是擔心周旖錦在這附近落水，會有些懼怕，既然喜歡，他便欣然同意了。

畫舫已經有些年頭了，周旖錦推開門，嗅到一陣混雜著溫潤水汽的木香味，像是空氣中暗流涌的綠意。

“你怎麼帶著這子的香囊？”

忽然，魏璇走上畫坊時，周旖錦眼尖的看見他腰側系著的那個小香囊。

他一愣，努力回想了一會兒，說道：“是蕭姑娘送的。”

“原來如此。”周旖錦好像早有預料似的，歪著頭笑了笑，問道：“你知道子送男子香囊，是何寓意嗎？”

魏璇從小對男之間的事了解不多，疑問道：“有何寓意？”

周旖錦走到他邊，低頭看著香囊上展翅飛的雀兒，角閃過一調笑的意味：“這是兒家意滿滿的信呢，說不定蕭小姐自己也有一個，雙對。”

魏璇有些懊惱，在腰間扯了一把，將香囊取下來，說道：“那微臣不要了。”

他是有些急了，又想到書箱里的那個字條，怕周旖錦誤會什麼。

不過轉念一想，即便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又能改變什麼呢？

周旖錦沒料到他這樣反應，了下，以為是他倆小鬧矛盾，便也沒再勸。

魏璇耐不住，語氣忽然沖起來，猛然轉過，認真地說道：“娘娘，微臣不喜歡蕭小姐。”

他這樣直白，周旖錦愣了一下：“原是如此……”

“誒，這兒還有酒呀。”忽然看到桌上的酒壺，轉眼便把蕭小姐拋之腦后，驚訝問道。

在齊國，遵崇未行冠禮的男子不宜過多飲酒的禮儀規矩。魏璇當即有種被抓包了的心虛靦腆，說道：“微臣閑來無事，會在這畫舫中小坐。”

他畢竟年紀小，上背負了太多不堪的事。每當想起從前，陷記憶中那如泥濘沼澤般的漩渦里時，他覺得自己偶爾是需要一些寬的。

“本宮坐這兒行嗎？”周旖錦沒有怪他，詢問道。

畫舫里有幾個小凳子供人閑坐憩息，尋了一個凳子，搬到門邊可以看見外面湖天的位置。

“娘娘隨意坐，不嫌棄微臣這兒簡陋就好。”魏璇也隨坐下，他接周旖錦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有時看見的模樣，還會覺得十分荒謬。

周旖錦對他不僅沒有架子，甚至十分算得上客氣。

他從前不認識周旖錦的時候，也對外面那些謠言偏聽偏信，以為他囂張跋扈，甚至將克扣母親分例的責任記在上。

他不免懷疑，如果邊沒有周旖錦的出現，他會變什麼樣子呢？

一個心狠手辣的惡鬼，還是麻木的活在世上，變冷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