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兵部署裡，幾個員暗下眉弄眼，而晚到的幾個在其他同僚的暗示下悄悄往顧立軒的方位瞥去，這驚鴻一瞥下都不由大吃一驚，八卦之熊熊燃起。

「他何故如此？」

「聽說是惹怒了家中的娘子。」

「嗐，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簡直是夫綱不振，可恥。」

顧立軒仿佛毫不介意此刻頂著一張鼻青臉腫的模樣供人觀瞻，也仿佛毫不介意旁人的議論，一如往常的辦公。若是有人『好心』相問，他亦毫無異樣的溫潤笑著，隻解釋道是不慎磕著了，倒是讓想看笑話的人無從著手。

秦九特意空來瞧過一眼。自打他娘將之前的打算說與他聽後，對於顧家，他就難免多關注了些。

今日偶然聽聞此事，到底按捺不住心，他就想來看看，那顧主事是否如旁人傳得那般，被家中娘子揍得無完。

待見了真容後，秦九搖頭咂，虧得他娘對那顧家娘子百般推崇，又是溫婉賢惠又是寬容豁達的，誰又知原來私下竟是個母夜叉。

得了空閒，秦九似無意對霍侯爺說起此事，帶著幾分不屑之意嗤笑道：「那顧主事可能覺得旁人眼睛都是瞎的罷，若說磕著能將臉磕青一塊紫一塊倒有人信，可臉上的幾道貓撓似的劃傷怎麼講？分明是讓娘子給撓的唄。」

霍殷耳旁仿佛又響起那道溫涼的聲音。

瞇了瞇眼，他素來冷的面上浮現諷意，想當初尚且恩齊心的兩人，還攜手共渡難關，口口聲聲說對他這惡霸要『忍、讓、由、避、耐』，這才過了多久，就反目仇了？

想起嬤嬤說過的顧家私事，霍殷軀微仰，些許懶散的靠在椅背上，眼前慢慢浮現那日在萬卷書坊偶遇的子。簡單素淨的打扮，周縈繞著濃濃的書卷氣息，想來是個恬淡乾淨偏有幾分清高孤傲的子，焉能忍那種藏污納垢之事？

顧立軒今日上值之後，顧家剩下的其他人，包括顧立允在，都沉浸在廳堂那詭異的氣氛中。

昨日顧母酉時方歸，歸來後帶著幾分探究又有幾分惶惶之態迅速在沈晚周晦一掃，掃罷之後也不知是慶幸還是憾的嘆了口氣。待見到鼻青臉腫的顧立軒後，顧母頓時目瞪口呆，仿佛乍然被人生打破某種慣有認知般，震驚的目迅速定住沈晚。

沈晚已然無所畏懼。時至今日，不想指責什麼，也不想去追究什麼，既然兩方分到了如今這般田地，便再也沒有繼續維繫下去的意義了。

與沈晚無所畏懼下的淡定從容相比，顧立允便顯得坐立不安。昨個大醉一場，直到今早方醒了酒，因而今早當他驚見他堂兄那般風流俊秀的人，此刻竟是鼻青臉腫的凄慘模樣，可想而知他的心有多麼震撼。他還當是他昨日酒後失態的結果，直到二伯父開口駡堂嫂，才方知這是堂嫂的所作所爲。

顧立允當即待若木鶏。

好半會他都覺得神思恍惚，一會覺得他這堂嫂可怕極了，瞧著不聲不響，可起手來毫不留；一會覺得定是因昨日跟堂兄吃酒方引得堂嫂不快，這才引發了這廂案，不由自責不已。

顧父還是那套說辭：「牝鶏司晨！牝鶏司晨！你去汴京城裡轉上一轉，看看哪家的媳婦敢對自家相公手？就是敢大聲說兩句話都極有可能被趕回娘家去！反了天了你，看你將軒兒打那個樣子，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肚子沒個半點靜，偏的脾氣還不小，非要軒兒將你趕回娘家你才肯罷休嗎！」

沈晚的聲音帶了疲憊與嘶啞：「公爹，婆婆，晚娘自知犯了七出之條，的確不配爲人婦……」

「晚娘！」顧母陡然喝住，不讓繼續往下說，繼而又緩了聲音，語氣約有些傷：「晚娘，我們顧家向來子嗣單薄，從你嫁進來我便從未將你當做外姓的媳婦看待，從來都是將你養做親……你若這般說，豈不是要拿刀我的心？你若怪便怪我，是我一時糊塗，便都是我的錯！咱們就揭過這一茬吧，以後誰都不要再提，還像往日那般，和和的過日子，其他的……都隨緣吧。」

顧父聽了這話簡直驚呆了，他如何就不明白事的走向怎麼還帶這般急轉下降的。

他氣得臉發青，很想反駁顧母，可又礙於平日顧母的威，加之本家子侄在，若顧母當場給他沒臉，那他丟臉豈不是要丟到本家去？

思來想去，顧父便拂袖而去。

顧立允也好待，總覺得他二伯父家的氣氛是越來越怪了，有時候他甚至在懷疑他都未曾聽懂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沈晚實在不知如今該拿什麼樣的心態來面對顧母。

回顧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顧母確是待不薄，從未像其他人家的婆婆對立規矩擺婆婆譜不說，好吃好穿的著，待較之親兒也差不到哪去。可饒是如此，那般的對算計終究是讓心涼了大截，爲了顧家，就可以枉顧的意願，將像件一般推來送去的嗎？

沈晚心中百般雜陳，一時心涼，一時悲涼。

顧母轉對顧立允歉意說道：「立允，本想著你府來日子也能過得便宜些，不想這些時日府中甚是不寧，反而影響了你讀書……」

顧立允忙道：「二伯娘說的哪裡話，這些時日都是立允多有打攪。其實前兩日我便想向二伯父二伯娘請辭，多有打擾心中不安是一方面，另外我其他同窗在外租賃好房捨，一直力邀我過去同住，也是想著能便宜討論功課，以備來年科考。也是怕二老多想，所以才一直未提，今日左思右想，立允還是想冒昧開口請辭，希能搬出去與同窗一道同住，還您莫怪。」

仿佛也預料到這一點，顧母也未多挽留，只道：「如此也好，同窗之間相互流學問倒也便宜。家裡的廂房依舊給你留著，只要得了閒，你便回家來住，邀上你那些個同窗一道，三五個人家中還是招待的起的。」

顧立允長長鬆了口氣，起拜道：「多些二伯娘。」

直待顧立允走出廳堂，顧母方轉拉過側沈晚那冰涼的手，目殷切誠懇：「晚娘，幷非娘故意對你瞞下此事，實在是……實在是難以啓齒。說起來，此事我也幷不是單單爲顧家考慮，晚娘，你可知爲子，爲人婦，此生若無一二子嗣傍，晚景該是如何凄涼？若將來立軒走在你後面尚且好些，好歹有他護你一二，要是反之呢，到那時你待如何？」

沈晚目看向另，不知在想些什麼。

顧母苦笑：「你尚且年輕，可能覺得那般境遠著呢，或不到那種境地。可需知這世間人心險惡，我活了這把歲數，見慣不那些個趕寡婦，吃絕戶的缺德事。你是沒瞧見那些人的貪婪自私、險毒辣的臉，每每回想，我還是覺得心驚跳。聯想顧家如今的形，我難免就多想了些，怕咱顧家最後也了絕戶，也怕晚娘你好歹嫁進顧家一場，最後卻撈著那般凄慘的結局，便是屆時我在泉下，怕是也難安。」

沈晚了，此刻約覺得眼眶有些酸。

「說到底，此事也是我冒進了，本合該先與你商量一番的，無論怎樣，也應由你來拿主意定奪方是。悔不該先拿此事去與立軒說道，無異於當面他的臉面，害他如今大變，都是我的過錯。」顧母嘆氣：「真是沒想到對此事你們都反應如此大，早知如此，我又何苦來哉？如今害的你們小兩口起了齟齬，本來恩恩的，現在卻鬧這般，我真是罪過大了。」

顧母自責的看向：「晚娘，說到底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娘好了，別再跟立軒僵著了。你們倆還像從前那般和和的過日子，其他的事就不提了，日後再說日後的，實在不行等過些年就過繼吧。」

沈晚到底紅了眼圈。其實在聽到顧母言及幷非故意瞞，便已消了對顧母升起的那芥，如今聽得顧母這般發自肺腑之言，到底是這三年出了幾分母誼，一時間只覺得心中酸酸漲漲的。

不敢抬頭去對上顧母那殷切的目，因爲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告訴顧母，如今和顧立軒已然撕破了臉，分已斷，縱然勉強維持表面的和睦，卻也回不到從前？

更何況，自今往後，他們之間怕是連和睦的表像都難以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