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給端來茶，捧著茶盞，手止不住地發抖。

　玉溪終于看出有些不對勁，擔心地問：“怎麼了，是在和正堂那邊氣了？”

　薛宜寧怔怔看向，不由自主，眼中漸，隨后就淚如決堤般往下淌。

　玉溪吃了一驚，連忙給拿手帕，又急著看向子清，想讓一起看看薛宜寧到底是怎麼回事。

　薛宜寧難耐地抓住玉溪的手，哽咽道：“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什麼事怎麼辦？夫人，到底是什麼事？”玉溪連忙問。

　子清也著急道：“是夏姑娘那邊的事？還是將軍那兒的事？”

　薛宜寧只是閉眼不語。

　發現自己既不關心夏柳兒，也不關心駱晉云，他們要怎麼樣都無所謂。

　可是，戚進要被抓了，不知該怎麼辦。

　如果戚進被抓，說出他的下落，然后他被抓，被殺，那要怎麼辦？

　有時仍會想，或許有一天，他們還能相見。

　或許在抬眼看天上明月時，他也在看。

　只要他在這世上，與看著同一片天，同一明月，那就好了，知道他在就好。

　可是，如果他不在了呢？

　要怎麼活下去，活著，做著這駱家的夫人，卻連唯一支撐的力氣都沒有了……

　“夫人，你說出來，或許能有辦法呢？”子清在耳邊說。

　薛宜寧緩緩睜眼，想著還有什麼辦法。

　只能祈禱戚進不被抓到，或被抓到了，不說出他的下落。

　但向來就明白，祈禱是最沒用的，找誰祈禱都沒用，無論是神佛，還是什麼士仙姑。

　那還能怎麼辦？

　沒辦法阻止他們去抓戚進，也沒辦法去看他們如何審，除非知道裴雋在哪兒，告訴他讓他趕逃。

　可又去哪里找他？

　戚進知道，但他沒和自己說，他在京城還見過誰嗎？

　薛宜寧想起了松月。

　當年，戚進是慕松月的，看了出來，還取笑過松月，松月著沒說什麼，但像戚進那樣武藝高強的年輕男子，松月自然喜歡。

　一別兩年，戚進進了京，會不會忍不住去找松月？

　若是找松月，會不會和些什麼消息，比如他現在在何？

　戚進很可能找過松月，但和消息的可能卻很小，可薛宜寧如今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能找松月問問。

　看向玉溪道：“找人去薛家，讓松月給我帶……帶一瓶薛家廚房做的腌白菜來，我想吃，讓馬上拿來。”

　玉溪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喃喃道：“腌……白菜？”

　薛家廚房的確腌白菜腌得好，可以前也沒見夫人喜歡這樣啊……

　看著薛宜寧，腦中靈一現，開心道：“夫人是想吃酸的？莫非是……”說著看看肚子，立刻就出門去：“我這就讓人去薛家！”

　子清心說夫人上旬才來月事，應該不是想的那樣，可看薛宜寧的樣子，又擔心，沒多說話，只說扶薛宜寧去躺著。

　薛宜寧不躺，也沒找別的事做，就靜靜坐在椅子上，等著松月過來。

　……

　駱晉云只在搜捕文書上蓋了章便又回到了家中。

　那長春街盡是皇族貴戚的府邸，他們的人去搜捕，極容易與那些貴戚起沖突，他此時便不出面，只下令嚴查，真引起那些人不滿，再由他出去致歉，則更穩妥。

　探早有稟報，裴雋邊有個護衛，擅使金剛虎爪，所以肖放他們追蹤到的人，應是那護衛。

　捉到護衛，便離正主不遠了，他決定請大理寺的人來一趟，刑訊供他們是好手，務必要讓那護衛盡快開口。

　正思忖著，長生過來道：“將軍，陳媽媽來了。”

　陳媽媽過來，一般就是為金福院的事，駱晉云有些意外，因為薛宜寧剛剛還來過和正堂。

　他進了屋，讓陳媽媽進屋來稟報。

　陳媽媽進了屋，倒比以前都表現得猶豫和謹慎，看著堂下的他，言又止，最后又小聲道：“將軍，這事，要不要關門？”

　駱晉云輕笑，“關門倒不必了，你說吧。”

　后院的事，能有多大，總不至于那薛氏還與人有染，給他戴了綠帽。

　他雖防著奉違害人，但在這種事上還是相信的。

　陳媽媽便上前兩步，又猶豫一番，才開口道：“上次，奴婢和將軍說過夫人在喝藥。”

　駱晉云“嗯”了一聲。

　陳媽媽繼續道：“其實奴婢的舅父是鎮上的大夫，奴婢也懂一些醫理，奴婢在金福院，見夫人時而喝藥，時而不喝，便覺得奇怪。而且一喝又只早上喝一碗，但大部分的藥，都需長期服用，早晚一服，不能間斷。”

　駱晉云并不知道薛宜寧時而喝時而不喝，也不知道只早上喝，聽見這話，靜靜看向陳媽媽。

　陳媽媽說道：“奴婢覺得怪異，就仔細看了幾天，然后找機會弄到了些藥渣，仔細看了看，那些藥并不像是平常婦人調理的藥，奴婢便留了心，把藥渣拿去外面藥鋪看，那些藥鋪卻都看不出什麼來。

　“直到上次奴婢那個承了父來在行醫的外甥來看奴婢，奴婢便讓他看藥渣，他說回去翻翻醫書，結果沒幾天，他來告訴我，那藥不是調理的藥，是一味讓婦人懷不了孕的虎狼之藥！”

　駱晉云目沉靜，只聽陳媽媽繼續道：“他說這藥行房之后服用，不行房則不用，俗稱避子湯，因服這藥的人極，所以懂這藥方的人也。奴婢知道這事后，特地觀察了兩日，發現……”

　見駱晉云神越來越冷厲，陳媽媽說話的語氣也虛了下來，最后小聲道：“發現夫人確實是在……與將軍行房之后服用，若前一晚將軍去夫人房中了，夫人第二日一早便會服藥，若沒有，便不會。”

　很久之后，駱晉云才問：“你確定，藥渣沒弄錯，你那外甥說的沒錯？”

　陳媽媽立刻道：“絕對沒錯，奴婢是確認好了才來找將軍的。”

　駱晉云看著，無法相信。

　他知道陳媽媽一定是確認無誤才會向他稟報，可他想不出薛宜寧避子的理由。

　為什麼？

　難道不是著急要孩子麼？

　柳兒將要進門，一直沒靜，明明因此去求仙姑，因此而心神不寧，誰都看得出最近心緒不佳，怎麼會喝這樣的藥？

　沒有理由，怎麼想也想不出任何理由來。

　為免弄錯，他還是問：“藥渣還有麼？”

　“有。”陳媽媽做事小心穩妥，立刻就拿出一只油紙包來，將油紙包打開，里面便是藥渣。

　“行了，你先下去。”駱晉云讓陳媽媽退下，思忖片刻，便拿了藥渣出門去。

　太醫局馮院□□邸就在這同一條街道，今日也是沐休在家，他毫不遲疑，決定去走一趟。

　普通大夫也許會看走眼，但太醫局的人一定不會。

　宮中亦常有各種助孕或避孕的藥，馮院正對此定是了若指掌。

　他親自到馮府，求見馮院正，馮院正見是他來，毫未耽擱，立刻幫他看藥渣，果然只一眼，便說道：“是避子方，房事后數個時辰服用，可避孕。但此藥烈，服時間長了，便會傷，致終不孕也是有的。”

　馮院正只說了藥效，并沒多問，駱晉云道謝之后從馮府離開，心中疑竇叢生，完全想不明白是為什麼。

　直到走到半路，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可能：并不知道這是什麼藥。

　興許以為這是調理之藥，卻不知怎麼，誤服了這避子的藥。

　不錯，這是最合適的理由，但是怎樣，還要親自問過才知曉。

　駱晉云往金福院而去，才到院外，就見前方玉溪帶著一名丫鬟模樣的子往里面走，那丫鬟他瞥了一眼，不像是駱家里的，卻又好像在哪里見過。

　就在他疑時，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回過頭，只見長生快步朝這邊而來，跑到他面前，立刻道：“將軍，門外有驍字營武將求見。”

　此次搜查前朝黨，便是由駐扎在城外的驍字營兵領命，如今他們突然來家中，一定是有相關急事，也極有可能，是抓到人了。

　駱晉云看看院，略有猶豫，此時正好院門口的晚秋看見他，朝他問安道：“將軍過來了。”

　駱晉云問：“剛才玉溪帶進去的丫鬟是誰？”

　晚秋回道：“是薛家丫鬟松月，以前侍候夫人的。”說完，似乎是怕他誤會什麼，又解釋道：“玉溪說夫人突然想吃酸白菜，竟一刻也等不了，遣人去喚松月從薛家拿一些來。”

　說話間，眉眼帶著喜，似乎是想說，夫人說不定是懷上了。

　駱晉云默然無語，又看一眼院，回頭朝長生道：“備馬，我出門去。”說話間，人已往大門走去。

　或許，真是不知誤服。

　但此時此刻，抓裴雋事要。

　……

　金福院屋中，薛宜寧讓玉溪子清等人退下，問松月，“最近這段時間，你可曾見過戚進？”

　松月陡然被問，吃了一驚。

　只是丫鬟，但在薛家，也知道有些人是絕不能提的，比如以前認識的一些人和事，比如平南王府。

　愣了半晌，才搖搖頭：“沒見過。”

　“那可曾遇到什麼特殊的事？比如，見到一個奇怪的陌生人之類的？”薛宜寧又問。

　松月不明所以，回想好久，迷茫地搖搖頭。

　薛宜寧心中著急，只好看著認真道：“戚進在京城，有可能會被抓，我想知道更多關于他的信息。我想他到京城，一定會去見一見你，可卻不一定會面，所以要你想想，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可疑的事。”

　這樣細問，松月便明白過來，一時又是震驚又是擔心，最后才突然想起什麼，說道：“有一天我在廂房的窗臺上看見一大包炒豌豆，是我家鄉的味道，可我不知道是誰買的，問了一圈也沒人知道。”

　薛宜寧在心中認定這一定是戚進買的。

　松月是在父母離世后被舅父賣掉的，那時已是七歲，對家鄉已有記憶。家鄉多種豌豆，遇到年好，豌豆收，便會將豌豆炒了給孩子當零。

　可松月家貧，常常連這個也吃不起，只能看著別的小孩子吃，所以這炒豌豆便了記憶中最好吃的東西。

　后來在牙人手中輾轉，到了薛家，因為長相姣好，聰明能干，便了大丫鬟，吃穿用度自然不愁，也能吃到許多諸如蜂花生，酪之類的小食，可卻仍然總想著家鄉的炒豌豆，見了炒豌豆，便要放下別的事，嘎嘣嘎嘣吃上半天，鼓著腮幫，格外沉醉，猶如小孩子一般。

　這事薛宜寧知道，戚進也知道。

　所以買這炒豌豆的人，一定是戚進。

　戚進并沒有臉，也沒見松月，似乎猜到戚進買炒豌豆也是白搭，但京城的炒碗豆卻是極難找的。

　薛宜寧在京城長這麼大，也就知道兩三家賣松月家鄉那種炒碗豆的，一家味道很差，松月不喜歡，還有兩家，一家在城中，一家在城南。

　薛宜寧問：“你能看出那炒豌豆是在哪一家買的嗎？”

　松月回道：“是城南那家陳記炒貨，我記得他們家的味道，包豌豆的紙也是那家的。”

　城南那家很遠，戚進會特地跑去買一包，再送去薛家嗎？

　薛宜寧覺得不會。

　他待在京城，本就極其危險，若不是要辦事，一定不會輕易走，更不會為了買炒豌豆特地跑那麼遠，那太危險了，倒不如在城中那家買，離薛家還更近一些。

　除非他順路，正好經過了那一片地方，想起松月來，就忍不住買了，悄悄放在了薛家。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最穩妥的。

　所以，他是去城南辦事，還是正好落腳在城南？

　薛宜寧只恨手上沒有京城地圖，不得已，拿了筆紙來，在紙上按記憶畫出京中各方位。

　可城南太遠了，去得太，對那里實在不悉，除了……

　這時突然意識到，找到裴雋藏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