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囡，你先把飯煮上，切點臘腸丁進去煮菜飯，我和你嫂子現在去供銷社買回來。”董桂紅沒把丈夫拉起來，其實倒是想拉，但畢竟還有人沈老先生在，不能沒人陪。

　“嬸子，不用客氣，家里原來準備燒什麼就吃什麼。”

　“你歇著，不用管我們了，你們趕聊一聊，看究竟合不合適。”

　董桂紅和王雨娟一走，家里瞬間安靜許多。

　穆冰瑩搬了兩個板凳，又拎著一籃子青菜，坐下打算邊把青菜掰小瓣，邊與他細聊。

　原來是覺得說話彼此會不自在，所以找點活做，不那麼尷尬。

　然而，穆冰瑩發現沒有別人在場后，男人眼神比之前更燙人了。

　穆冰瑩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總這麼看，“你...”

　“怎麼了？” 顧長逸不敢離得過近，生怕瘋狂跳的心跳聲讓媳婦聽見，他繃住角，連呼吸都不敢放得太重。

　穆冰瑩一看到他的臉，就說不出話來了。

　他這張冷的臉，好像不應該有那種燙人的眼神，看人該是冷冰冰，毫無溫度才對，一旦出現那種眼神，就像是冰山上開出了迎寒綻放的雪蓮，為高不可攀增添一人間氣。

　讓人更移不開眼，甘愿趨之若鶩的人間氣。

　顧長逸擇著青菜，速度很快，他多做些，媳婦就能做一些，等了半天，媳婦沒有下文，偏頭看過去，“你有什麼想問的直接問，我都告訴你。”

　“你這麼好的條件，為什麼選我？”穆冰瑩停頓一下，“你有什麼想問的，也可以直接問。”

　“你聰明，清醒，善良，與這個世道的人都不一樣。”顧長逸說出上輩子看上媳婦的原因，“自從我和老師通上信后，他就經常和我提起你，所以雖然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對我來說，你就像個認識很久的人。”

　穆冰瑩沒作聲，過了一會，遲疑道：“其實，你也不一樣。”

　有人為了讓日子好過一些，十來年不與親人來往，也有人寧可舉報父母，舉報妻子丈夫，舉報恩師爭取機會。

　幸運，出正苗紅，沒有經歷那種狀況，本不應該對別人的做法發言。

　但是，對于前者，能理解并同，對于后者，心里的的確確無法尊重并理解，甚至可以說，歧視那種極端自私的行為。

　所以，當看到顧長逸與沈老先生重逢激握手的那個畫面，心里深容。

　這個畫面不單單是人至深，也讓覺得這些年自己所作所為，所堅持的思想不是另類的，不是孤獨的。

　顧長逸角放松，弧度控制不住微微上揚，“這麼說來，我們思想上是一致的，別的方面，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你說出來，我改。”

　穆冰瑩搖了搖頭，“你就是你，不用刻意為了別人去改變，如果我不滿意，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同樣的點，換了別人，別人說不定會很滿意。”

　“這麼說，你確實有對我不滿意的地方？”顧長逸停住擇菜的作，心里變得張，“哪里？是哪方面？”

　上輩子相親，媳婦似乎沒對他哪里不滿意，難不早了幾個月，他上有哪些病，他自己不知道？

　“沒有。”穆冰瑩覺到他的張，猶豫兩秒，開口：“你這條件，應該不會有姑娘對你不滿意。”

　“我不用別的姑娘滿意。”顧長逸繃的后脊松懈下來，他笑著道：“不過我一直希你有很多讓人不滿意的地方。”

　穆冰瑩疑，“為什麼？”

　“你要是樣樣都好，肯定會有很多人想把你娶回去，我要是來晚了，還得費很多心思把你搶走。”

　顧長逸心一松懈，不小心說出心里一直擔憂不已的話。

　話音剛落下，就發現他媳婦驚訝轉過頭，才發覺這話過于魯莽唐突了...

　穆冰瑩垂下長睫，因為他唐突的話，手上擇菜的作都沒那麼靈活了，過了一會，才小聲道：“那是流氓才會做的事。”

　顧長逸不能再說心里真實的話，這時候也沒辦法解釋剛才是說的，越解釋越，還不如保持沉默。

　他這一沉默，讓穆冰瑩耳朵發燙，更沒法抬頭了。

　氣氛逐漸變得焦灼。

　穆冰瑩忽然站起，“我去拿臘腸來切。”

　看著媳婦走出去，顧長逸后悔沒解釋了，要是在媳婦心里真留下流氓的印象，之后的步驟就全了，他心里暗暗著急，大腦飛速運轉，想著怎麼才能找到一個完的解釋。

　一直到穆冰瑩拿著臘腸走回來，顧長逸都沒想好怎麼說，正當他急得汗都出來了，聽到媳婦問：“你口味偏咸還是偏淡？”

　這一問就像是在最炎熱的時候，一縷被冰鎮過的清風吹過來，吹得他渾舒爽，“都行，你什麼口味，我就什麼口味。”

　顧長逸說完又覺得有些唐突了，恨不得拍自己的，瞎張什麼， “適中吧，不咸不淡。”

　經過前面那一句話的沖擊，這一句話反倒沒什麼覺了，尤其是在看到男人突然出了一頭汗，穆冰瑩覺得他似乎也不是那麼輕浮的人。

　從米袋里舀了兩碗米，放進簸箕里挑揀沙石，看到男人起想要來幫忙，穆冰瑩忙道：“你把青菜擇了就好，不用你幫忙。”

　顧長逸了菜葉子堆，找不到一顆完整的青菜，“已經擇完了，要不然我拿到井邊去洗？”

　“那你等一下，等我把米挑完，一起過去。”穆冰瑩發現男人臉上立馬出笑意，覺得他誤會了什麼，“外面桶里沒水，需要引水井，一個人不方便。”

　“了解。”顧長逸端著菜盆走過來，終究還是蹲下幫一起挑米。

　男人的手指骨節分明，指腹上和指側布滿槍繭，穆冰瑩的手比簸箕里的大米還要白，指甲泛著，除了與他的手形鮮明的對比，還形一種說不出的曖昧。

　尤其是兩人是頭挨著頭蹲在簸箕旁，呼吸幾乎織在一起，又時不時同時手挑中一塊小沙石，手指不可避免會到一起。

　起初穆冰瑩還沒覺得有什麼，等到發現每次到，男人的手都微微發，便開始被一層難言的覺裹挾住。

　明明廚房還沒開火，卻比開了火還要熱。

　“好了。”穆冰瑩端起簸箕搖了幾下，借此機會直起退后，將篩好的米倒進搪瓷盆里，隨著米簾嘩啦啦落下，聲音打破剛才的氛圍。

　等到簸箕里的最后一粒米落在盆里，穆冰瑩已經能對著男人出自然笑容，怕他等一下搶著水，提前道：“這個井水不好打，你要是想幫忙，洗菜淘米就好，我來。”

　顧長逸起時順手端起米盆，接著又拿起另外的菜盆，沖穆冰瑩一笑，“我看看有多不好打。”

　“真的不好打，我們家這井認人，一般人引不上來水。”

　穆冰瑩趕將簸箕放在木架子上跟出去。

　到了外面，顧長逸已經將兩個盆放到井臺上，正拎著鐵桶放到出水口下面，從桶里拿出葫蘆瓢舀了滿滿一瓢水，繞到水柄旁邊，傾斜水瓢倒進井里，然后快速提起水炳，有節奏的按。

　穆冰瑩走到跟前，還沒來得及說我來吧，就看到除了他們家人，村里沒幾個人能引出水來的井，隨著男人按的“嘎吱嘎吱”聲，水流塞滿井口，汩汩流到桶里。

　男人抬頭看向，眉眼舒展，眼底的笑意，比折在水流上的十字弧還要閃耀，“這井認了我了。”

　穆冰瑩盯著他的笑容多看了一會，等到手心有了汗意才走上前。

　還沒有蹲下，男人就停住水，搶一步提起水桶，倒在旁邊的菜盆和米盆里，蹲下洗。

　“你就站在旁邊看著吧，不要過來，這邊有青苔，得很。”顧長逸一垂眼看到媳婦腳上穿著泛白的布鞋，鞋底卷著邊，一看就是鞋底防紋已經被磨平了，頓時到一陣心疼，“你搬個凳子出來坐著歇會，我在車上蜷了大半天，正好干點活，活活。”

　穆冰瑩沒有聽他的話，徑直走到井后，扶住水柄，一下一下按著。

　顧長逸抬頭看了看， “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