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大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達芙妮還在嘀嘀咕咕:“即便我當面贊您的不朽容,您也不會高興。嘿,所以我就地在您聽不到的地方說。”
他又有點想笑了。
連夜奔來跑去,的力可能還沒恢復,說著說著在神像基座邊抱膝坐下:“而且納西索斯太高傲了,誰都不愿意搭理。我就算了,其他人可被他的態度氣得夠嗆,都說他當自己是誰呀,不過是河神的兒子,又不是阿波羅那樣的宙斯神子。”
阿波羅不瞇了瞇眼睛。總覺得這話意味深長。
“有個厄科的寧芙不太會說話,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會重復別人的句子。不難想見,本沒法和納西索斯好好說話。卻一筋地不肯放棄,除了納西索斯誰都不要,勸都勸不,簡直就像也中了金箭。”
片刻的沉默。達芙妮將臉靠到膝蓋上,喃喃:“在其他人眼里,我和厄科是不是沒什麼差別?好在對我來說,這一切都會過去。就未必那麼幸運了。”
阿波羅站在船帆的影里,表難辨。
達芙妮無言在神像下坐了很久,直到修筑神殿的凡人靠近,才急急忙忙地溜走。
阿波羅將注意力重新轉回水手們上。昨日他故意在近海的礁石上放置了金銀珊瑚等寶,但謹慎誠實的船員并沒有被貪蒙蔽,繞開了華奪目的寶藏堆。他還要測試他們是否足夠堅毅,不會輕易搖。
他走到船尾,利落地跳深藍的波濤。
落水聲吸引了幾個水手的注意力:“剛剛有什麼掉下去了?”
語音未落,龐然大從海中魚躍而出,哐!猛地砸到甲板上。
水手們驚著扯繩索,好不容易穩住船,再定睛一看:海水橫流的甲板正中躺著一頭巨大的海豚。最神奇的是,海豚灰軀的表面覆蓋著一層不散的水波,仿佛第二層皮,保護著它免于水死亡。
膽大的船員才靠近一步,海豚就劇烈抖,尾鰭用力拍打甲板。
整艘船的木板吱呀作響,覺隨時都會傾覆。
年長的水手經驗富,當機立斷:“這不可能是普通的海豚,不要靠近它,向海神祈求指示吧!”
往海中潑灑祭祀的酒后,南風變得更為強勁,船行得更快。水手們按捺住滿心的不安,回到位置劃船槳,想要盡快尋找港灣停泊。
好在只要不去招惹它,那海豚就只是安靜地躺臥在原位。只是,如果任何人膽敢靠近,巨型海豚立刻會亮出滿口尖利的牙齒,同時帶船劇烈搖晃。
膽戰心驚的一天下來,水手們都疲力盡。當船只終于靠岸,海豚自顧自往水中一躍,消失不見。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凡人沒有注意到的是,在淺灘的另一頭,不知何時多了一道影。金發藍眸的青年默然注視著他們,很快消失在漸沉的夜中。
這頭海豚正是阿波羅的化。
次日,這艘商船駛離海岸沒多久,水花飛濺,哐當一聲,巨大的海豚再度降臨。
這回水手們的應對要鎮定許多。既然這頭海豚并沒有表敵意,他們又沒辦法將它趕下船,只能當它不存在。
海豚在靠岸時消失,起航時上船,同樣的事持續了三日。
達芙妮依舊每天早晨到德爾菲的神像前獻上鮮花,而后講述前一天發生的事。讓分|維持海豚形態頗為無趣,因此阿波羅不介意分出一點力,聽的碎碎念廖作消遣。
厄斯聲稱金箭會令達芙妮飽相思之苦,但看起來即便他不在,的每一天也充實得很:
德爾菲的阿波羅神廟群落已經頗規模,蛇怪皮同死后,近旁山林中多了數目驚人的狼群。為了防止野傷人,派來把守的人數也多了起來。某日獻完花離開時,差點被巡邏的士兵當作可疑的盜賊追捕。原本打算揍他們一頓,可守衛們一看清的臉,別說手了,結結地話都說不出了。
移植到花園的玫瑰鬧起了蜘蛛蟲害,幸好發現及時,否則會死掉一大片。
帕納塞斯山的寧芙們常常來找達芙妮玩,們也對編織的花環贊不絕口。似乎還是對他沒當面收下的花環耿耿于懷。
還有一天,巖石巨人帶達芙妮去了藏在山谷幽僻的瀑布。試著從瀑布頂端跳下去,雖然有點驚險,但擁有的那點水澤之力也足夠安全地俯沖而下。覺得那很好玩,反復來了好幾次,山神的仆役卻不肯再帶去那里玩了。
阿波羅覺得能讓魁梧的巖石巨人到不安也是一種才能。
又一日,達芙妮在前往神廟的途中,稀里糊涂地又走到了碎鏡水潭邊上。或者說,那詛咒的水潭又找上了。
因為這個緣故,的臉不太好,對著神像發了一會兒呆,才輕輕問:“您……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呀?”
神像披信徒新進獻的織,保持沉默。
阿波羅不計算了一下自己離開德爾菲的時間。已經七天。對水手們的考驗也接近尾聲,阿波羅對他們頗為滿意,是時候準備將他們引導向德爾菲了。
※
第八日早晨,達芙妮沒有出現。
直至赫利俄斯的日車駛到洋流的盡頭,直到神廟嶄新的廊柱逐漸被黑夜神的披紗籠罩,依舊不見的影。
也許被糾纏不休的詛咒嚇到了,決定在石屋老實待幾天。只要不離開他準備的住,就是安全的。反正他也不在乎是否每天獻花。
阿波羅重新換回本形貌,傾聽了片刻水手們的談,悄然起離開人群,走向淺灘盡頭凸起的礁石。在日落時分橙紅與黑灰間雜的水波間藏著什麼。
阿波羅一靠近,那幾道人影立刻鉆出水面。
赫然是幾個海洋仙。
“勒托與宙斯之子,我們替您的叔叔、海洋之主波塞冬帶來誠摯的問候。”
既然是在海上,這幾日發生的事不可能完全瞞過波塞冬。
阿波羅幾不可見地蹙眉:“也替我向波塞冬問好。我為選拔侍奉我的神而來,并不打算攪起多余的風浪。”
“當然,波塞冬早已知曉您的意圖。如果有什麼是我們能做的,請您盡管吩咐。”其中一個寧芙托起個巨大的象牙海螺,雙手呈到阿波羅面前。海螺中盛滿淡金的漿,那正是仙饌酒。“這是波塞冬的禮,供您解的一點小小心意。”
阿波羅收下這份禮,隨口問道:“之后幾日是否會有風暴?”
海洋仙們換了一個眼神,齊聲應答:“這由波塞冬的意志決定。”
果然。波塞冬有求于他,否則不可能主派寧芙前來。
阿波羅對于那位叔叔沒太多好。波塞冬工于算計,卻總是喜歡扯一層不存在的溫面紗覆蓋在赤||的易上。
“波塞冬想要什麼?”
“祂希您能在掌控預言權柄之后,造訪海神的宮殿,額外為祂做一個預言。作為答謝,您選中的這艘船在海面行走之時,祂愿意額外關照一二。”
這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但因為對方是波塞冬,阿波羅多留了一個心眼:“我尚未決定是否要選定這艘船。”
寧芙們再度齊聲回道:“我們會跟在船后,您可以隨時傳召我們。”
阿波羅頷首。
話已經帶到,這幾個寧芙也不離開,而是趴在礁石邊緣,毫不掩飾好奇之,盡打量著阿波羅。
不同種群的寧芙各有各的特點,海洋仙們以如蚌珠般瑩潤的和大膽的個著稱。面對這幾個,阿波羅腦海中卻毫無征兆地浮現另一張臉龐。
他下意識繃臉,用力眨了眨眼。
阿波羅五線條繃起時顯得尤為冷峻,簡直把生人勿近寫在了臉上。那幾個寧芙不明所以,卻還是立刻默默回水里。
塞勒涅的月車攀上天際,在海面上粼粼閃爍的冷白輝又讓阿波羅想起預知幻象中不可及的角。也許他應該想辦法給帕納塞斯山山神傳話,委托山神去確認達芙妮的安危。
這念頭堪堪浮現就被擊散。
再這樣下去,幻象就不會只是幻象,可能為真實。那才是他必須回避的。
況且,他已經告誡過那個好的寧芙。的安危由自己負責。他不該、也沒有必要在上多花費任何心思。阿波羅下定決心。
然而翌日清晨,達芙妮依舊不見蹤跡。
不祥的預宛如帶刺的藤蔓,悄然攀上阿波羅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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