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疊,天氣漸涼,暑假的日子一晃而過。
高三比高一高二開學的要早,但還是撞上了新高一的軍訓時間門。
再次見到陳覺非,是九月初。全高三生早已提前一個月開學,彼時載著從麓江畫室回來的生的大車剛開到校門口,于真意好奇地過車窗往外看。
“這什麼陣仗?”一旁生問。
師大附中的門口,李建平和值班老師挨個檢查走讀生的書包。
謝緣圓回:“檢查走讀生的書包,看有沒有人給住宿生帶早飯。”
“天哪,我們附中的早飯難吃的要命,還不允許人托住宿生帶早飯啦!”
“帶是可以帶,但也不是這麼個帶法吧——”文書揚了揚下,一車人的目落在正被李建平訓斥的小可憐上。
那男生大大的書包里書沒幾本,倒是裝著七八個飯團。
于真意幽幽嘆:“這收的是飯團嗎?是人命啊”
車里的哄笑不止過后,學生依次下車,于真意下車的時候正好撞見陳覺非,寬闊肩膀上隨意掛著包。他一手兜,另一只手玩著鑰匙圈,一點兒也沒看路的意思。
于真意以為多年好友變人這件事會讓不習慣或是不好意思,可惜沒有。
把裝著大把畫的包背在前頭,一蹦一跳地出現在他面前,手握拳頂了頂他的肩膀:“小瞎子走路不看路,行人全責!給錢吧!”
陳覺非不知道在想什麼出神,他抬頭看,愣了好幾秒,才像從睡夢中徹底緩過來的樣子:“回來了?”
于真意:“你誰?肇事者不要和害人套近乎。”
看出誠心要和自己玩,陳覺非索陪著玩:“行,大白天瓷。車撞人,那也是車輛承擔百分之七十的責任。再說——”他上下打量一眼,眼里閃著熠熠笑意,“拖拉機什麼時候開市區里來了,罪加一等。”
他出手,學著的樣子:“給錢吧。”
于真意眨眨眼,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一張口就是嗲得不行的港臺腔:“人家沒錢錢啦。”抓著他的擺,“這位哥哥,放人家一馬啦。”
張恩儀和薛理科正為最后一個茶葉蛋的歸屬而爭吵,晃晃悠悠地路過兩人,紛紛投來詭異目。
薛理科:“別啦了姐。又不是披著床單在床上扮演亡國公主的年紀了,怎麼還玩這個,好稚。”
于真意矛頭瞬間門指向薛理科:“誰有你倆稚,為了個茶葉蛋能吵一路。”
薛理科:“什麼為了個茶葉蛋,那茶葉蛋從法律上來說就是我的所有。”
張恩儀:“你們家那只二哈也是你的所有,還不是天天往我們家跑,那它歸我好了。”
薛理科:“你自作多了,是我指使它去蹭你們家狗糧的。”
張恩儀:“薛理科你真的沒病嗎?”
“”
陳覺非揪著于真意的領就往校門口走,兩人排在隊伍的最后頭:“真煩。”
于真意好奇地問:“煩什麼?”
陳覺非垂眸,無辜地看著:“還沒和朋友玩夠呢,他們兩個就來了,真煩。”
朋友。
博大深的中國文化到底是怎麼創造出這令人心神漾不止的三個字的?
于真意小臉一紅,故作地眨眨眼:“就撞你一下,怎麼還要把我人搭進去啦?你這算盤我隔老遠都能聽見。”
陳覺非沒半點不好意思:“是吧,我也覺得賺大了,不過也不能讓你做虧本生意。”
手指在腦袋上畫了個圈:“以李建平為中心,目繞校門口一周。”
于真意聽他的話,視線快速掃了一圈。
“怎麼?”
原本揣在兜里的手出來,自然地牽過的手,聲音得極低:“看看他們,再看看我的臉,是不是賺了?”
他說這話,小心被人打。
于真意下意識回手。
這可是在校門口,李建平就在前頭站著呢,他怎麼敢?
陳覺非垂著眼眸,臉上平靜,卻帶著點委屈:“好的,這就是你說的可以。”
“”
于真意把袖子拉長,超過手指,賊頭賊腦地看了周圍人一眼,大家都在為了重新開學而懊惱,沒人注意到。
狠狠心,一把住他的手:“可以可以!”
陳覺非悠哉悠哉地穿過的五指,和十指相扣。
膽子太大了吧,高三這個檔口要是吃個分,那真是要人命。
他像是察覺到心的想法,目仍是看著前方正在檢查校服的李建平和值班老師,頭卻稍稍偏向:“就牽十秒鐘。”
于真意在心里倒計時。
十,九,八,七一
怎麼還不放開?
奇怪地看著陳覺非。
“干什麼?”
“十秒鐘到了。”
“什麼十秒鐘?”
“你不是說就牽十秒鐘嗎?”
“誰說的?”
“你剛剛說的呀。”
“什麼剛剛?”
“”
好啊,小流氓跟玩賴。
陳覺非見好就收,他不舍地松開手:“十秒就十秒。”
“哼,就你剛剛那廢話的功夫,都已經一百秒了。”
陳覺非夸張地哇了聲:“那我怎麼又賺了,好開心。”
“”
“你呢?”他肩膀了的,“你開心嗎?”
“不——”
陳覺非強地打斷:“和非非在一起,你開心嗎?”
學校門口是全然不同的兩個場景,新生笑,老生哭唧唧。
可惜老生里出了兩個叛徒。
是社會進步的力。
對上他亮亮的眼神,于真意抿著,耳朵通紅,眼里笑意卻不止:“開心,開心死了。”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張恩儀目落在兩人握的手上,抬手捂住薛理科的眼睛。后者又張地躲在后:“一一,怎麼了怎麼了,前面有什麼臟東西?”
張恩儀:“”
前面旁若無人的是臭,后面躲著的是個神經病。
·
十月一過,三個班的學生再一次踏上了去麓江畫室的路。原因無他,聯考的時間門已經定下,就在十二月初,所有事已經進了沖刺階段。
聯考績下來的很快,無論是彩速寫還是素描,于真意的績都不錯。
聯考結束后隨而來的是擇校和各個學校的藝考。
高三第一個學期結束之后的那個寒假,于真意所有的寒假休息時間門都被占據了。
一月份的時候,于真意已經報好了清院的設計學類,考試時間門在二月下旬,正巧趕上了過年后那段時間門。
于真意天天在家吃了飯后就開始練習彩、速寫和素描。
畫室的老師說清常考“季節”與“影”這兩個主題,所以于真意把著重點放在這兩項上,知道越是常規的主題考得越難,且很難出彩。但不能孤注一擲地將所有籌碼都拋到清上,所以除了練習清的畫風,其他學校的風格也嘗試著練習。
那段時間門于真意常常睡眠不足,吃飯的時候都快要睡過去了。不管是父母還是爺爺,都心疼的不行。于真意本人倒是覺得還好,想要完目標,超量且超負荷的付出是必要的。
藝考是一場艱難的旅程,錢敏和于岳民帶著于真意各個城市奔波,清、央、國、川等等學校都被跑了個遍。
三月中,所有學校的校考徹底結束,這一年的藝考劃下帷幕。
最后一個結束的是廣的考試,三月份的廣州滿樹皆是紅貂蟬櫻。
飛機飛過云端,底下景致不斷小而后模糊。于真意看著坐在自己旁的錢敏和于岳民,拉著兩人的手,很輕很輕地說:“媽媽爸爸,辛苦你們啦。”
回到家后正是周末,于真意睡了一天一夜,又恢復了生龍活虎的樣子。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錢敏和于岳民難得沒有起床吃飯。
于真意趿拉著步子,走到臺,長長地了個懶腰。
“睡爽了?”
于真意下意識嗯了聲,而后側頭。
陳覺非右手撐著欄桿,站得沒個正形。
三月末尾,夜晚的風,囂張得很,灌滿了他的黑短袖,擺揚起,吹過他擺的風也拂過于真意的眼,因為太久沒閉眼有些模糊。
算來,忙著藝考的緣故,已經好久沒有見過陳覺非了。
朦朧視線里,他的影漸漸近,連帶著那張臉的廓也分明了起來。
肚子不合時宜地了兩聲,于真意咂咂,了肚子,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
陳覺非輕笑:“了?”
于真意點點頭:“一整天沒吃飯呢。”
“帶你出去吃?”
“好。”于真意剛要進屋,又說,“我媽要是看見我下樓肯定要給我做晚飯。”
陳覺非視線凝在臉上片刻:“那就別下樓。”
“那你想讓我直接從二樓跳下去?我是蜘蛛俠?”
話音剛落,于真意只覺得自己的腰側被人抓住,溫熱的過薄薄的服布料滲進來,像升騰起的火,從腰側開始燎到的心。倏忽間門,整個人被騰空舉起。
于真意下意識摟著他的脖子:“你干嘛!”
陳覺非仰頭看:“不能正大明,那我們就地來。”
于真意知道他指的是下樓這件事,可是從他里說出來有一種的味道。偏偏他聲音刻意低沉磁,尾音勾著,像羽輕飄飄地劃過的耳廓,卻帶起無法言說的栗。
整條鴛鴦巷靜悄悄的,瓦片在月照耀下像金鱗,草木茂盛,風一吹,嘩嘩作響。城市陷昏睡,遠只有幾個小孩還在玩耍,所有聲音都像裹了層朦朧濾鏡,聽不太真切。
大概是被歸鳥扇翅的聲音震醒,于真意了他的耳垂,發覺他耳朵有些熱。
“你放我下來吧。”
“好。”
于真意隨意地披了件陳覺非的沖鋒,拉鏈被拉到了頂端。
袖口出好長的一截,于真意像甩水袖舞那樣在全鏡前甩了一下。
“你的手也太長了吧。”于真意說。
陳覺非站到后:“是嗎?”
于真意著他的手,兩人的胳膊蹭在一起:“你看,長那麼多呢。”
陳覺非垂眸,然后圈懷里,氣息吞吐間門,挲過的耳垂:“這樣就剛剛好了。”
鏡子里映出兩人,一前一后地站著。
他低頭,下擱在于真意的鎖骨,視線落在兩人迭的手上。而于真意怔愣地看著鏡子里的兩人,像是被陳覺非從背后抱住,而后圈在他的領域之中。看到陳覺非剛剛在夜中的耳朵微微泛著紅。
“你耳朵好紅。”于真意說。
“嗯,第一次干這個,害。”他不加掩飾。
于真意心跳一滯,承認,不了這樣的直言。他抬起頭,目灼灼地盯著鏡子里的,兩人的視線過鏡子相撞在一起,纏綿鋒。
“我了。”于真意演技拙劣地轉移話題。
陳覺非往后退開一步:“走。”
這個點的公車已經停了,兩人打車去的附近的一家韓料餐廳,這個時間門點,人不多,不需要排隊。
于真意想吃芝士豬排想很久了,托著腮幫子,肩膀因為喜悅而微微晃著。
陳覺非:“這麼開心?”
于真意:“天吶你是不知道我藝考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
陳覺非手,撓了撓的下:“辛苦辛苦。”
“不辛苦。”于真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端上來的菜,“現在幸福死了。”
敲了敲筷子:“這個芝士好像在蹦迪呀嘻嘻。”
陳覺非:“你真會形容。”
于真意腮幫子鼓,像一只小倉鼠。
全程基本上都是于真意一個人在吃,吃完后于真意整個人撐得不想。導致兩人原本的打車計劃被臨時改為走路回家。
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現在更是深夜。
如果沒有茶拿在手上,于真意是堅決拒絕走這條漫長的路的,陳覺非趕在附近一家茶店關門之前給買了茶,還囑咐店員放雙倍的珍珠。
于真意一手拿著茶,一手拉著陳覺非的擺。
年脊背寬闊,路燈斜斜打下來,他一半的影子落在地上,一半覆蓋住自己的影,像是全然地在了他的影子里。
外套被他搭在肩上,里面只穿了件黑的短袖,于真意低頭看看自己,又覺得這樣的穿搭像是默契的裝。
那枚小兔玉佩不知怎的繞到了后頭,于真意抬手把那玉佩繞到前面。
“玉佩不要反著戴。”
陳覺非頭一歪:“這什麼道理?”
沒道理,沒人規定玉佩一定要規規矩矩地戴著,是自己強迫癥作祟。
“這是我于真意的道理。”
“所以講道理講道理,言下之意就是什麼都要聽于真意的。”陳覺非拖長著聲調。
于真意吸了口茶:“對。”
風是從前方吹來的,于真意玩心大起,張開雙臂,整個人躲在陳覺非后頭:“我給你擋風。”
陳覺非知道在逗他玩:“風從前面來,到底是誰給誰擋?”
他扭頭說話的時候正上于真意墊腳搭著他的背,白皙臉頰近在咫尺,著他的鼻尖而過。
——他的到了的臉頰。
寥寥距離,兩人的作皆是一滯。
于真意最先回過神來,把手一,那剛剛被他到的地方像是燎原之火燒過,枯草盡殆,口突突直跳。
“我是不是……”陳覺非聲音低低沉沉。
于真意裝作大大咧咧的樣子:“沒事!多大點事啊!”
反正都在一起了,親了下臉有什麼大不了的,以后還要接吻,還要還不止要接吻呢!
陳覺非看著:“沒事?”
“對對啊”于真意擺擺手,“就了下臉而已,親都親過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空氣中,只有寂靜僵持著。
無人在意夜風呼呼吹過的聲音,更無人在意城市的燈火通明。
于真意語塞,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的話。
于真意此刻只想丟盔棄甲而逃,怎麼就明晃晃地說了出來。
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
陳覺非比更僵,他幾乎是怔愣地看著:“你說什麼?”
大概是眼神太過熾熱,于真意張地咽了下口水:“我”
話剛出口一個字,就被陳覺非打斷:“那天沒喝醉?”
于真意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揪著自己的角,垂頭看著鞋尖。也不懂自己現在為何表現得那麼怯生生的模樣,大概是因為回憶流竄到過往后才發現,那一切都是主的,仿佛是在期待那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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