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王妃和母親是嫡親的堂姐妹, 兩人都出蘭氏,沈夷和姨母關系不錯, 收到的書信也沒多想, 當即把人邀來王府小敘。
所以當蘭王妃說出來意的時候,沈夷委實震驚。
“...潺潺,陛下有意立小王爺為儲, 詔書都擬好了,只要小王爺同意出兵, 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姨母說句不中聽的,自當初被北戎刺客重傷之后, 陛下的子也不大穩妥, 約莫也就是幾年的景了,小王爺只要再耐心些, 就能名正言順地繼承大統, 你姨夫想請你勸小王爺好好考慮此事。”
這條件實在優厚,只要應下, 帝位唾手可得, 沈夷不微微失神。
蘭王妃是閑散,只知侍弄花草,醉心詩書,對朝政不大了解, 勸人的話也很實在:“潺潺, 這些話是我家王爺讓我轉述的, 要姨母自己說,你之前本來就該當太子妃, 雖然差錯和太子退了婚, 但兜兜轉轉的, 眼下又有個當太子妃的機會擺在你面前,可見你就是天生的命,可千萬別錯過啊。”
對外甥倒是一片真心實意,語氣頗為自得:“你啊,出樣貌才干一樣不缺,命格尊貴,老天爺都疼你,眼地把這位子捧到你面前了,天予不取,必將譴之,你好好勸勸你那夫君吧。”是的,覺著外甥就是天命所歸,誰娶了,誰才能得東宮之位!
姨甥倆敘話一時,沈夷又留用了膳,蘭王妃這才告辭離去。
沈夷著天邊出神片刻,轉頭吩咐搖翠:“去請小王爺回來。”
汝王是個賊的,謝彌防他如防賊,他連沈夷的面都見不得,所以鉆了空子,讓自己在江南的王妃直奔蓉城,林煙一時都沒防得住。
夫妻倆在城外頭,蘭王妃把今日和沈夷見面的過程和汝王細說了一遍,汝王沉片刻,隨即捋須大笑:“夷定是心了,此計可行。”
沈夷是那種抓尖要強的,人也能干,看來蓉城這一個月的作為就知道,明面上和貴夫人們吃喝玩樂一通,其實不著痕跡地架起了在益州的人脈和位置,王府的務也料理的十分通,這樣的孩子,對太子妃之位能沒點想頭?
......
沈夷這頭剛宴請了姨母,林煙就慌里慌張地跑來想謝彌請罪:“都是卑職的不是,卑職一時疏忽,竟讓汝王鉆了空子,現在王妃只怕已經知道此事了。”
謝彌臉難看。
很早之前,潺潺就坦然承認過,是覺著他有帝王之才,所以才對他青眼照拂,也從沒否認自己對于帝王之位的野,他當初的確為這事介懷過,但也不至于小心眼到芥到現在,可昭德帝和汝王來這麼一出,無疑是翻出了這起讓他不愿意回想的舊事。
昭德帝開的條件的確很難拒絕,旁人說什麼他可以當耳旁風,但如果潺潺也被說,前來勸說他認昭德帝為父,他真的擔心自己搖,無視母親生前遭的苦難。
他也更怕兩人因為此事爭執,他和潺潺生出嫌隙,直至無法彌合。
他正擰眉思量,外面有人來報:“小王爺,王妃有請。”
謝彌轉眸看了眼更,也快到下差的點了,往日他最期盼這個時候,偶爾還趁著別人沒注意早退,哪怕早上一刻,都能多瞧潺潺幾眼呢。
他心思微沉,閉了閉眼:“知會王妃一聲,我還有些事要料理,讓早些睡吧,不必等我了。”
謝彌有的心煩意,直磨蹭到半夜,索令人在衙署支了床鋪,潦潦草草地和睡下。
他剛閉上眼沒多久,就聽外面傳來斷續驚呼,謝彌猛地翻而起,屋門已經被一把推開。
沈夷小臂挎著食盒,掃了一眼他才支的床鋪,皺眉道:“你就這麼睡啊?”
謝彌下意識地躲開的視線:“你怎麼來了?”
沈夷眼波微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來給你送些吃食啊,難道由你著?”再說謝彌是那種有事沒事都往家里跑的,一晚上沒回來,當然的得瞧一眼。
打開食盒,一樣一樣的擺放好,又道:“我細想了想,還有件事,我得來告訴你...”
謝彌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話里帶了些悶意:“你也來勸我當這個太子了?”
他不知在和誰較勁,帶了賭氣意味:“是我忘了,你當初樂意搭理我,也是瞧見我有值得你下注的能耐的份上。”
他靜默片刻,輕眉心:“昭德帝開出的條件,你也心了?”
沈夷不奇怪他能知道和姨母的談話,本來也沒打算瞞著:“我細想了想,昭德帝這回倒是真心誠意想立你為儲。”
謝彌心下升起些微不快,角卻微挑,出許久沒見的嘲意:“你打算怎麼勸我?”
沈夷不疾不徐地道:“咱們之前一直沒談過這事兒,可你有爭雄之心,我能瞧得出來,你要占這天下,日后不了南征北戰的,只要打仗,不了傷,我不想為你擔驚怕的,你傷,我就難。昭德帝開出的條件,一是名正言順,二是兵不刃,我的確有點心。”
謝彌聽這麼說,心頭不覺一,原本升起的那點不快也消散干凈了。
沈夷神坦然:“不過我后面又想了想,覺著昭德帝這人實在不靠譜,如今北戎大兵境,他自然找你低頭,誰知道等北戎退兵之后,他會不會變卦?”
撐著下,看向謝彌:“你小時候吃了那麼多的苦,遭了那麼些罪,全是拜昭德帝所賜,就連婆母衰亡,都是拜他所賜,我覺著,讓你認他為父,有點太委屈你了。”
指尖輕了他的手指,被他纏住,兩人十指纏,神磊落舒展:“我不想替你做什麼決定,我只是想把這事兒告知你,我還想跟你說,不論你怎麼選,我都會陪著你。”
原來,原來也是這麼想的,原來他們早就心意相通...
一呼一吸,一飲一啄,連共生。
謝彌心頭砰砰跳,眼眶不由一熱,手圈住:“潺潺...”
他右耳突然一陣刺痛,沈夷用力揪他耳朵,悶悶地道:“你是不是懷疑我會幫著昭德帝勸你?我在你心里就是利字當頭?”
謝彌立刻道:“自然不是,就連林煙都上了昭德帝的鬼當,你們沈家家業又都在朝里,我怕你信了他的蠱,你和你姨母才聊完,我想你定是在興頭上,這事兒又牽扯到上一輩的恩怨,這時候回去潑你冷水,你如何能得了?”
他難得遲疑了下:“我也怕我...被你搖,放棄我母仇。”
他又低頭胡親了幾下:“我們潺潺真聰明,沒信他的邪。”
沈夷還是不滿:“原來我在你心里是個笨的啊!”
下午姨母來找過他,謝彌又在這個時候不回家了,本能地就覺有點不對,等到半夜,他還沒回來,立刻就來找他了。
或許是他時在底層爬滾打的緣故,沈夷總覺著,他在跟前有點沒安全,總是胡思想的,有點像流浪了很久,才終于有主的大狗。不想他老是這樣,所里特地趕過來給他順了。
謝彌又開始哼小曲,眼睛左右瞟,加了把力氣:“以后再敢跟我這麼怪氣地說話試試!”
謝彌自知躲不過去,老實地由著揪了會兒,才明顯討好地道:“這次回來,我特地繞路去蒙頂山那邊,給你帶來今年才下的新茶,就在衙署里放著。”
沈夷的確偏綠茶,蒙頂茶因為產量,又偏遠,就算是一年也喝不了幾次。
哼了聲:“你剛回來那天怎麼不給我?”
謝彌不好意思地了鼻子:“回來之后顧著跟你干好事,不小心把這事兒忘了。”
沈夷紅著臉拍他:“閉閉!”
謝彌殷勤地把綠茶翻出來給,沈夷個兩人各點了一盞,兩人手捧熱茶,小口啜著。
沈夷發覺他又有點不老實,才不想讓他這麼得逞,起道:“姨母還跟我說,太子要來。”
沒什麼比的時候聽到‘太子’倆字更讓謝彌熄火的,他臉一綠。
沈夷趁機起,兩手優雅疊,廣袖翩飛,施施然補刀:“約莫這兩天就到。”
......
江談被昭德帝派來益州,本就是存了拿他當個人質的心思,沈夷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謝彌卻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兒。
江談來的那日,謝彌和作為藩地的王爺王妃,自然得出城相迎。
謝彌全程死死攥著的手,任怎麼皺眉瞪眼也不松開,生怕跑了似的。
沈夷還是個頗重規矩的人啦,十分不適應人前和他這般親近,往常他非要在人前和親親抱抱,板著臉數落他,他總算還有能收斂點。
這回他就跟牛皮糖了一樣,在上撕也撕不不掉,推了他好幾回都推不開,忍無可忍地小聲道:“你離我遠點,像什麼樣子!”
還發現一件事,除非謝彌自愿放開,否則本掙不開!
謝彌干脆一把攬住的腰,讓著自己,他還理直氣壯地胡攪蠻纏:“我抱自己媳婦怎麼了,怎麼江談來了就不讓抱了,你是不是對我過了新鮮勁,又瞧著江談好了!”
這這這,說的跟見異思遷的負心漢似的!沈夷惱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恨不得給他一腳,偏偏當著那麼多人還不好削他面子。
最近新知道川話里有個詞‘擺爛’,索擺爛了,把臉往謝彌懷里一藏,怎麼地怎麼地吧。
陳總督看小王爺夫妻倆連人似的,不由打趣:“沒想到小王爺和王妃人前人后都是這般恩和睦,實在令人欣羨。”
謝彌沒皮沒臉地道:“是啊,你們多學著點。”
出城迎駕的員,不都知道太子曾經是他們家小王爺敵,眼下敵面,場面想必十分火,不員抻長了脖子等著吃瓜。
江談那邊也沒拿架子的心思,眾人沒等多久,就見太子儀仗從道上一路迤邐而來。
金輅車上輕紗珠簾掩映,江談儀態端正地坐在車上,影靜止如山,凝前方許久。
他眸及最前方膠著的影,仿佛被刺了一下似的,輕了下,有些錯地收回視線。
儀仗在城門口停下,江談一呼一吸,長出了心中郁氣,這才掀簾下車。
兩人就是再深憎彼此,也不可能大庭廣眾之下干架,神略冷淡地說了幾句場面話,又有陳總督等人幫著周全,總算沒什麼失禮之。
陳總督正要迎太子城,江談忽然頓了下,語調平緩淡然:“中秋將至,也正是江南蟹的時候,諸位在封地辛苦,孤特地帶來百簍活蟹,賞予眾卿,算是朝廷的一點心意。”
出于禮數,眾臣紛紛道謝,他視線又懸浮一瞬,最終落在沈夷臉上,輕輕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王妃最食蟹,蜀地雖水米饒,但并不產蟹,孤特意為你留了幾簍最的湖蟹。”給旁人送蟹都是幌子罷了。
他怕沈夷不收,又補了句:“這也是母后的心意。”
謝彌眼尾微挑。
他從方才開始,就發現江談有點不對勁,直到現在,他才知道江談的不對勁來自哪里。
——江談真的悔了。
他之前為了奪回潺潺,沒背后搞小作,與其說是愧疚,不如說是侵占掠奪。
現在,他發自肺腑,深骨髓的懊悔。
也因此,他放低了姿態,更加用心,乃至謙卑。
謝彌心頭警鈴大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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