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張,婁語頃刻間嚇出渾冷汗。

　難道節目組挖到了替的舊聞，故意來的這一出？

　下意識看向聞雪時，他總是悍在臉上的微笑也凝固住了，微微抿起。

　只是這份失措和的又有些不同,不是害怕過去被揭穿的張,更像是不知道怎麼面對這份回憶。

　索兩個人在片頭跳出來的剎那,都借著看大屏幕背過去，只留給鏡頭兩個后腦勺。

　彈幕的氣象觀測員們瘋狂刷著：靠！看看這兩個黑咕隆咚的后腦勺！全世界找不出這麼相配的兩個后腦勺了吧！

　七樓/雪花：？

　大屏幕上開始播放經典段落，不意外，是地下臺球室那一場。概念海報當時之所以選用這個場景,就是因為這是電影中的名場面：男主人公分別三年，突然在國外唐人街的地下臺球館相逢。

　這里過了深夜就是的賭場。彼時他是渡客，靠著這份工作營/生,白天做人,晚上當狗。剛完一球桿,轉過,看見了從烏煙瘴氣中緩緩走過來的人。

　大屏幕播的就是這個久別重逢的片段，短短一分鐘播完,工作人員把只有半頁臺詞的臺本到兩人手中。

　好可笑啊，當年只是兩個貍貓換太子的山寨品，居然有朝一日真的能來到臺前,拿著男主的劇本在千萬人面前演繹。要說寵若驚嗎？只覺到一種命運弄人的稽。他們當年無比被人發現，如今卻是祈禱千萬別被發現。

　婁語定了定神,不管節目組打的什麼主意,事已至此,只有裝作全然不知地進行下去。

　“聞老師,我們先各自背一下臺詞然后再對,兩分鐘夠麼？”

　聞雪時著薄薄的紙頁，點頭說好。

　兩人走到臺下，背過去，毫無流地各自記各自的臺詞。

　其實這些詞并不需要怎麼記憶，婁語掃了兩眼，那些鐫刻在回憶里的稔就破土而出，哪怕中間已經隔了那麼多年。

　當年雖然只是一個并不需要開口的替，也認認真真地背下了全部劇本的臺詞，肖想著如果哪天某個角突然空出來，自己就可以頂上。

　不過電影拍得很順利，沒有任何換角的機會。即便有，婁語也清楚這個機會不會落到自己頭上。背臺詞更多像是在給自己一種心理藉，不然漫長的六個月拍攝時，沒有任何念想就太難熬。

　但也許，這份虔誠也打了一點神明吧。在拍到快尾聲時，居然有幸被分到了一個龍套角，臺詞是一句“I DON’T KNOW”。

　當時已經到了國外拍，原本預計的拍攝周期其實只有四個月，生生超期了兩個月，預算嚴重超支。

　經費能砍一點是一點，歐洲的群演花銷高，干脆改了劇本設定，直接讓主角問外國人路的一場戲更改為問街頭的留學生，也就是拿到的龍套角。

　縱然只有一句臺詞，在短短幾天練習了上千次。

　這個留學生是本科還是研究生，在國外呆了幾年，經濟狀況怎麼樣，在街上是去準備打工還是只是閑逛，這直接影響到該用什麼樣的表，怎樣的走路姿勢，怎麼樣的口音和腔調。如果能搭理路人的搭話，應該是個還算熱心的人吧，又或者至今天心不錯。那又經歷了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呢？是考試考了高分嗎？

　一個劇本沒有任何描述的路人，婁語洋洋灑灑地揣了數千字的人小傳。

　正式拍攝那天什麼都沒吃，連前一天也是只吃了一點點，怕上鏡水腫。

　不知道攝像機會不會帶到自己的正臉，也不知道如果能帶到會不會有停留一秒以上的時間，但必須要保持最完的狀態。

　關于的這場戲是當天最后一場拍的，拍完主角收工，導演又讓留下單獨補了幾個鏡頭。

　聽到這個指令，婁語的心都快停跳了。

　這幾個鏡頭牟足了勁，攝影燈全部暗下來的那一刻，已經過了晚上十點。工作人員開始收拾場地，抖著手蹲到片場外，隔著人群打了一通國際長途。

　號碼能打通，只是無人接聽。

　電話響了幾聲，對著嘟嘟的忙音開口，興地報告。

　“阿公阿嬤，我今天拍完第一個角了！終于可以和你們說了，不然沒拍怕你們白高興。對了，還是和很有名的演員搭戲噢！這人你們也認識，有次我陪你們看電視的時候你們還說很好看。”

　嘿嘿笑了兩聲：“不過我也不差吧，畢竟你們老說我們家小樓才是最漂亮的，反正我當真了。”

　深夜街頭，外國人煙寥寥，也無人聽懂奇怪的碎碎念。

　干脆放大嗓門，盡興地絮叨著，關于第一次站到鏡頭前的張，第一次來到歐洲的新奇，第一次快要結束劇組生活的奇怪的不舍得。

　沒想會有人聽到，因此掛斷電話轉看到聞雪時的剎那，驚得手機差點出去，立刻回憶自己掛掉前的那句話……

　“跟組真的很辛苦。但又有點習慣了。包括習慣每天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人，如果不在了，我應該會覺得有點空落吧。”

　上天保佑，他一定不要聽到才好。

　面繃，結結道：“我以為你已經回去了……”

　明明最后一場只有主角的戲，男主角下午就收工了，不需要他進行走位。

　聞雪時哦了一聲：“還是沒車，我就干脆等大家一起了。”

　“哦哦，現在可以走了嗎？”

　他剛點完頭，的肚子“咕——”地了好大一聲。

　尷尬地捂住肚子，仿佛這樣就能把聲捂回去。

　聞雪時看著的作忍俊不：“我看你了一天了，不吃點東西嗎？都拍完了。”

　“不用吧……組里這個時候也沒飯了。回去睡著就不了。”

　“你這樣不好，我昨天就看你沒怎麼吃。”

　婁語微怔，他連昨天都注意到了嗎？

　“走吧，帶你去吃點東西再回去。”

　他笑了起來，一直背著的手出，藏著一束并不起眼但很別致的花束——

　“給你，剛在街角的花店買的，殺青快樂。”

　婁語盯著那束花，鼻子突然有點堵。

　電影拍到這個份上，很多配角都殺青了，婁語目睹他們一一獲得劇組熱烈準備好的殺青花束，還會有人前仆后繼地蹭過去求合影，退場無比熱鬧。

　可誰會想到，給一個只有一句臺詞的龍套一束麗的殺青花束呢？

　眼前的人想到了。

　他帶來的不僅是花束，也是人生中第一個圓滿的儀式。

　婁語無比珍重地捧過鮮花，笑得眼睛都瞇起來，開口答謝時帶著掩不住的鼻音。

　“好啊，我們去吃點東西再回去吧！反正拍完了，我可以敞開吃了！”興致高昂，“我請你！”

　聞雪時開玩笑道：“那我要點個貴的了。”

　劇組剩下的人乘著專車離開時，他們兩人已經肩并肩沿著阿維伲翁的石板路走了兩條街。

　婁語確實想請聞雪時吃頓好的，這六個月下來吃住都在劇組，每個月還有收進賬，請他吃一頓大餐完全負擔得起。

　其實心有的愧疚，明明對方也和自己一樣，默默站了六個月的樁，但自己撈到了角，他沒有。

　因此盡管很想和他分這份喜悅，但還是忍住了，就當這是件無足輕重的事。

　可是他卻主提起了這茬，還真心實意地祝賀。

　雖然一頓大餐無法代表什麼，但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回禮。

　只是阿維伲翁是個窄小的歐洲小鎮，餐廳在深夜幾乎都關了門，現在還開著的就是一些bar。猶不死心，聞雪時指著街對面的二十四小時麥當勞說：“要不吃這個吧。”

　瞪大眼：“我們好不容易來這里……吃這個？”

　“再找下去你就要扁了。”

　“沒有啊，我還好。”

　肚子仿佛，在這個時候又咕了一聲。

　他失笑：“就這里吧，我也的。”

　就這樣，人生中第一次出國的大餐，除了劇組盒飯外，居然是麥當勞。

　聞雪時說著想吃，但在點單時又全權把權利給了，說是既然請客，那說了算。

　婁語不準他想吃什麼，干脆點了一套跟自己一樣的，也存了點私心，想試探他的口味和自己合不合。不是都說如果能吃到一起去，兩個人最起碼合得來一半吧！

　兩個單層吉士漢堡，兩杯中可，兩包薯條。沒敢多點，在深夜吃這樣熱量炸的食已經是很奢侈的事了。但六個月以來就奢侈一回，也無所謂吧？

　聞雪時的表看不出來對點的這些中不中意，很自然地替接過餐盤，端著到窗邊坐下。

　店外的視野很好，能眺到阿維伲翁著名的斷橋，只不過在夜下并不清晰。

　但能見到這份景就很難得，要知道他們來到阿維伲翁已經大半個月，見到最多的，只有被車窗框著，在片場和住所之間一閃而逝的街景。

　婁語得狠了，扯開漢堡的袋子迅猛咬了一大口。

　鼓著腮幫子抬眼，在玻璃窗上看見聞雪時發笑的表，他在沒察覺的時候看著玻璃窗，上面映出毫不收斂的吃相。

　頓時卡住，嗆了好幾下。

　“你吃起來怎麼還會皺鼻子？”他手過來替拍背，“像小狗。”

　從開始到現在，就像一只想要親近人，但很害的非典型小狗。上別別扭扭的，尾卻顯而易見地搖晃著。

　有沒有發現這一點呢。

　聞雪時吞下手中的單吉漢堡，笑道：“多謝款待。”

　婁語被他突如其來的形容恍了神，回過神支吾：“客氣了。”

　掩飾地拿過已經喝空的可樂狂吸兩口，吸出咔哧咔哧的噪音，又慌張地咬住吸管，囫圇道：“等我們一起演上戲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吃頓吧，點個雙吉漢堡。”

　“好。”

　當時沒想到真的能和他吃上一頓雙吉漢堡，他們居然真的一起共演了。婁語開始貪心地盼著二搭三搭，和聞雪時約定著到時候再點雙吉來吃。

　結果，就再也沒有下一頓了。

　他們再也沒能二搭。人在江湖不由己，弱小的他們只有被選擇的份。

　可到了能選擇別人的那一天，他們居然都不想再選擇對方了。

　兩分鐘的時間一到，婁語將臺詞頁倒扣，轉向聞雪時。

　“你可以了嗎？”

　“來吧。”

　第一組周永安和鄧婧已經開始上去表演，留給他們的時間并不多。

　婁語先開口道：“給我開個桌。”

　聞雪時接道：“這里不適合你，趕出去。”

　“難道這里就適合你嗎？”

　“你別犯蠢。”

　“我今天不會走的。”語氣一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他盯著，臉上浮出自嘲的笑意。

　“這些年，你有想過我嗎？”

　婁語的心臟不收——他錯詞了。

　原臺詞是這三年，你還有在想我啊？

　他微妙地錯了幾個詞，聽上去就像是他本人在對發問：婁語，這些年，你有想過我嗎？

　不知無心還是有意。

　聞雪時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的人，短短的幾秒停滯，回答。

　“沒有。”

　“一次也沒有。”

　聞雪時笑了笑，那笑容像極了阿維伲翁的深夜，他在玻璃窗的影子里看見吃相時出的神。

　只不過當年的小狗妹長了，修煉人形，小狗尾也藏得深深的，他看不見了。

　聞雪時抬手終止了對詞，說：“婁老師，你錯詞了。”

　婁語回答：“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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