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在熱烈的氣氛里結束了，所里幾個新人都是第一次來團建, 更有些是第一次出國, 看著日本的一切都覺得新鮮有趣。

　錢恒自到了日本后，自然而然和吳君等其余幾個合伙人在一起聊著今年的業務和對明年的計劃, 而瑤之類的年輕律師和助理律師、實習生則聚在另一侃大山。雖然不明說, 但老板和下屬之間, 仍舊自然的涇渭分明。瑤沒忍住，在閑聊的空隙里瞄了好幾眼錢恒, 然而每一次都能恰如其分地和也同樣在看的錢恒撞上視線。

　所有人都不知道, 但竟然和錢恒在談, 這種覺真是又好。

　而當大家結束晚餐, 向祗園彌榮會館出發之時，吳君等一行合伙人自然而然作為老板越過了其余眾人帶隊走在了前面，唯獨錢恒故意放慢了步伐。

　他緩緩的，掉隊經過了瑤邊。

　“瑤, 之前那份財產分割協議改好了嗎？”

　著眼前一本正經的錢恒, 瑤有點沒反應過來：“哎？”

　最近什麼時候有讓自己改過財產分割協議了？

　錢恒傾過頭, 低了聲音：“待會進會館之前, 找個理由掉隊，跟我一起進去。”

　“恩？”

　明明是說著私事，錢恒臉上卻還是公事公辦的一本正經, 讓一路經過的其余同事不會想象他并非在說公事。

　“祗園彌榮會館的表演廳里不分座位，有票直接進，有空位隨便坐, 你跟我一起進去，坐一起。”

　“錢恒，都出來旅游了，你怎麼還不放過瑤還在跟進工作啊？”走在前面的吳君回頭喊向錢恒，“快跟上來，放過你的小助理律師吧。”

　錢恒掃了吳君一眼，又看了瑤兩下，抬高了聲音，一本正經警告道：“今晚看完演出后回去加班給我就可以了。旅游歸旅游，該做的工作也不能落下。”

　“……”

　瑤目送著錢恒說完，又一副老板派頭地走到了吳君邊。

　錢恒的演技太嫻，導致同事們都對瑤慘遭飛來橫禍表達了深切的同。

　尤其是包銳，很是安：“看到錢par對你下手也這麼狠，我也就安心了，原來我不是一個人。”

　“……”

　瑤真怕包銳知道真相的時候表演一個當場去世。

　*****

　錢恒倒是能臉上一派正經嚴肅，可他那低聲的話語卻像是在瑤的心上灑下了一片火種，瑤懷揣著小小的悸和雀躍，又要小心翼翼不能泄讓人看出端倪，去祗園彌榮會館的路上，都只能忍著，心不在焉地聽著同事們聊天。

　而一如錢恒所說，祗園彌榮會館的演出票并不是指定坐席，進表演廳后就是自由落座，瑤尋了個去廁所的借口，故意和譚穎他們岔開來，然而卻不幸撞上了一個歐旅游團，一下子被這群歐人包圍起來，就在瑤著急地找著錢恒之際，有一只手從人群中過來，牢牢牽住了的。

　“終于把吳君他們給甩掉了。”錢恒輕聲笑笑，俯親了親瑤的耳朵，“走吧。”

　因為這個歐團的掩護，兩人混在人群里進了表演廳，錢恒一路領著瑤，演出此時已經開始了，廳除了舞臺燈已經熄了，兩人找了個周邊都還空著的座位坐了下來。

　不得不說，包銳說的是實話，除去一開始的歌舞伎表演外，茶道花道這類需要靜下心來品鑒的藝，確實并不適合在大舞臺表演。

　“其實包銳說的也不算錯……”瑤想起在酒店加班的包銳，頗有些同。

　“是沒錯。”錢恒低聲湊近了瑤的耳朵，“本來今晚并沒有行程，準備讓大家好好休息，但我想了想，特意安排了加上了這個。”

　錢恒溫熱的氣流就縈繞在瑤的耳邊，只覺得耳朵都有些發燙：“為什麼啊？”

　“可以和你這樣正大明地牽手。”昏黃的線下，看不清錢恒臉上的表，但他聲音里那種既想要大大方方表達又想要矜持的變扭又出現了，他瞥了瑤一眼，似乎想要努力克制，只是最終，還是沒忍住般自暴自棄道，“我可不想特地為了你辦的第二次團建，結果全程我連和你牽手的機會都沒有。那我請全所來旅游的錢，不是白費了？還白白找了這麼多大電燈泡？”

　“哎？”

　“b市那種臨時的海灘嘉年華游樂場都覺得好。”錢恒垂下了視線，“特地帶你出來見見世面，看看大阪的環球影城。”

　錢恒撇開了眼神，盯著舞臺上正表演狂言的演員看了一會兒，就當瑤以為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準備投看表演時，才又一次聽到了錢恒淡淡的聲音——

　“都特意避開了所里那些電燈泡，好不容易能和我獨，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做的事嗎？”

　錢恒的聲音有些不自然的矜持，然而即便想要偽裝和克制，那里面濃濃的委屈和暗示意味，就差沒在他自己臉上打上字幕了。

　兩人自牽手后，五指相扣，手就沒有分開過。瑤有些害，下意識抓了錢恒的手。

　“白癡。”

　結果這一舉顯然并沒有取悅和滿足錢恒，他看了瑤一眼，“我錢恒怎麼找了這麼一個遲鈍的朋友？”

　他的表有些無可奈何，然而更多的是縱容，瑤還沒反應過來，錢恒的就覆了上來。

　臺上似乎正表演到高-，而瑤和錢恒卻都無心去看了，兩個人湊在一起，在黑暗和音樂的掩護下熱吻。

　直到演出結束，瑤和臉上的溫度都沒有退下去。為了避嫌，散場時，故意又和錢恒分開來，兩個人恢復到了冷漠的老板下屬關系模式。要不是錢恒的臉也有些微紅，這兩個人臉上，簡直是一點剛才綺麗風的端倪都沒有了。

　只是這種別人都不知道，卻彼此著的覺，像是心間開出的玫瑰，只屬于彼此。

　混雜在律所同事中，回程的路程，錢恒又一次和吳君等幾個合伙人同行，沒有機會再和瑤說一句話。只是有些意和在乎，那些眼神的追隨，那種默契的點到為止，一個作，一個回首，就已然無聲勝有聲。

　有些，是不需要說的。

　雖然沒有和錢恒并肩同行，然而瑤卻覺得整個人都像被錢恒包圍著一樣安心、溫。

　*****

　回酒店后，有些同事便在酒店休息了，也有些意猶未盡，結伴去附近的錦市場吃夜宵，還有些則直接跑去藥妝店大采購了。

　瑤婉拒了譚穎一起去夜宵的邀請，錢恒剛對接給的那個家族信托案，瑤材料看了一半。這個案子標的額很大，又代表著錢恒的信任和肯定，說什麼瑤都要做好。

　過去的，尚且會覺得只要工作的八小時里認真工作，下班時間一到就是涇渭分明的休閑時間，晚上看看電視劇也沒什麼；那麼如今的，明明比過去進步了很多，卻反而意識到時間的寶貴。

　想做一名和錢恒一樣功的律師，時間可是需要一分鐘都恨不得掰開來用的。不用想，這個時候，錢恒一定也在理工作的事務，優秀如他尚且仍在努力，那麼自己又怎麼能懶？

　只是腦力思考大概十分耗費能量，瑤聚會神看了一小時材料，就開始覺得胃里空空的。最終沒忍住，決定下樓去附近的711買點飯團墊墊肚子。

　這次住的酒店有一個環境優雅的日式小花園，從大廳必須繞過這個花園，才能走到酒店正門。日式花園注重的是移步異景，營造禪意十足的寧靜氛圍，因此石景眾多，草木林立，還有種曲徑通幽的覺。這個花園不小，岔路眾多，走在其間，非常有私，即便能聽到邊有旁人隔著石景樹景的輕語聲，也見不到人，避免了尷尬，讓住客能有更多的私人驗。

　晚上酒店的花園安安靜靜的，古樸的日式石燈燈昏黃曖昧，一切都十分靜謐。因此，即便是非常輕的聲響也被放大的十分清晰。瑤走了沒多久，就在邊的石景后聽到了悉的聲音。

　“哎，死了死了，我這次又買破產了，你們怎麼都不攔著我，我都說了我一見到藥妝就沒法冷靜的……”

　這聲音，顯然是所里的同事李萌了。

　接著開口的是王璐：“算了啦，大家不都一起買了這麼多嗎？一起破產哈哈哈。”

　“沒有吧，瑤不就沒來？沒和我們這些購狂一起去，機智地守住了錢包。”

　瑤剛想開口喊住君恒的眾人，就聽到李萌又開了口，然而這一次，的語氣十分微妙：“瑤？瑤可和我們這些只會拼命購的人不是一路的，不還留在酒店里看案子材料嗎？”

　王璐不明所以，贊嘆道：“好認真啊！”

　李萌輕笑了聲：“你們該不會以為真的在酒店里看案子材料吧？”

　“啊？”

　李萌過來人般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王璐啊，你還年輕，要是和我一樣多混幾年職場，你就懂了。那麼多同事出去夜宵和購，就說要看案子不去，你想想，這留給所里大par的印象是不是特別深刻？覺得這新人特別懂事特別上進？”

　“……”

　“我以前是國企法務跳槽來君恒的，這些事在以前單位看的可多了，你埋頭一聲不吭兢兢業業做事，不一定領導看得到，但你要像瑤那樣會來事兒，關鍵時刻會表現自己，甭管你是不是真的晚上在酒店里看案子，讓領導覺得你在看，你就功了一半。最后都是這些會來事兒的人升職快，那些勤懇的老黃牛反而沒機會出頭。”

　王璐為瑤辯解道：“瑤不是這種人，是真的認真的。這次團建飛機起飛前，還在埋頭回客戶的郵件，電話也來來回回給客戶打了好幾個，生怕自己出國期間不一定能及時聯系上，先把案子可能會遇到的況和應對措施都和客戶講了一遍……”

　李萌卻并不買賬：“學著點吧，你們還是太單純了。你們知道嗎？最近錢par給了一個23億標的額的家族信托案，還讓主做，錢par坐鎮，你們下。”

　這下眾人果然忍不住發出了羨慕的驚嘆：“哇！！這麼幸福！”

　李萌的語氣酸溜溜的：“我比瑤早來君恒半年，特意辭掉了國企法務輕松穩定的工作來君恒的，平時上班也都勤勤懇懇的，但你看，我至今連個獨立作案子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什麼23億元標的額的大案了！”

　王璐安道：“李萌姐，別急，你的機會也一定馬上會來的。”

　“我急也沒有用，畢竟我沒有瑤長得那麼好看。”李萌嘆了口氣，語氣失落，“年輕小姑娘會來事兒，長得又好看，可真是占便宜，漂亮的人果然比我們普通人幸運很多。”

　王璐平時和瑤關系不錯，仍舊想為瑤解釋，只是李萌邊幾個剛進所的實習生不明所以，完全被李萌帶著走附和起來。

　“律師長得是真的漂亮，說啊，我剛進君恒第一眼看到還以為是明星，以為是我們所的客戶的，真的好看，都不像是律師，而且看起來年紀好小，要我是客戶，我都不放心給律師代理案子……”

　李萌輕哼了聲：“年紀是小，而且只有本科畢業，我們所平均學歷都碩士呢，何況本科只是個211，都不是985，也沒有什麼很牛的工作經歷，更沒留過學，按理說，平時這樣履歷的，我們所本不會招的，至于為什麼被招進來了，還那麼好命的分給了錢par，現在還拿到了這麼大的案子，你們自己想吧。”

　這幾個新來的實習生并沒有怎麼接過瑤本人，平時只知道李萌作為前輩很照顧們，因此幾乎沒有任何思辨地就信任李萌，接了的觀點。

　“會不會是關系戶什麼的？就家里比較有背景那樣？”

　“我好羨慕律師啊，我要是有一半好看，我實習完肯定能留在君恒了吧。”

　“要我長這麼好看，我還做什麼律師啊，我覺得做律師好辛苦的。”

　“那你不懂了，我們君恒聽說接的客戶都是非富即貴，社會階層的頂尖，律師沒準哪天和哪個客戶談個，直接從同事變咱們的甲方客戶了呢。我學姐在德威律所，們所之前有個律師就長得很好看，也會來事兒，最后和一個有錢客戶結婚了，功嫁豪門，名下也有家族信托了，搖一變了所里要上趕著伺候好的重要客戶了。”

　“……”

　這一行人嘰嘰喳喳聊著天八卦著，沒過會兒，話題又從瑤變了購和明星，這才漸行漸遠走離了瑤。

　瑤這個話題可能只是們眾多話題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個曲，然而作為話題本人的瑤，卻在李萌們走后，心難以不能平靜。

　直到這一刻，瑤才深切意識到了錢恒說的話。

　人心太復雜了，就算氣氛再好的律所，再和睦的同事，仍舊擋不住人的天。一旦同期甚至是后輩比你有了更快更好的發展，人們總難以抑制會生出些不平和復雜緒。

　很有人能平靜地接現實，或者冷靜下來去看看對方上是否真的有比自己優秀的特質。李萌的反應幾乎是很多人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們不能接原來資歷不夠好經驗不夠充足的新人真的能在短時間趕超自己，沒法第一時間從自找問題和對比，而是下意識去攻擊對方的弱點，質疑對方的能力，以獲得自我安和滿足。

　瑤不得不承認，不在律所公開和錢恒的關系，是萬分正確的決定。以前沒多想，如今才意識到，辦公室，尤其是上下級，確實是微妙而十分危險的。

　如果被李萌們知道了自己和錢恒的關系，們會怎麼想？幾乎是可以預見。

　*****

　瑤心沉重地買了飯團，吃完后，卻怎麼也沒心再看案子了。沒忍住，給秦沁打了個語音電話。

　秦沁作為個職場老江湖，對這種發展并不意外：“辦公室就是這樣，除非最終修正果，要一旦分手，就算你們兩個人分手還能做朋友，別的同事和你們相，也會覺得微妙。”嘆了口氣，“當然，我希你一次功和和，但你也要留個心眼，就算你倆沒分手，你這種和老板談的，也不可能能一輩子瞞著同事吧，等被發現了，你的境會更微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