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西生產大隊, 伴隨著一聲聲,天照進了家家戶戶的院子里。
齊曄來得太早,他著蒙蒙亮的天, 去山里砍了幾捆木頭,到宅基地上為新房子又添了幾房梁之后, 才手, 大步朝王有家走去。
這會兒天才亮, 大伙兒正在家里吃著早飯,收拾收拾準備去上工,忙忙碌碌, 匆匆忙忙。
齊曄和王有的兩個兒子關系最好, 所以想著先找他們開口, 最有算。
果然, 他把自個兒的想法說完后,正在堂屋里喝粥的一家子人, 王春分和王春華齊齊看向王有。
“爹, 我覺得齊曄這事好的啊!”
“這時節家里收的瓜果蔬菜都多,偶爾沒事還能去山里挖挖春筍,摘摘野果子, 這些都能拿去集市上換錢和糧食啊, 也不用咱們耽誤功夫去鎮上吆喝一天。”
王春華也點頭, 他昨兒剛背了瓜果蔬菜去鎮上賣, 一來一回走了那麼久不說, 清早到傍晚才賣完, 嗓子都快冒煙了, 還耽誤了一天的工。
齊曄說他才收一錢的跑費, 一錢就能換回一天上工的空當, 還能保證這些瓜果蔬菜都賣個,多劃算啊!
王有叼著旱煙,點點頭,“不錯,那就這麼說定了,小曄,辛苦你了啊。”
王家兩個媳婦轉去后院里,摘了一大籃子菜,有韭菜、油菜、還有香椿芽,都是春天里一割一大把的菜。
尤其是香椿芽,這時節最好吃,又又香,城里那些條件好的人家最喜歡吃這個,用香椿芽煎兩個蛋,蓋在大米飯上,那滋味簡直得不得了。
齊曄接過那籃子,剛走出王家的門,就上一伙兒扛著鋤頭正準備去上工的鄉親。
看到齊曄出現在這兒,眾人紛紛打起招呼。
“這不是齊曄嗎?怎麼沒去蓋新房子,反而到這里來了?”
“這是來你叔嬸家?喲,這新摘的菜可真新鮮吶,王紅芬今兒良心發現不摳門兒了?舍得給你這麼多菜。”
“……”齊曄回頭瞥了一眼齊家門口,搖頭道,“不是,各位嬸子伯娘,這些菜,是王叔托我帶去鎮上集貿市場去賣的。”
有人立刻道:“喲,這麼好呀,你天天要去鎮上,確實手上也空著,要不幫我們也帶些菜去賣唄。”
不人應聲,這倒是好主意。
齊曄不太好意思地撓撓頭,“可以,但是要收一錢跑費的。”
他這話一說,大伙兒都愣了幾秒。
馬上就有人說了,“齊曄,我們都是看著你長大的,幫這麼點忙,你就要收錢吶。”
“你在鎮上住了些日子,就掉錢眼里去了是不是?張口閉口都是錢,這也太傷了。”
大多數人都不樂意了,“你本來就要去鎮上,順手幫我們帶些菜去怎麼了?就當做做好事,幫幫我們這些大娘大嬸唄,還要什麼跑費?齊曄,你以前可不這樣的啊。”
甚至有人小聲嘀咕起王紅芬上工時經常說的話,“齊曄娶了江茉那個會算計的媳婦之后,果然變了,心眼都變小了,再沒以前那樣舍得幫咱們干活出力氣了。”
不人點頭,說了一陣,不太高興地走了。
只有宋秋娘留下來,眼角彎出褶子,笑呵呵地道:“齊曄啊,晚上你回鎮上之前,來嬸子家拿些菜去集市上賣啊,一錢跑費嬸子愿意出,不讓你白跑。”
齊曄勉強抿,“多謝嬸子。”
其實齊曄已經猜到了這一點,這年頭,誰的日子都不好過,所以西生產大隊里的大多數人把一分一厘都算計得清清楚楚。
以前,不管誰家里有事喊他幫忙,他都會去幫一把,報酬要不要都無所謂,反正拿回家也是上給叔嬸,還不如多積點福。
因此,叔嬸還常罵他蠢,盡傻乎乎給別人家干活兒。
齊曄提著菜籃子,無奈地抿了抿,不去想從前那些糟心事兒,繼續去敲其他人家的門。
把剛剛在王家的那番話,再拿出來又講一遍。
與此同時,齊家院子里,齊振華和王紅芬一直在豎起耳朵聽外邊齊曄的靜,見他走遠,兩人埋頭小聲議論著。
王紅芬掰著手指,算得飛快,“江茉怎麼這麼吶!現在把齊曄也教得變聰明了!他反正天天來回鎮上的,賺那跑費純粹就是白賺!幫一家跑就是一錢,那十家就是一塊錢,二十家就是兩塊錢啊!”
齊振華羨慕得,眼道:“一天掙兩塊錢,比城里那些工廠里拿鐵飯碗的工人了還掙得多了!”
不過這活兒雖然掙錢,可只有齊曄這樣力氣比牛還大的,才能拉上那麼多鄉親們的東西去趕集。
“不行!不能讓他們掙這個錢!”王紅芬咬牙切齒,“本來估著他們錢都快用了,得灰溜溜回來住了,可要是讓他們掙到錢,不又得住在鎮上不回來!等他們把新房子蓋好,這家就徹底分了!”
“對,得讓他們回家來住,還得重新把錢上給咱們!絕對不能分家!”齊振華還對之前分家的事忿忿不平,無比后悔,“要是沒分家多好,江茉這個主意,能給家里掙多大一筆錢吶!”
王紅芬冷笑,放狠話道:“你以為能掙多?咱們生產大隊里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個不得跟什麼似的啊!再說了,咱們還沒出馬呢,你等著吧,我出去摻和幾句,絕對把這事兒攪黃了它!”
要說什麼都已經想好了,到時候鄉親們聽了,肯定沒一個愿意去找齊曄跑的!敢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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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王紅芬四背地里攪合齊曄的事之時,齊曄也在西生產大隊里跑了一天。
蓋房子的事耽誤了,可他一共也才收到三家的菜籃子,托著他去鎮上幫忙賣。
早上還意氣風發腳步飛快地趕路,到了傍晚,齊曄回鎮上時,提著那三個菜籃子,總覺得沉甸甸的,心沉悶。
遠遠看見江茉在路旁等他的影,齊曄心里更愧疚了。
看到齊曄手里提著三個籃子,江茉不用問就知道,今天收獲如何。
翹翹角,什麼都沒說,只道:“不?”
齊曄搖搖頭,他現在沒胃口,吃不下東西,眉頭皺得的,幾乎形一個“川”字。
但江茉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為對照組炮灰,和齊曄做什麼事,肯定都不可能一帆風順。
踮起腳,拍拍齊曄的肩膀,“沒關系,失敗乃功之母。”
江茉不管說什麼,齊曄總到安和窩心,他點點頭,提著三個菜籃子,和江茉到了國營小飯店。
不過,他還是發愁,找什麼時間去把這三個菜籃子里的菜賣掉呢。
就算明天早上去趕集,賣掉這三籃子菜也不知道到什麼時候了,他還來得及趕去西生產大隊蓋房子嗎?
可如果不去的話,這三籃子菜很快就會蔫兒了,不新鮮的菜更賣不出好價錢。
齊曄的眉頭越鎖越深,可這些糟心事,他都沒和江茉說,不想讓跟著他一塊煩。
沒想,在國營小飯店里,等菜端上來的間隙,江茉提著那三個菜籃子去了一趟后廚。
再回來時,三個菜籃子空了,手里攥著一把,彎笑道:“菜都賣掉啦。”
齊曄愣愣地看著江茉,烏沉沉的眸子里頗有些驚詫。
江茉聲道:“我天天在這兒吃飯,還不能在我這兒買點菜咯?”
好像隨時一副“你不買我的菜,我就跟你生氣的”驕縱模樣。
其實齊曄現在已經能看出江茉是假裝的,但他還是跟著心里一慌,下意識就想哄,卻又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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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國營小飯店里出來,江茉還是沒問齊曄今天的事兒。
和他聊天上的星星好不好看,要他一顆顆數,和他比賽。
數月亮,他數星星,誰輸了誰就要學小狗,汪汪幾聲。
不出意外,當然是齊曄輸了,但他還是認真數完了天上的星星。
這個年代,滿天繁星幾乎讓人眼花繚,璀璨閃爍在漆黑夜幕里,他仰得脖子都酸了,一路從國營小飯店回到了招待所門口,才勉強數清楚了那些星星。
不知為什麼,心里那些煩心的事兒,好像也隨著空曠的月星子,變得輕盈起來。
江茉鬧著要他學小狗汪汪,齊曄愿賭服輸,當真了幾聲。
學完小狗,江茉還沒笑,他反倒被自己的蠢勁兒逗笑了,抿起角,漆黑的瞳眸微微下,極不好意思地走進招待所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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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的柜臺邊,洪金正拽著羅蘋的領,問什麼。
聽到門口有人回來,他轉頭瞧了一眼,看清是齊曄后,下意識松開了手。
自從被齊曄揪著脖子抓過一回,他對齊曄,已經有了一種本能的恐懼,但臉上出的緒卻是記恨與不忿。
洪金覺得,這男人只是趁自己不注意,占了先手而已,再來一回,他絕對打得他找不著北!
抱著這種極度的自信,洪金對著齊曄,直接挑釁地比了一個中指。
江茉扭頭和齊曄說:“飯男又來了誒,好煩人。”
“飯男?你說誰是飯男?飯男是什麼意思?”洪金著嗓子,擋在兩人面前,一臉橫朝著江茉抖了抖。
“我又沒說誰的名字,你自己對號座,那就是你也覺得你是飯男咯?”江茉一向牙尖利,懟起人來毫不留,“不過你還有自知之明的,反正咱們招待所里住過的人都知道,你就是一個飯男。”
“每天什麼活兒都不干,就等著吃一口媳婦煮的飯,吃完了,就拍拍屁出去鬼混!你把‘飯男’這三個字,真是詮釋得淋漓盡致啊!”
江茉說話的時候,配上輕飄飄的語氣,還有氣死人不償命的小眼神,短短幾句,就把洪金的滔天怒火掀起來了。
他想對江茉手,一邊怒吼道:“你——”
才說了一個字,忽然又被齊曄掐住脖子,像小仔似的,腳都懸到了半空中,那些熊熊燃燒起來的怒意,瞬間被掐斷,只剩下恐懼和絕。
他終于知道,原來并不是齊曄搶占先手,而是他與齊曄的實力,有著不可越的天地鴻。
等到洪金卡著嗓子,聲音啞艱難地求饒一番,齊曄才慢悠悠將他放下來。
齊曄眸底全是冷意,言簡意賅地說了四個字,“別想。”
遠的羅蘋瞧著,悄悄捂了捂手腕上的傷口,好羨慕江茉有人這樣護著。
看到洪金吃癟,正臉鐵青地捂著吃痛的脖子,更有一解恨。
甚至想,齊曄怎麼沒更用力一點,把這畜生的脖子扭斷呢?!
因為是洪金手未遂,他不占理,所以他只能氣急敗壞地說一句,“你要是再敢我,我就報警,把你抓進派出所!”
齊曄沒說話,仍板著臉,冷冷盯著他。
洪金后背又起了個寒,他咬咬牙,狠狠回頭瞪了一眼羅蘋,厲道:“給我把錢準備好!我后天來拿!”
說完,他火急火燎跑了。
雖然臨走前放了不狠話,但仍然能從他惱怒的背影里,看出他的厲荏、外強中干。
羅蘋嚨發,干地說道:“謝、謝謝你們。”
又著角道:“我、打算烙幾個槐花餅,你們也來嘗嘗吧。”
齊曄看向江茉,見江茉點點頭,他才說:“好的羅大姐,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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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的小院子里,春日夜晚,風涼如水。
兩把竹藤搖椅慢慢晃著,躺在上頭,天上的星子仿佛跟著悠起來。
羅蘋還在小院旁的廚房里忙活著,今早起來,看到招待所外邊那條長街上種著的槐花開了,滿街飄香。
路過的人們都忍不住駐足,摘些槐花回家,蒸槐花飯、做槐花茶都是人間味。
羅蘋也摘了不,把花苞洗得干干凈凈的,和上白面、鹽和新鮮花椒芽,烙槐花餅,誰見了都要饞一口。
這年頭,白面在鄉下珍貴得很,但對于羅蘋這樣領國家糧的,偶爾吃一兩頓不算什麼。
扭頭又拿起幾個蛋,咬咬牙,全狠心敲開,金燦燦的蛋黃和亮晶晶的蛋清流進白花花的面里,瞧著就人歡喜。
羅蘋恨恨地想,反正賺了錢也要被那挨千刀的搶了,還不如全吃掉呢!
或許是看到江茉坐吃山空,卻依舊每天吃吃喝喝,活得那麼滋潤。
羅蘋那顆安分守己寧愿累死自己也要伺候好男人的心,那些固化的封建思維,正在被撼。
烙一個又一個淡金大圓餅皮里嵌著漂亮槐花苞,盛在印青花的瓷碟里,賞心悅目。
正端著走到小院,看到江茉正支著下和齊曄聊天。
江茉很漂亮,眉眼生,在朦朦夜里的辨識度仍然很高。
好像永遠自信,永遠正確,永遠上散發著芒。
卻又十分篤定的聲音響起,指尖輕點,很有條理地囑咐著齊曄。
關于如何能從鄉親們那兒收到東西去集市上賣的一二三四點。
如何協調齊曄蓋房子和跑賺錢這兩件事的一二三四點。
那些奇思妙想,羅蘋聽得微張,怔在院子門口。
羅蘋難以想象江茉的腦子到底怎麼長的,為什麼那麼好使?
但好像忽然想通了之前那些想不通的事。
比如為什麼齊曄這麼著護著江茉,把放在心尖尖上似的。
比如為什麼江茉每天吃喝玩樂,花錢飛快,卻從不張著急。
因為,江茉如此特別。
「不用擔心,不會留下後顧之憂。」「吃過葯,就不要浪費藥效了,」他嘴唇微勾,「不用擔心會製造出一個孩子來惹麻煩。是吧?我-親-愛-的-老-婆。」結婚三年,顧青青的目標有三:和冷斯城離婚,和冷斯城離婚,和冷斯城離婚。冷斯城的目標有三:和顧青青生孩子,和顧青青生孩子,和顧青青生很多很多很多的孩子。直到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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