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板頂著?碩大?的黑眼圈坐在?克斯縣政府領導辦公室的椅子上。

　坐在?對面的張副縣長覺自己?屁底下?的椅子長出了牙齒,咬得他恨不得干脆站起來。

　然而陳老板不讓，人家姿態擺得可低了，看?他要?就阻止：“別,哪有讓領導在?我面前站著?的道理呢？這什麼了。”

　張副縣長一，差點?兒沒從椅子上摔到地上。他干地笑：“那個,老鼠這事?實在?是?沒法子。這邊就這個樣子。別說咱們縣了,市里發改委的陶主任不是?在?州里掛職副州長嚒。好家伙，州里的旅行社也是?老鼠遍地跑。后來他沒辦法了，州里給他安排了銀行的宿舍。那宿舍前兩年?經歷過地震，現在?是?危房。吃飯也是?的,分軍區的司令員把他到軍區食堂才解決了他的三頓飯問題。”

　陳霞驚訝：“這邊也地震啊。”

　張副縣長隨口?答道：“當然，我剛來的那一年?還沒到縣里呢，就上地震了。好家伙,當時我們從樓上沖下?來,都嚇傻了。山東的一位干部嚇哭了,抱著?包死活不敢再?。這同志勇敢，我們還以為要打申請回?去了，可人家一直堅持到現在?都沒走?。上次開會我聽說在?想辦法推進果樹呢。”

　張副縣長滔滔不絕,半晌沒聽到回?應，就下?意識地抬頭看?,瞧見陳老板一張慘白的臉。

　領導同志猛然反應過來，娘哎，他腦殼不好，沒事?跟人說什麼地震。這廠子還沒開始辦,他先要把人嚇跑了。

　張副縣長趕強調：“沒那麼嚴重，小地震而已。你想要是?大?地震，你會沒聽說過？”

　陳霞想了半天,沒太想起來新疆的大?地震。畢竟在?的概念中?，大?地震差不多就是?唐山大?地震和汶川地震的級別了。話說汶川地震是?啥時候？哎喲，年?紀大?了，記越來越差，前天跟昨天都沒睡好，腦子現在?都是?漿糊。

　陳老板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你們可真不容易，太辛苦了，還這麼危險。”

　張副縣長倒沒把這種?□□放在?心上，他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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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意：“嗐，日本還又是?地震又是?火山呢，不照樣建現在?這樣。辦法總比困難多嘛。對了，今天先去食品廠再去林業研究所?？”

　陳霞點?頭：“對，我得看?到底哪些?堅果適合擺在?大?禮包里銷售。”

　說實在?的，不是?很敢相信報紙新聞上說的那些?事?，地方政府的公開宣傳也一樣。好多時候報喜不報憂，就是?一頓吹噓好好好，真正到的問題本提都不提。就說種?西紅柿這個事?吧，宣傳里面永遠是?今年?新增面積多，番茄醬又出口?到哪哪兒去，對于行不好，西紅柿要怎麼辦，就是?一句話帶過，來一句合理種?植。

　那你上政策扶持的時候，怎麼不提這茬呢。農戶和醬廠都虧得當子時，你說要合理規劃了？早點?干什麼去了。這一推三二五的倒是?干凈利索。

　張副縣長也覺這事?得慎重點?兒搞，不然一炮打不響，后面可未必有這樣的好機會。而機會這東西又往往是?錯了一步，后面你得連奔帶跑九十九步去追。

　兩人要出辦公室的時候，陳霞又拍腦袋：“對了，有個事?國強說讓我跟你說一下?。他今天一早出差開會，怕又把這事?給落下?了。就是?你趕準備下?，這個月底下?個月初的樣子，省里有個教育考察團要到新疆來考察。國強找人打聽過，他們有專項資金的，你想辦法爭取把這個資金拿下?來，差不多就能把縣里的中?學給弄一弄了。”

　張副縣長的眼睛“嗖”的亮了，教育考察團要過來他知道，因為作為援疆干部，到時候他是?主要匯報人之一；但他還真不曉得有專項資金的事?。

　呵，這幫家伙，帶著?油水來都不點?風聲。

　陳霞苦笑：“你說說，人家敢風聲嗎？你們這邊的況你自己?還不清楚啊，集嗷嗷待哺的狀態。僧多粥，要是?風聲一傳出去，我覺你們會直接捋袖子打起來。”

　用鄭國強的話來講，那?靜，估計跟當年?知青爭回?城名額也差不離了。只不過，援疆干部是?要把錢留在?自己?支援的地方。

　張副縣長點?頭：“也是?。”

　然后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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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句玩笑，“我們鄭區長真是?哪個部門都不白待，去了教育局就能搭上教育系統的關系，拉來教育資源。”

　這人的日子過得越好，對既往的坎坷就越容易釋然。聽了張副縣長的話，陳霞也跟著?點?頭：“可不是?，他就是?個老好人。”

　人是?種?相當奇怪的生，都知道老實人吃虧，人善被人欺，誰都不想當老實人。這會做人比會做事?可討喜多了。但是?與此同時，誰都更加相信老實人，愿意跟老實人好，因為潛意識里知道對方不一門心思占你便宜也不會胡坑你。

　在?沒有利益沖突的時候，人們愿意給老實人行個方便，老實人才會真記得你的好，關鍵時刻會愿意拉你一把啊。

　張副縣長滋滋：“行，我好好準備，我爭取再想辦法多請些?老師過來。這個教育跟上去了，地方才能發展。”

　三小只同學昨天錯過了縣城的熱鬧，今天就放棄再跟著?陳老板東奔西跑，而是?賴在?爺爺旁，堅決撥不出去東奔西跑了。

　鄭明明問媽媽：“你們大?概什麼時候回?來？蘇萊曼如果帶來伙伴，我們大?概能留幾?個人？”

　陳霞想了想，下?了狠心：“要是?他們都有心的話，那來幾?個留幾?個。”

　陳家老兩口?都驚訝了：“要這麼多人？”

　陳霞張口?就來：“新疆這麼大?呢，到時候開一家店肯定不夠用。既然有這機會那就多帶點?人過去，人才儲備起來，要開新店也不至于抓瞎。”

　這話當然只是?明面上的理由，更多的原因是?陳老板那點?兒奇奇怪怪的念想。就是?新疆、西藏這些?地區民族矛盾逐步激化有極端思想滲，也有它們與地聯系相對不夠的原因。

　畢竟從地緣上來講，靠近國境線的新疆天然就和那些?地方靠的相對更近，加上歷史各方面的因素，聯系也更。這邊更親近了，那頭就淡了。人和人之間本質就存在?矛盾，除了不可調和的部分，大?部分矛盾積累與否取決于是?否有足夠的通。

　你不通不面，小矛盾也能激化為大?矛盾。你多通多理解對方，了不得的大?事?也許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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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下?來吃頓飯喝頓酒就慢慢消化掉的事?。

　這點?兒念想，陳霞存在?心里，不打算跟任何人講。說啥呢，這都不是?這個層面應該思考的事?。可人生而平等，人都有自己?的念想啊。好歹還是?個重生人士呢，怎麼就不能做做夢？

　鄭明明不知道媽媽的夢想究竟有多大?，立刻點?頭答應：“好，那我們就照著?夢黎的規矩給他們提條件了啊。”

　陳霞笑著?兒的頭：“行，那我們先去食品廠看?看?了。”

　結果聽到食品廠三個字，三小只又開始興，跟著?往車上鉆。不行不行，食品廠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事?實上哩，事?實上就是?傻娃娃吃灰。

　廠子都沒開工，哪兒來的好吃的，只有閑置的廠房吃不完的灰。

　陳霞看?著?簡陋的廠房就開始皺眉頭，這缺的東西可真不。不過萬事?開頭難，總歸要邁出第一步的。

　陳老板在?廠房里轉了一圈，就瞧見門口?又進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是?原先工廠的負責人陸廠長。

　陸廠長一瞧見張副縣長就開始苦：“這事?是?真不行，我今年?八月份合同到期。我沒錢再燒了，我販玉石掙得那點?錢全都賠進去了。”

　食品廠原先是?克斯縣的產業，算是?供銷社的下?屬企業。后來在?市場經濟的沖擊下?，工廠垮了停工了，剩下?的就是?廠房和機這些?固定資產。前兩年?陸廠長接手開始做番茄醬。好家伙，愣是?他虧得直接趴在?地上沒能爬起來。

　現在?不管援疆干部還是?縣領導發話，他都絕對不會再跳這個坑。

　張副縣長不能勉強對方，只好嘆氣：“行，強扭的瓜不甜。你要是?不做了，那這邊添置的機是?你自己?拖走?還是?我們給理掉？縣里搞招商引資，廠房得空出來才能用。”

　陸廠長都不打算再涉足食品加工業，準備重新干回?玉石老本行，自然也就不需要這些?機設備。說實在?的，任何東西你的用的時候，買起來都是?真金白銀。但是?待到用不上，那就是?破銅爛鐵。

　假如現在?是?早幾?年?，番茄醬是?紅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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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做誰掙錢，那不用講，機設備就是?下?金蛋的母，到家都會當寶貝。可今年?陸廠長自己?知道跟他一樣到今天都沒開工的番茄醬廠就有五六家。誰還會這個時間再當冤大?頭進日薄西山的行當？

　所?以陸廠長咬咬牙，當場一揮手：“抵給縣里吧，當是?這半年?的租金。”

　租金是?一年?一結，去年?過廠房租金后，他今年?就沒再掏錢。雖然他不干了，縣政府拿不到剩下?的租金也不能把他怎麼辦，但是?做買賣的人，能不跟人惡就不惡，況且何必得罪政府呢。

　張副縣長微微皺眉：“那行，先搬旁邊吧。后面要是?有人收購就再賣出去。”

　既然沒意見，雙方直接簽合同割清楚就算了事?。

　陸廠長無事?一輕地走?了，剩下?個頭頂微禿鬢間發白的男人。剛才陸廠長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在?旁邊沒吭聲。

　張副縣長同他握手，給陳霞介紹：“你不是?說缺個專業的管理廠長嚒。我給你找了朱廠長過來。”

　地中?海發型的男人立刻擺手：“我可不是?什麼的廠長，我就是?個老農民。”

　朱廠長以前是?這家罐頭食品廠的負責人，后來企業改制，大?家都各奔東西了，他的份又變了工廠的看?門人，守著?工廠的廠房和設備不讓人搬走?。只是?這個守門人誰也不會給他發工資。

　為了維持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朱廠長打過不零工。這兩年?主要靠每年?五月到十月份底這半年?給農場打工掙錢。什麼摘西紅柿，摘辣椒，撿棉花，他都做。

　他手捶著?腰，苦笑道：“不行了，現在?腰是?真吃不消。”

　陳霞點?頭表示贊同：“什麼時候實現機采摘就好了，這個是?真扛不住。”嘆完畢就直接切主題，“玫瑰花醬能生產嗎？”

　番茄醬是?季節產，每年?從開工到停工不過兩個月。剩下?的時間就是?銷售工作了。更多的時間整個廠房都是?空置的。

　陳老板當然不能接這點?。克斯縣都在?大?面積推廣種?玫瑰花了，玫瑰花醬當然要作為一種?特產出現在?天山的食品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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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錄中?。

　朱廠長愣了下?，立刻點?頭：“這個不難，做罐頭的設備我跟我家小子一直看?護著?，沒讓壞掉。”

　陳霞聽了這話，肅然起敬。連工資都不拿一分了，人家居然還繼續管老廠的設備。

　朱廠長他夸得不好意思起來，連連擺手：“應該的，不管將來是?租還是?賣，那東西好的出的價錢也能高些?不是?。到時候我們大?家多也能拿到錢。”

　陳霞點?頭：“那好，朱廠長，我現在?問下?，咱們這邊工廠能夠生產餅干那樣的馕嗎？就是?封袋包裝的，能儲藏半年?以上的時間。”

　朱廠長想了想，頗為肯定：“這個事?不難，加工保存的原理是?一樣的。”

　陳霞又連著?報了好幾?樣食品，聽的三小只同學在?旁邊口?水直流卻悲傷地只能看?著?灰。

　有的朱廠長點?頭，有的他表示得另外開生產線，按照工廠現在?的況，恐怕得投大?資金。

　陳霞沒勉強，只問對方：“那你知道有沒有什麼廠生產這些?，咱們大?批進貨，然后再自己?分小包裝，能實現嗎？”

　這個倒是?不難，朱廠長立刻點?頭：“可以，我還認識些?老朋友。”

　陳霞這才放下?心來：“好，咱們今天就說定了，食品生產這部分你負責，商標logo還有工商管理登記這邊我來跑。后面的銷售你也不用擔心，我找人理。”

　朱廠長趕追問：“老板你要怎麼銷售？是?出口?嗎？”

　陳霞咧笑：“干嘛都盯著?出口?，中?國十二億人，全世界的商業巨頭都拼命盯著?中?國市場呢。咱們好歹是?中?國人，還不更了解咱們自己?人喜歡什麼？做好中?國市場就是?立足世界了。”

　哎喲喂，這大?話說的，還不是?因為你想出口?就出口?啊。好歹在?國，陳老板還能借助供銷社和網絡銷售鋪貨，這到了國外，就兩眼一抹黑了。

　張副縣長笑著?正要說話，廠房外面就傳來汽車的喇叭聲。

　他出去一看?，瞧見那裝得滿滿的貨車就頭大?如斗，不由得沖菜農出苦笑：“你今天把貨拖過來有什麼用？你也看?到了，工廠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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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開，里面衛生都沒做，你說要怎麼開工？你帶點?自家做的番茄干過來就好。”

　菜農卻不肯把貨再拖走?：“不能再?了，再?就全爛掉了。縣長你也不看?看?外面是?什麼天氣。”

　他拿出耍賴的神，“我不管，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再運回?去。我要運回?去，我老婆能殺了我。”

　他是?四川人，四川人以潑辣能干極能吃苦而著稱，他耙耳朵他也不忌諱拿出來講。

　張副縣長眉頭皺得死，只能轉頭沖陳霞苦笑：“你看?這個事?搞得真是?。”

　菜農卻相當機靈地拿了油紙包出來，塞給陳霞：“陳老板你嘗嘗，這是?我家自己?曬得西紅柿干，一點?點?糖都沒加，絕對好吃。”

　陳霞沒跟對方客氣，接過來打開油紙包就了塊放進里。新疆的氣候干得很，現在?日頭又大?，這番茄干曬得相當實在?。放進里，那甜酸味兒就彌漫在?舌尖。

　甜，是?真的甜，比想象中?的甜多了，比新鮮的西紅柿更甜。

　難怪說新疆瓜果甲天下?，這片被眷顧的土地的確是?瓜果樂園。要不是?菜農信誓旦旦，要不是?濃郁的西紅柿味橫沖直撞，不是?白糖能夠腌出來的，陳霞都懷疑它加了糖。

　好吃，的確好吃。

　三小只同學激?地出小胖手，不停地嚷嚷：“我要吃，我要吃。”

　陳霞笑著?將油紙包塞給了他們，就看?著?一個個小表富多彩的很。一個說好酸，另一個就說啊，甜了。一包番茄干被他們當了梅子，一塊兒就干掉了大?半。

　朱廠長也笑著?點?頭：“新疆的番茄干比意大?利的更好吃。當年?罐頭廠還沒停產的時候，我們也想過開發新品種?做日曬番茄干。但是?一個沒資金，一個沒銷路，供銷社也不收購。這事?就沒再繼續下?去。不過我在?兵團農場那邊打工的時候，聽說他們也曬番茄干出口?的。”

　他說完話之后，就等著?這位新老板開口?喊自己?牽線搭橋，沒想到對方本不提這茬，只提要求：“行，那你想辦法把曬番茄干的地方找出來，立刻招人，馬上?起來曬番茄干，生產番茄丁和番茄罐頭。”

　番茄丁再給人家代加工，搭上人家的路線銷售。番茄罐頭和番茄干可以當特產大?禮包銷售。待到十月份，市場上的新鮮西紅柿就了，剛好是?罐頭和番茄干走?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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