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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著婚紗站在鏡子前再一次撥通傅漸沉的電話,“明天我就要結婚了,如果你來的話我就跟你走。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就再也不畫畫了……”
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就真的不你了。
傅漸沉。
新婚當天我穿著婚紗在教堂門口等了整整一天,最后等來的是他的一封大紅包。
紅包的背面只寫了一句話——
「祝晚來,新婚快樂!」
(2)
認識傅漸沉的那一年,我十六歲,因為家境貧困,讀完初中我就沒有再念書了,而是在一家便利店打工作。
因為這里要求沒有那麼嚴格,不看份證,只要有一張五十塊錢做的健康證和認識字就行。
便利店距離傅漸沉開的畫廊不遠,他經常去便利店買香煙,有時候也會打電話人送。
每次老板都會打發我跑,我一次一次進那個不屬于我的世界,不敢多看一眼,而那一天鬼使神差的我站在畫廊外,看著墻壁上掛著的畫,淚流滿面。
原本坐在藤椅上煙的傅漸沉走出來問,“喂,你想畫畫嗎?”
換做平日我肯定抹掉眼淚,轉頭就走,可那天我像吃錯了藥點頭,回答的很大聲,“想。”
傅漸沉瞧著我笑,招了招手,“進來吧,我教你。”
從那以后我除了在便利店打工,剩下的時間都往畫廊跑,老板讓我送煙過去的時候我像領了皇帝圣旨一樣的小太監,跑的賊快。
只是傅漸沉委實算不上是一位好老師,他脾氣不好,又甩臉,沒說兩句話拍桌子摔凳子。
畫廊里的人都怕他,我也怕他,但比起怕他發脾氣,我更怕的是他嫌棄我笨,不肯教我了。
(3)
我大概是真有一些天賦在,跟著傅漸沉學了半年的畫,有客人來畫廊看到我在畫畫,會夸贊我畫的很好,還問我是在哪個學校學的。
我笑了笑,低下頭,不好意思告訴他我沒有系統學過,只是跟著傅漸沉學畫了半年。
客人走了,傅漸沉拿著不知道哪里來的糖葫蘆敲我的頭,“別驕傲,人家那是客氣,你畫的很一般。”
我了頭,難過的說我知道。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將糖葫蘆丟給我,自己又癱在藤椅上起煙。
我一邊吃著極吃過的糖葫蘆,一邊好奇地問,“你為什麼一直戴著一串佛珠?是誰送你的?”
傅漸沉白了我一眼,依舊是波瀾不驚的語氣回了一句:“關你屁事,小姑娘打聽男人的事。”
我不是想要打聽男人的事,我只是……想知道更多關于他的事。
比如我聽店里的人說他其實是墨氏集團老板同母異父的弟弟,比如我聽說他一直為自己的嫂子做經紀人,畫廊里掛的畫大部分都是的畫,而且很快就會賣。
這個時候他就會去找要畫,但每次都是兩手空空一肚子的氣回來,像個炸藥桶一點就會炸,很是可怕。
可怕也無所謂,我想跟著他,跟著他學畫畫,我想有一天自己的畫也能掛滿這個畫廊,為他賺很很多的錢。
如果他同意的話。
(4)
18歲的新春,與我相依為命多年的媽媽終究還是丟下我走了,留下我一個人,還有數不清的債務。
傅漸沉好像跟那個人吵架了,氣沖沖的回來,他問我想不想去國外學習畫畫?
我又一次毫不猶豫的回答:想。
傅漸沉幫我還掉了所有的債務,把畫廊丟給別人,帶著我去了黎學畫畫。
他為我租了最好的房子,買了很多漂亮的服,還請了非常好的老師教我畫畫。
而他,每天除了喝酒煙就是看著外面的天空。
看天空的時候,他總會著手上的佛珠,像是在想著誰。
他究竟是在想著誰?
有一次我沒忍住問出口,他回過神來看著我畫了一半的畫板,冷冷道:“畫好你的畫,管男人的事。”
我早就習慣了他這張不會好好說話的,又問:“你這麼喜歡畫畫,為什麼不自己畫?”
他從來沒有說,也從來不拿畫筆,但我知道他很熱畫畫。
沒有理由,我就是知道。
他這次沒有兇我,只是抬起自己的手臂,自嘲的笑了笑,“廢了,這輩子都拿不了畫筆。”
我猜到了,但還是很難過,只是沒有難過太久就聽到他又說。
“沒廢也沒有用,沒有老師收我,都說我沒有天賦,。”
我難過,我裝的。
(5)
20歲這一年我在老師的推薦下參加了一個比賽,并且一戰名,我的作品被一位富商高價買下收藏,一時間名聲大噪。
隨之而來的是各大畫廊拋來的橄欖枝,是各種聚會,行業酒會的邀約。
他們會喊我陳老師,或者是「晚來」。
晚來,是傅漸沉為我取的名字,多好聽啊。
我喜歡這個名字,喜歡到后來都記不得自己本來什麼名字了。
我躋名人圈,褪去過去的青稚,著鮮,再也不是住在水的平房里的窮丫頭,邊青年才俊環繞,但我從不心,因為我的心里早就住了一個人。
只是我一直不敢告訴他,我一直在等,等著我功那一天有足夠勇氣的站在他面前告訴他。
這幾年我變化很大,但傅漸沉好像沒有變化,他依然喜歡煙,喜歡喝酒,喜歡看天空,還有喜歡手腕上那串佛珠。
有時候他會接到國打過來的電話,或眉眼俱笑,或暴躁如雷,咬牙切齒,“許呦呦,你就仗著姓墨給你撐腰,死命作吧,老子要再管你就把頭割掉給你當凳子坐。”
晚上參加的晚宴上我多了喝兩杯酒,腦子有些不清醒,走上前抱住他,“你別生氣,我以后給你畫,每天畫一幅……”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聽到我的聲音,說了什麼,他神很著急,又焦躁道:“什麼狗屁的弟媳,你別胡說八道,沒有的事。”
掛了電話,他一把扯開我,不爽道:“你搞什麼?”
我趁著酒上頭壯膽,將藏的意宣之于口,“我喜歡你,喜歡很多年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隨之皺著眉頭說,“我不喜歡你,你也別喜歡我,浪費時間。”
說完,他就想走。
我拽住他的手,用盡全部力氣拽住他,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不喜歡就不喜歡。牛不喝水,你還能強摁頭?”
他拂開我的手走了。
他走了,而我把自己關在家里沒日沒夜的畫畫。
因為我總覺得是自己還不夠好,還不夠優秀,只要我能畫出足夠優秀的畫,只要我能畫更多的畫,他就會回頭來看看我。
這一畫就是四年,我早已為家喻戶曉的畫家,連國都有很多人在求我的一幅畫。
只是我的畫,始終沒有掛在他的畫廊里。
(6)
因此我和傅漸沉大吵一架,我想把畫掛在他的畫廊里,而他始終不同意。
我口而出,“那我們解約吧。”
說完那一瞬間我就后悔了,但是說出的話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
他先是愣了下,隨即點點頭,“好,隨你。”
一句“隨你”擊潰了我最后的防線,“解約費你說個數。”
如今的我,早已不是最初站在畫廊外看著墻壁上畫的那個小孩,我畫了很多的畫,也積累了很多財富,早就把他當初幫我還的債務都還清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點了一煙狠狠了一口,然后說:“我只要一幅畫,拿畫抵。”
“隨你。”我直了腰板,強歡笑道:“傅總還真是明的商人,知道我的畫比那堆數字升值的更快,穩賺不賠。”
傅漸沉抬眸,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
“倉庫的鑰匙你有,想要哪一幅你自己拿,拿完鑰匙留下就行。”我像是一只斗志昂揚的大公,豎起自己的尾,怎麼都不肯認輸。
他還是什麼都沒說的走了。
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徹底的離開了法國。
我也搬家了,只是在清點倉庫里的畫時,始終不覺得了一幅。
不知道他是不是忘記拿了,亦或者是留著想要以后好好訛我一筆。
(7)
28歲這一年我要結婚了,我的未婚夫是做生意的,樣貌雖然比不上他,但也算得上青年才俊,最重要的是溫風趣,與他完全不一樣。
我們談一年,他就跟我求婚了,我猶豫后拒絕了。
半年后,他再一次的向我求婚,這次我沒有拒絕。
確定婚期,籌備婚禮,新聞大肆的報道,哪怕是國也有不消息。
畫家即將完婚,結婚對象溫多金,兩個人是天作之合。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傅漸沉始終沒有給我打電話。
在婚禮的前夕,我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在換上那套價值三百萬的婚紗后撥通了爛于心的號碼。
電話里傳來悉的聲音,“喂……”
“是我……”四年沒有聯系了,我張的掌心出汗,聲音都在抖。
“我知道。”相比較我的張,他則淡定冷靜很多,“有什麼事嗎?”
我的心忽然就沉進了冰冷的湖水里,冷得快要不過氣來,“我……要結婚了。”
“哦,恭喜你。”他的反應更加平淡,“還有什麼事嗎?”
我著手機沒有說話,只是聽到他在那邊好像在對什麼人說,“墨伽月,你他喵再在我的機車上畫涂看我怎麼收拾你……”
“傅漸沉……”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幾乎有了哭腔,“明天我就要結婚了,如果你來的話我就跟你走。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就再也不畫畫了……”
他在法國的時候最見不慣我不畫畫去參加什麼酒會了,他說我天生屬于拿畫筆的,就應該坐在畫布前,不應該跟那些滿銅臭的人待在一起。
可那時候我為了讓他多跟我說幾句話,總是跟他唱反調,故意去那些他不喜歡的場合,結那些他不喜歡的人。
電話那端的傅漸沉沉默了很久,只是淡淡的說一句:“結不結婚,畫不畫都是你的事,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他掛了電話,我哭了一整夜,第二天腫著雙眼請求未婚夫將婚禮延遲到明天。
我站在教堂的門口等了一天一夜,傅漸沉終究沒有來。
只是他托了一位朋友為我送來一個厚厚的紅包,紅包的背面寫著——
「祝晚來,新婚快樂!」
我提著婚紗轉走進教堂舉行了婚禮,而那個紅包被我隨手丟給了路邊的流浪漢。
(7)
婚后我過的很幸福,丈夫,生活愜意,已經極會拿筆畫畫了。
只是在午睡過后,偶爾看著窗外的失神,總覺得自己的生命在無聲無息的流逝著什麼。
流逝著什麼呢,我不知道。
兩年后,我的丈夫公司破產,他大變,開始只是對我冷嘲熱諷,后來喝酒后就是拳打腳踢,著我給他畫畫,賣畫還債。
可是我已經兩年沒有拿起畫筆,而我的畫,早就沒有市場,無人問津了。
債務得他不過氣,他將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我上,每次打完我又會抱著我哭,哭著道歉,哭著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我一次次的選擇原諒,一次次的相信他會改,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最后我躺在病床上,醫生告訴我流產了,并且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面對跪在旁邊痛哭流涕的丈夫,我這次選擇閉上眼睛不看他。
因為我累了,真的,很累很累了。
等他走了,我跟護士借了電話,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我已經淚如雨下。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掛掉電話。
漫長的沉默后,我艱難的出話,“我想回家,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他一如既往的沒有太多的猶豫,干脆利落的回答,“好。”
(8)
傅漸沉來法國接我回國,離開前他幫我理了一切,包括那一段糟糕到無法形容的婚姻。
回國后,他把我安排進了一棟別墅,有保姆照顧我,有司機方便我出行。
我不出門,也不想出門,每天都待在家里發呆,最長干的事就看著天空發呆。
以前傅漸沉每次看著天空的時候我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看天空,天空有什麼好看的。
現在我好像逐漸明白了他的心,明白天空有什麼好看的。
傅漸沉偶爾也會來看我,會帶來最新的料,畫紙,還有很多關于畫畫的資料。
可是我沒有畫畫的,再也不想拿起畫筆。
傅漸沉也沒有勉強我,有時候來了也不說話,坐在我邊,我們兩個人一起看著天空發呆。
在阿姨看來我們倆像極了兩個神經病,但是我知道我和他不一樣。
我看的人就在我的邊,而他要看的人,在另外一個男人邊。
他很可憐。
我也很可憐。
我們都很可憐。
(9)
大年三十傅漸沉過來陪我吃年夜飯,吃完年夜飯他就走了。
這麼多年傅漸沉有兩個習慣,一是他手腕上的佛珠從不離手,二是每年的春節他都要去山上燒香。
這麼多年風雨無阻,哪怕是在遙遠的法國,他也會丟下我回來,只為燒那一柱香。
以前我不明白,現在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跟佛祖許了什麼愿,佛祖答應他了,所以他必須要每年去一次,風雨無阻,不敢懈怠。
因為他怕一旦懈怠,佛祖答應他的事就不作數了。
我也想去拜一拜佛祖,跟他老人家許一個愿,等傅漸沉回來,我就跟他說,讓他明年帶我一起去。
從天明等到天黑,等來的卻是一通陌生的電話。
上山燒香的人太多,發生踩踏,傅漸沉為了救一個小孩,被活活踩死了。
那一瞬間,天旋地轉,神魂俱裂。
等我趕到的時候,群眾已經被疏散,傷者也送往了醫院,而傅漸沉安靜的躺在泥地上,渾都是腳印,臉上也沾著泥土,手里還死死握著那串舊的發的佛珠。
我跪在他的邊,輕輕拂去他臉上的泥土,忍不住笑出聲。
警察和圍觀的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詭異我的。
“你瞧瞧你,佛珠不離又怎麼樣?每年來燒香又怎麼樣?佛祖本就不保佑你……他本就不靈……”
我哪里會知道,這個男人祈求佛珠保佑多年,保佑的竟然不是他自己。
也許是緒太過激,咽涌上一腥甜,一時間沒忍住噴了出來,眼前一黑我就陷了昏迷。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床邊坐著一位可的士。
我曾經見過很多次,在電視上,在網上,在夢里,在傅漸沉的手機屏保里。
這次我第一次見到人,沒有傅漸沉屏保里的好看。
但,都不重要了。
“這是漸沉戴在邊的佛珠,我想留給你比較好。”
將佛珠放在我的床頭,臨走前又說:“還有那間畫廊,漸沉也留給了你,想怎麼理隨你。”
我出院了,去了那間很久沒有去的畫廊。
裝潢多年沒變,墻壁上掛著最多的還是許呦呦的畫。
只是在走到休息時,我看到了一幅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一幅畫。
店員告訴我,這是老板從法國帶回來的話,是陳老師名前的畫作,很有人知道。
我看著墻上的畫,淚如雨下。
原來當年他拿走的畫不是別的,而是我16歲那年畫下的第一幅完整的畫——「糖葫蘆」
是他當年送我的那一串糖葫蘆。
(11)
我又想畫畫了,在傅漸沉去世后的第一年。
我在他的墓碑前支起了畫架,重新拿起畫筆,從天灰蒙蒙畫到日落黃昏。
畫完最后一筆,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就好像是走完了這一生。
短暫,卻無悔。
我起走到墓碑前坐下,拿起旁邊的瓶子倒出無數的藥片一口吞下。
安安靜靜的躺在他邊,出久違的笑容。
“傅漸沉,這次我不會再奢求你我了。只是,在過忘川的時候,你能不能慢一點,等等我……別丟下我一個人。
我怕……再也吃不到你遞給我的糖葫蘆了。”
晚風輕,畫架上的紙張與畫架發出莎莎的聲音。
夕映照在畫上,未干的料畫的是一個男人的側影,手腕上戴著一串舊舊的佛珠。
「尾記」
那串佛珠我送給了墨伽月,他最的人的兒。
而那幅畫取名「深不渡」,落款:張慧。
陳晚來是傅漸沉為我取的筆名,而張慧才是我原本的名字。
春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我們都只做到了,深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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