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岑家跺跺腳，整個港廈都要震三震，岑浪還是獨子，他家怎麼也不可能眼看著他出事。’

　算了算了，什麼時候到這個天天搶優惠券買打折品的窮苦社畜，擔心人家資本財團的大爺了。

　時眉搖搖頭，把手機扔去床上，走進洗手間刷牙洗臉。

　等捯飭好拎包下樓，出門時經過餐廳，余不經意瞥見餐桌上似乎擺著什麼東西。

　好奇心作祟，時眉小跑兩步過去，看到桌上扣著一個保溫蒸罩，手掀罩一看——

　？？

　居然…有早餐？！

　昨晚清理房間的傭人沒走麼？

　抬頭四掃了圈，一個人沒有。拉開椅子坐下時，時眉突然就想明白了：

　哦，這一定是因為昨晚岑浪，然后又良心發現過意不去，所以才出去順便給也帶了份早餐。

　扁扁，舀起一勺椰燕窩粥嘗了口，眼前倏然一亮。濃稠，口即化，忍不住又炫多幾口，心稱贊岑浪可以嘛，哪兒買的粥這麼好喝。

　里嚼著紙皮燒麥，時眉舉起手機，不由地又點進那條新聞看了眼，熱度漲得很快，短短不到一個小時，已經過十萬瀏覽量了。

　低頭看了眼腕表，照這個速度下去，估計到上班黃金時間會上熱搜。

　吃得有點飽，時眉了肚子靠著椅背，看著毫無回電消息的手機屏幕，忍不住囁喏一句：

　“這爺真被請去喝茶了？”

　……

　律所果然也沒有見到岑浪。

　上班路上，時眉在腦子里重新盤了一遍那晚關于學生的一切言行舉止。

　其實當晚覺到不對勁，除了無意覺察到孩的眼神異常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

　的說辭出現紕。

　起初問起緣由的時候，孩說自己為了跟朋友一起過人禮，所以是第一次去那家夜店。

　可后來，孩卻能準明確地告訴時眉，那里最近的地鐵口是郵港站，下一站A出口有一趟夜班公車，直達「稻荷里」。

　一個人真的可以對第一次走過的路線如此記嗎？當時覺得奇怪，可又轉念想到岑浪也擁有過目不忘的速記能力，這并不能作為懷疑的依據。

　直到，喻卓說岑浪包場。

　還說那家夜店必須年滿22周歲才能進。

　到這里確定孩有問題。

　昨晚原本也想跟他說說關于孩的問題，結果一生氣就給忘腦后了。

　讓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連喻卓都知道的事，岑浪不可能不知道。當孩說也去了那家夜店的時候，岑浪應該在那一刻已經識破了的謊話。

　所以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揭穿，

　為什麼還縱容自己送回家。

　他知道這是個坑嗎？

　如果知道，

　為什麼還要往里跳。

　“哐啷。”

　一聲玻璃飛濺的碎響。

　四樓的人集向聲源，時眉被打斷思路，也眼看向茶水間。

　“喻律師，沒事吧？”

　“沒事，沒拿穩。”

　“喻律你手出了！”

　“……”

　時眉默不作聲地看他一眼，轉椅彎腰去包里翻創可，忽然到一罐黃小瓶。

　那罐止膏。

　岑浪給的。

　“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時眉走近茶水間，把創可遞給他，順手接過他手里的掃帚掃干凈地面。

　喻卓撕開創可纏住傷口，了下手機，鎖屏揣兜里，搖頭勉強牽出點笑意說：“沒事兒。”

　“行了，笑得比哭還丑。”

　跟喻卓一起玩這麼多年，他什麼德行時眉門兒清，一個看手機的作就懂了，“擔心你浪哥呢？”

　喻卓也知道什麼事兒都瞞不過，“老大你眼真毒。”

　“要不怎麼能當你老大呢。”

　時眉拿出紙杯，重新接了杯咖啡給他，打趣道，“說真的，我有時候都懷疑岑浪是不是救過你命，讓你這麼心他。”

　喻卓垂眼笑了笑。

　“浪哥確實救過我一命。”

　他說。

　時眉怔然看向他，發現他雖然在笑，可眼神卻正而認真。從校園到職場相識相至今，有些默契是彼此對個眼神就能瞬間意會的。

　這不是玩笑話，

　時眉知道。

　喻卓晃了晃杯里的咖啡，抿回想了會兒，主說起那段他鮮提及的過往：“老大你知道的，我當初為什麼放棄賓里弗的保博資格。”

　時眉點點頭。

　因為一起留學生特大兇殺碎尸案。

　死者是喻卓的同寢室友。

　校園、兇殺、碎尸三個詞組所串連的刑事案件實在質惡劣。無論如何，外國警方需要盡快破案作出代，找到兇手，或者替代兇手的人。

　很不幸的是，碎尸案遲遲找不到突破口，死者家屬討要說法，學生老師人心惶惶，社會新聞一浪接一浪。

　最后，警方迫于無奈下只好暫時對外公布，已鎖定犯罪嫌疑人系死者生前室友，擁有充分不在場證明的喻卓。

　僅僅因為，

　死前最后見過的人，是喻卓，

　最后一通電話打給的人，是喻卓。

　時眉記得，由于牽扯到留學生問題，當時那案子不止在國外，甚至在國也引起極其高度的關注和討論，各路網絡大神針對案的高談闊論層出不窮。

　“那案子后來是浪哥協助警方破的。原本按照他們國家的律法量刑，九會判我終監.。”

　時眉眼皮猛地一跳。

　盡管喻卓在看似平靜地敘述這件事，時眉還是能聽出，他極力克制的聲音里藏著幾分輕，

　“沒他的話，我就回不來了。”

　就算回得來，喻卓將面臨的也是被強制遣返，被吊銷律師執業證，被迫背上莫須有的罪名而喪失一切自合法權益，然后獨自承擔著被徹底毀掉的一生。

　這讓時眉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所以當時阿姨生病那次，也是岑浪……”

　“是浪哥了家里關系，跟你一起救了我媽。”喻卓放下喝咖啡的紙杯，著聲說。

　“原來那個電話是岑浪打給我的。”

　時眉恍然頓悟。

　喻卓出國后，時眉隔三差五會替他去探父母。

　那年冬天，喻卓出事被國外警方控制起來，偏偏禍不單行，喻母恰巧在這個時候查出宮頸癌，必須盡快手。

　然而當時港廈人醫的腫瘤科床位張，安排住院需要排號，時眉知道當時聯系喻卓也沒用，索沒告訴他喻母生病的事，替他們兩邊互相瞞著。同時四奔波托人花錢找關系，好不容易替喻母爭取到一個床位。

　困難卻并沒有就此打住。

　時眉得到院方通知，要求喻母必須在三天進行手，否則需要把床位騰出轉給其他急需手的病患。

　而喻母又常年罹患糖尿病，想做手必須先降糖，這個過程并沒有那麼快，需要住院觀察調養。

　這幾乎是個死循環。

　無奈下，時眉打算再想辦法托人先將喻母轉去其他科室病房，等糖指標穩定，再重新花錢找關系爭取腫瘤科床位。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頭天還要求喻母騰床位的院方突然聯系到時眉，說可以為喻母辦理轉去港島私人療養院，提供前調養、手進行和后修養一整套服務。

　特別是，全部醫療費用無須喻家個人承擔。

　說實話如果不是院方的主治醫師親自出面，時眉當時險些就要以為這是什麼新型騙。

　畢竟無人不知，港島私人療養院擁有全國最頂尖的醫療技，單單床位就要日萬起步，隨便進去住些日子就是百萬為單位的往里砸錢，且不算在醫保報銷范圍。

　說白了，那里是專門給有錢人看病的地方。

　喻氏夫婦都是本分老實的教書人，喻母教高中歷史，喻父教高中數學，港島顯然不會是他們的選擇。

　但時眉沒有貿然去問喻卓父母，而是再三向院方核實況真實，甚至多留了個心眼確保有效證據留存。

　即便這樣仍然不能完全放心，而喻母的病又拖不得，面對妻子重病的喻父在自陣腳的況下完全信任時眉，大小事都由做主。

　當時眉陷非常兩難的抉擇間，接到了岑浪的電話。

　“帶阿姨盡快配合院方轉院，不要錯過最佳治療時機，會有人去跟叔叔簽全免協議，就說你找的。”

　這是那通越洋電話的全部容。

　很快隔天一早，就有港島私人療養院的人找上門。倘若只有港島的人，也許還是無法打消時眉的全部疑慮，直到看見一同出現的那位壹浪集團法務部部長，曾任港廈政法大法學系教授，法學界泰斗級人，同時也是的標桿偶像。

　那一刻才確信，電話里自稱是喻卓朋友的那個年，真的不是騙子。

　“要不是后來老大你告訴我，我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在我母親生病時，浪哥也出過一份力。連他幫警方破案那事兒，也是我自己在聯邦新聞報道上看到的。”

　喻卓搖頭笑了下，

　“所以我說浪哥人就那樣兒，就算做天大的善事也懶于解釋，看著冷，其實比誰都心熱。”

　“當初我們一塊兒玩得一群人平時都要好，真到我出事兒那天，別管有錢沒錢的，個個能跑多遠跑多遠。我也理解，人之常嘛。”時眉沒出聲，只是安靜聆聽著被細細描勒出的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岑浪。

　喻卓停頓了會兒，過了很長時間，聲音極低極低地哽咽一句：

　“但真的…除了浪哥，沒人幫我。”

　時眉沉默了好半天，半晌，拍了拍喻卓的肩膀說：

　“去跟老黃請個外勤假。”

　喻卓緩下緒，驚訝問：“我們去哪？”

　拎過桌上的空紙杯一團，半瞇著眸，揚手準丟不遠的垃圾桶，回挑眉告訴他：

　“救你浪哥。”

　……

　“怎麼樣，能不能行啊你？”

　岑浪家車庫，時眉跟喻卓倆人一人一邊趴跪車座上，仰起上半對頭盯著行車記錄儀。

　喻卓邊卸邊憋不住好奇問：

　“老大，你怎麼有浪哥車鑰匙的？不是，你怎麼有他家碼的？”

　“我住這兒。”時眉果斷干脆。

　早上出門的時候看到岑浪沒開車，車鑰匙就隨便扔在茶幾上。

　“什麼？！”喻卓像被雷劈了下似的，炸消息讓他歪著腦袋繞開后視鏡，八卦的同時還帶點興地問：“你倆…啥時候事兒？這、這進度飛快啊。”

　時眉照著他的腦袋狠敲一記，“借住一周！！還不是為了夏婕的事。”

　喻卓樂了：“就住一周啊，你多住他個十天半月的唄，說不準你倆朝夕相就能發現對方的好…嘿嘿…嘿嘿嘿…”

　“？喻卓，我對你太好了是不是？”時眉咬牙威脅。

　喻卓拆掉記錄儀外殼，“你呀，其實跟浪哥一樣心。”

　時眉翻個白眼，“別扯淡，我是看你面子好嗎？”

　也看在那罐止膏的面兒上。

　喻卓還想說什麼，被時眉一掌呼背上，催促道：“趕干活兒！”

　“不，整不了。”

　時眉疑了下，“怎麼回事？”

　喻卓指了指空缺的卡槽位，“芯片被人拿走了。”

　時眉蹙眉尖，但仍然冷靜，轉坐在副駕上，輕垂長睫，眼底牽離出些許認真思考的。

　“那晚，你們去過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喻卓冷不防問起。

　特別的地方。

　“有辦法了，跟我走。”眸波剔亮如水。

　/

　那條新聞上熱榜時，時眉帶喻卓拎著大包小包下午茶，趕到港廈市刑偵分局。

　因為經常來找小喬玩，加上平日里偶爾取證業務有走，時眉跟局里的人早就打一片，安排喻卓在外面分吃的，直接轉頭找上老人。

　市刑偵分局支隊隊長，梁銘。

　“這位大小姐，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梁銘一見時眉來就笑了。

　時眉也不見外，大大方方地落座他對面，語氣淬足了撒的意思：

　“銘哥你要這麼說我可傷心了，哪回來看小喬，我沒帶好東西孝敬您啊。”

　梁銘沒好氣笑說：“沒大沒小，連聲叔都不。”

　梁銘今年四十七，

　照輩分時眉他一聲叔也得著。

　“什麼叔啊多顯老，您在我這兒永遠警隊第一隊草，分局不老之！”論溜須拍馬時眉絕對當仁不讓。

　“行了，來那套。”常年緝拿罪犯，梁銘當然練就一雙極察力的鷹眼，一秒識破的意圖，“說吧，奔著誰來的？”

　時眉嘿嘿一笑，試探道：

　“那個，我們律所的岑律師是不是在你這兒呢？”

　“岑律師？沒聽說有這號人啊。”梁銘狀似思考著，還順帶問了句一旁的警察小哥，“誒小賀，咱們最近抓的人里面有姓岑的嗎？”

　“報告梁隊，沒有！”

　時眉：“……”

　要看不出梁叔這點裝傻充愣的演技，就白混這麼多年。

　“誒呀您別跟我兜圈兒了銘哥，”時眉直接捅破窗戶紙，“就說人是不是在你這兒吧。”

　梁銘見被看穿，也不裝了，笑道：

　“是在我這兒。”

　時眉立馬來了神，“因為那則新聞？你們不會真懷疑他拐未年吧？”

　“誒打住啊，規矩在這兒，案件相關不討論。”梁銘公事公辦。

　時眉也不著急，彎起角贊同道：“對，規矩不能壞，那您什麼都別說，您聽我說就行。”

　梁銘挑挑眉，示意繼續。

　“首先，作為當晚現場第一節目擊證人，我可以為岑浪作證，那篇新聞上針對他的報道完全抹殺真相，顛倒黑白嘩眾取寵。事實如此，我愿意為我接下來提供的證詞承擔一切法律責任。”

　說著，從包里掏出一個優盤，

　“證。”

　將優盤推到梁銘眼前，指尖點敲兩下，詞句條理，邏輯清晰地分析說：

　“這是前灘區洲心大道閘口路247號，711便利店的外接監控電子眼，也就是新聞配圖上所拍攝的地點。”

　“據監控顯示，凌晨2點46分09秒那名高中生出現，自稱遭遇尾隨向岑浪求助。2點52分18秒高中生言辭激，攔車要求我們為提供幫助，就在這個時間節點，岑浪拉上車被拍下。”

　“4點08分我開車載孩到「稻荷里」，并親自送回家，5點26分我開車送岑浪到「萊茵灣」，車上全程對話可以在行車記錄儀中完整提取到。”

　時眉從梁銘桌上的筆筒里出一支筆，快速寫下兩串數字號碼，告訴他，

　“這是我跟岑浪的手機號，您可以讓技部的警通過基站定位信息，隨時驗證我的話是否屬實。”

　其實說到這里，時眉還是張了下。

　因為行車記錄儀的芯片丟失，倘若梁銘追問起來，恐怕一時半會兒還解釋不清。

　所幸梁銘只是耐心聽完的話，眼神欣賞，話里話外盡是不加掩飾地夸贊：“早就說過你更適合當警察，什麼時候律師干膩了，考慮考慮來我這兒？”

　時眉也不吃他那套，輕輕挑：“您別跟我打岔，您按您的規矩，我走我的流程。”

　“哦？那你接下來什麼流程？”

　時眉毫不遲疑，當即口而出：

　“我要見岑浪。”

　梁銘意味深長地了眼門口，笑著問：“警局見人先亮份，岑浪是你什麼人？”

　“我的…”時眉被出其不意地問愣住，梗了一下，又機敏反應過來，回答：“我的當事人。”

　直腰背，虛咳兩嗓，佯作專業的方腔勢：

　“作為岑先生的私人委托律師，在沒見到我之前，我的當事人有權保持沉默，拒絕回答任何不利于自利益的審問。”

　梁銘忍不住嘖笑兩聲：“原來是私人委托，看來挖不走你了。”

　他沖時眉朝后揚了揚下，示意。

　嗯？

　什麼意思？

　時眉不明所以地扭頭去——

　一眼看到岑浪拎著水瓶靠在門上，表松散冷淡，神懨懨，“我的人哪有這麼好挖。”

　他目一挑與對上眼神，視線熾灼地纏到一起，薄緩緩勾上層淺薄的笑，腔調疏懶，尾音著點低微膠著的啞意：

　“是吧，律師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