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哇…”

　“……”

　閣樓門口,阿文和羽羽紛紛驚訝得張大，雙眼滴溜溜地轉，兩個孩子面對房間里的場景只會震詫地發出單音節嘆詞。

　時眉斜靠著門邊,環抱臂，歪頭觀賞著房的壯觀陳設。

　一時失語。

　一間賽博朋克風的百平米空間,全鏡面吊頂,縱深延展構建起超時空的視覺風格,仿若置前衛與幾何雙重沖擊下的元宇宙世界，以弧形長虹玻璃替代外側墻，里側空間一分為二。

　左側空間靜而有序。

　四圍堆砌各式收納空間,寬窄不一,花樣百出。

　黑木架上是超跑與機車模型，吊腳高臺擺著大型樂高積木；中古組合柜墩放魔幻系藝模型；八十一格做舊斜方柜及懸掛式玻璃復古柜則陳列著機戰士高達、漫威復聯超英、哈利波特全員、吸鬼家族甚至還有……

　山海經百怪？！

　“哇…哥哥，你有這麼這麼多玩啊,也太酷了吧……”

　大抵都是男孩子玩的東西。

　阿文一溜煙跑進去,站在琳瑯滿目的玩面前,左看看右瞅瞅,不敢，只能隔著玻璃跟里面的“戰神們”揮揮小手。

　岑浪下頜微揚，深雋眉眼消掉慣有的邃冷冰銳，掛了兩分炫耀寶般的恣意神，“酷吧？”

　如此孩子氣的得意。

　“嗯嗯嗯！”阿文瘋狂點頭。

　“嗯嗯嗯！”羽羽有樣學樣。

　“還專門整了個玩房。”

　時眉朝里探了眼,看到右側空間是各類電玩機,有點兒想笑，“看不出來啊，岑律有心的嘛。”

　岑浪微微瞇眼，哼笑一聲：“說我老？”

　時眉樂了,故意逗他：“比起上次見過的江峭弟弟，岑律還是…嗯……”

　岑浪：“……”

　懶得理，岑浪抄兜走進去，長指按下墻某嵌式開關，下一瞬，所有展柜同時應聲自啟柜門。

　他半蹲在兩個小孩子面前，隨手指了指柜中的模型，輕飄飄地來了句：

　“喜歡哪個，拿。”

　倘若是被寵著長大的孩子，收到他人贈送的玩，大概會天真爛漫地雀躍蹦跳，因為得到新的禮而興不已。

　可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不一樣。

　什麼事該做，什麼話該說，什麼東西該拿往往是自便需要備的判斷能力。

　或者說是一種生存技能。

　因為沒有雙親這樣堅定而穩固的靠山，因為缺乏被他人無限度呵護的疼，就必須靠察言觀所練就的“懂事”和“乖巧”，為自己鋪設前路。

　所以他們更敏，也更脆弱。

　阿文和羽羽聽到后的下意識反應是驚訝，縱然得到房間主人的允許，兩個孩子依然不敢貿然接，第一時間扭頭眼地向時眉，似乎是在征求的同意。

　心里清楚岑浪的計劃，時眉角漾起溫笑容，朝小男孩眨眨眼：

　“還不謝謝哥哥？”

　聽到這話，阿文和羽羽才揚起小胳膊歡呼，又禮貌規矩地向岑浪道謝。……

　兩個孩子最終選了一款3D立藝模型，興高采烈地抱著去了院子里拼裝。

　廚房里，岑浪掌勺主廚，時眉打下手準備食材。

　原本，照岑浪的意思是，直接讓助理安排廚師來家里做，或者做好之后安排人到飯點送過來。

　讓他給姓徐的做飯？

　除非他有病。

　省時省力的事兒，時眉當然也同意。

　但很快反應過來，鬼機靈兒地一把握住他要給助理打電話的手指，湊近了仰頭問他：

　“先說清楚，錢誰出？”

　岑浪反被問愣了下，“什麼錢？”

　“你這又是空運海鮮、又是純天然燕窩、又是陳年花膠的，還要請電視塔私房菜里的大廚過來，一請還請好幾位。”

　時眉瞇瞇眼，“食材不花錢？師傅工時費不花錢？給報銷嗎？”

　“當然…”岑浪頓了頓，從手心里出指尖，懶懶扯，“不報。”

　時眉：“？”

　“為什麼不報，說好協作組案件共辦。我現在進了協作組，我手里的案子也歸組里管，這樣都不報銷？？”

　就不能理解。

　“你有沒有想過，‘團隊獎金不分’這項福利條款代表什麼？”

　岑浪一眼，倏爾極輕地笑了聲，直接給出答案說：

　“代表‘案件開銷不分攤’，誰的案子誰出錢，無論最后虧與賺，一律自負，多公平。”

　他居然在協議上用暗款，

　時眉氣得牙。

　無奈岑浪已經安排助理訂好了食材，如果再自己去買菜做家常小炒似乎也不太說得過去。眼下木已舟，只好自掏腰包買下這些這輩子還沒過口的東西。

　什麼鵝肝、刺…

　什麼波士頓龍蝦…

　什麼帝王蟹、面包蟹、黃金蟹……

　可時眉沒有任何食，只覺得痛失一個億，一邊心在滴，一邊安自己沒關系至能見一面夏婕。

　可還是……

　“哐”一聲悶沉噪響。

　正在跟蝦蟹“大作戰”的岑浪驚了下，雙手分別拎著兩只碩蟹鉗，回看向時眉，發現正氣沖沖地瞪過來，手里菜刀被用力斜砍在砧板上。

　“你這一頓飯下來不得上萬！”時眉越想越氣，晚飯又不是一個人吃，憑什麼要全包費用，“不行，你至幫我A一半。”

　還以為有多天大的事。看那副惡狠狠的表，好像他不答應掏錢，下一秒菜刀砍得就不是砧板，而是他的腦袋。

　岑浪懶散收回視線，轉過繼續理蟹子，漫不經心地告訴：“請你吃。”

　時眉：“？”

　都說無事獻殷勤……

　“你只需要支付我的工時費就可以。”岑浪背對著人，無聲勾彎了下。

　“不是，你怎麼還要工時費？？”

　時眉傻眼。

　岑浪頭也不回地，舉起一只蟹鉗朝揮了揮，拖長音調：“做好心理準備，我可比那些電視塔的大廚貴多了。”

　“……”

　累了，毀滅吧。

　時眉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順勢瞥向窗外院子里的阿文和羽羽，忽然，一個著校服小男孩的出現令眼前一亮。

　“岑浪。”拍拍他的背。

　岑浪抬頭看。

　時眉朝窗外揚揚下顎，放低聲音，意味深長地笑了聲：“瞧，徐奇來了。”

　岑浪的計劃很簡單。

　留阿文和羽羽在家里多住一晚，故意讓兩個孩子院子里玩模型，引來徐奇。再通過徐奇順理章地邀請徐嘉合跟夏婕，晚上來家里做客吃飯。

　岑浪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先有條不紊地理好蝦蟹蒸上鍋，等徐奇跟阿文他們玩了一段時間，他才洗手走出去。

　徐奇始終保持戒備。

　一種不屬于他這年紀的小孩子該有的警惕。與其說玩，不如說是站在旁邊觀看阿文和羽羽拼裝模型。

　盡管期間阿文和羽羽很大方地喊他“小哥哥”，大方友好地邀請他一起手來玩，徐奇卻自始至終都沒有過。

　直到看見岑浪推門走來院子里，他猶如被驚嚇到，二話不說扭頭就往外跑。

　岑浪頭一歪，眼疾手快地迅速勾住男孩的后領，扯近眼前，吊兒郎當地哼了聲：“小鬼，跑什麼？”

　徐奇不說話，皺著小眉頭用力扭，想從他指下掙出來。

　但是沒用。

　岑浪也懶得跟這小孩繞彎，拎了拎腳半蹲下，手掌發力稍稍扣他的肩膀，直截了當地問他：

　“會畫畫？”

　“不會。”男孩回答冷漠。

　“那這是誰畫的？”

　岑浪拿出那副「跪拜圖」，在他眼前展開揚了揚，“嗯？”

　徐奇明顯震愣幾秒，抬頭見從別墅里走出來的時眉后，才恍然明白過來。

　男孩不屑地偏過頭，嗤鼻道：

　“跟你說了又能怎麼樣，你們還不是什麼都做不了！”

　岑浪微微挑眉，順著他的話提出詰問：“你想我們做什麼？”

　“讓我母親離開！！”

　男孩的反應過于異常的激，他用力瞪大瞳孔，盯向岑浪的眼神裂出某種尖銳人的憤怨。

　“為什麼？”岑浪裝作不懂，對他表現出來的敵對緒視若無睹，

　“你很討厭？”

　“我、我…”大概沒料到會被這樣質問，他忽然磕絆了下，渾豎起的外刺像在那一霎被摧毀碾，男孩一下子變得萎頹。

　——他看上去很絕。

　“是啊，我都已經這麼討厭了，為什麼還不肯離開……”

　——聽起來也是。

　不像裝的，

　是一種自然地，由而外真實迸發出的，如此強烈的絕。

　岑浪沒再接話，不聲地站起，低斂下頜，只用飽含迫的視線住男孩，如鋒芒在背，輕飄摧垮他偽飾真相的聳峙外殼。

　“很痛苦。”

　過了很久之后，徐奇在岑浪強勢仄的氣場下做出妥協，前一秒的外放緒去除大半。

　晚風回旋，斜退山。

　眼前這個年僅十二歲的男孩子低聳著肩頭，面寡淡。日落周轉在上時，殘忍走他這個年紀本該有的一切蓬與朝氣，澆筑懼，灌滿頹喪。

　他低低地說了一句，

　“再晚的話，連痛苦都沒有了。”

　/

　徐嘉合找來的時候，時眉以徐奇跟阿文、羽羽三個孩子玩得正開心為由，邀請他們順便來家里吃飯。

　徐嘉合推兩回，勉強應下。

　當時眉提出讓他喊上夏婕一起來時，徐嘉合的表變得不太好看。

　聽他的意思，或許是想借口夏婕回娘家而含糊過去，好在岑浪早有預料，提前授意過徐奇助力。

　因此男孩沒由來地蹦出來一句：“別管媽媽，讓一個人在家自己吃算了。”

　徐嘉合生地笑了下，神里出幾分不敞亮的。

　于是飯桌上，

　時眉如愿以償，

　時隔一個多月，終于功見到夏婕。

　夏婕還是老樣子。黑發黑黑，從頭到腳將自己遮蔽得嚴嚴實實，不暴任何一寸皮出來，面無表，眼神干涸。

　脖子上的紅巾，

　還是那樣扎眼，

　刺得時眉指尖微，雙眼發。

　還記得，那里掩藏起的猙獰疤痕，有多可怖，有多可惜。

　這時，岑浪倏然臂摟住的肩，將人勾進懷里，薄湊在耳邊，著嗓：

　“收著點啊，別一直盯著人家看。”

　時眉這才猛然驚覺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尤其是徐嘉合，而的目如此明顯地抓著夏婕不放，以至于岑浪喊了幾聲都沒理。

　桌上氣氛微凝，

　時眉輕長睫，腦子里飛快旋轉要怎麼緩解當下的尷尬狀況。

　岑浪卻慢吞吞收回攬著的胳膊，手掌在頭頂輕兩下，歪頭看著，放低姿態哄說：

　“別生氣了寶寶，我錯了，你看徐哥跟嫂子都在，給個臺階好不好？”

　“……”

　這、這是什麼演技，

　自己跟這位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吧？

　時眉立刻配合地牽起笑意，作勢地推他一把，嗔怪道：“瞎說什麼。”

　岑浪扯了下，轉頭跟徐嘉合解釋：“小姑娘被我慣的，徐哥別介意。”

　徐嘉合跟著笑起來，擺手道：“不會，時律師平時在外都是雷厲風行，也就在你面前撒撒了。”岑浪似乎對這句話很用，角笑意漸深，朝桌上比了個虛請的手勢，以主人的份做出邀請：“來，筷吧。”

　由上次停電而來的靈，

　按照岑浪的計劃，待會兒別墅會短暫斷電，時眉就可以趁這個機會，將事先準備好的紙條塞給夏婕。

　所以時眉時刻都在等待停電的信號，又忍不住擔心徐嘉合會突然讓夏婕離開，導致整頓飯吃得都很張，張到沒心思去剝那些蝦蟹，張到食不知味。

　反觀岑浪全程松弛又隨。

　一改平素冷酷傲拽的人設，跟徐嘉合一杯接一杯的香檳干，全然一派談笑風生的快意模樣。

　悉知岑浪的冷漠本，時眉看得出來，他此刻是在徐嘉合面前故意偽作人傻錢多的闊爺。

　可時眉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也不懂他為什麼要問…

　“徐哥手底下的「喜仕嘉」主營便利店這麼久，”岑浪過一只面包蟹，拆掉蟹腳，問，

　“有沒有考慮過擴大營業范圍？”

　徐嘉合放下香檳杯，語氣謙遜：“是有過這個想法，畢竟現在的大環境來說，24小時便利店在一線城市已經足夠飽和。”

　岑浪低眼掀開蟹殼，用蟹針剔掉蟹掩、肺、心及蟹胃，接話道：

　“一條路飽和就說明該換塊蛋糕吃了，品牌打出市場不容易。”

　他抬眸掃了眼徐嘉合，“不能浪費。”

　“沒錯，所以下半年我們公司籌劃向海邊度假村方向發展。”徐嘉合自然一下聽出岑浪話里的意思，頓了頓，主問及，

　“不知道小岑兄弟做哪個行業的，說不定將來有機會我們還可以合作。”

　時眉心不在焉地端起高腳杯，咽下一口紅酒，聚會神地聽著兩人的談話。

　結果居然聽到岑浪驀地來了句：

　“現在就可以。”

　徐嘉合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痛快，明顯怔住，半晌后，開玩笑似的試探他一句：

　“有意向的話，小岑…投點兒？”

　“多？”

　“一百萬。”

　“一百萬？”

　岑浪低低笑起來，眼也不抬一下，里氣地懶聲說，“不夠我玩一晚上。”

　時眉：“……”

　這鬼人，

　到底想干什麼。

　徐嘉合笑著瞇起眼，沒再急著開口，似乎對岑浪的話秉持半信半疑的態度。

　“這樣吧，徐哥。”

　岑浪將剝好的蟹黃蟹膏放進蟹殼里，澆上醬，遞給時眉，看向徐嘉合說，

　“我直接推您的「喜仕嘉」進駐壹浪，到時候您想玩什麼項目都好說，怎麼樣？”

　別說徐嘉合，連時眉也整個呆住，愣愣地向他，又被岑浪看也不看地手按低腦袋，敲敲桌面提醒：“好好吃飯。”

　時眉抿抿，但也沒出聲。

　想著他做事總歸應該有分寸，待會兒等人走了再問比較好，于是強下心底的疑，給阿文和羽羽碗里夾上菜，自己低頭默默吃起蟹黃膏。

　而徐嘉合也在腦子里晃過神來，若非不是對面的男人與壹浪的現任總裁同姓岑，壹浪又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接納他推進去的雜牌。

　想到這里，徐嘉合的聲音已然婉轉了三個度，揚聲笑問：“那麼，你需要我做什麼？”

　是“需要我做什麼”，

　而不是“你的條件是什麼”，

　因為壹浪這兩個字的重量，一旦搬上臺面，就足以令所有談判或合作者的姿態傾軋到最低。

　“下個月評選，徐哥只要繼續蟬聯“慈善企業家”的榮譽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