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降生就活在父母親的痛楚和吵鬧聲中。
他對母親為數不多的記憶里,曾有段,是母親抱著他,把塊兒賜的玉如意打碎,母親流淚告訴他,“阿筠,這世上不值得期待,你要對自己好,不要上、不要上任何人。”
那時他三四歲,連記憶都是模糊的。
漸漸他長大,明白父母的不和睦是源于被家族強行撮合的這段婚姻。
宮里下旨那日,父親的心上人負氣遠走。這走就再也沒回來。
父親不敢抗旨。虢國公府世代忠臣,豈能抗旨。
公主降嬪,何其榮耀,何等恩寵。
新婚夜,公主府不召見,駙馬爺不請覲見,夫妻倆頭日不曾圓房,第二夜駙馬出城去追心上人,遇伏傷了膝骨。
是從那時起,父親的傷反反復復,直不好。天冷天,痛楚難當,瞧過多太醫都不見好轉。
陸筠猜測,也許是從那時起,母親的態度有些松了吧?
他也只是聽人復述過去的那些事,更年的時候,他總是纏著嬤嬤說父母的事給他聽。
駙馬傷重不愈,太醫說會落下明顯的殘疾。從那時起,他歇了所有心思,什麼,什麼前程,他覺得自己都不配再擁有。
頹敗的男人激起了人可笑的同心。
那個原本不不愿嫁進門的淮公主,對這個男人了。
派人照顧他,偶然也會自己來瞧他。
當面絕口不提那些委婉好聽的關懷之語,反譏諷他說是來瞧他笑話。
兩人都年輕,意氣用事,分明關心,說出的卻不是那回事。
他正于人生低谷,自然不得這樣的刺激。
他卻也忘了,本就是金枝玉葉,從來都是別人哄敬,何曾到對男人好言好語低聲下氣?
總是爭吵,總是不歡而散。
至于那次“意外”是怎麼開始的呢?
在駙馬看來,那是次徹底的反抗和發泄吧?
他醉了酒,從酒樓被的人扶回來。剛洗過澡,穿著華貴的浮,赤足撥開簾子,蹲下來提著他的耳朵指責他的頹廢無用。他被說的煩了,只想堵住的……
潔白的狐皮褥子上染了幾朵淡淡的紅。
在淮心目中,無疑那是夫妻關系破冰的開始。對他生出小小的期待。
可他理得太糟糕了。
他消失、逃避、躲著不見人。
他忽視的眼淚折辱的自尊。
是金枝玉葉,從來心氣高傲。
本就不想嫁給他,可卻是先心,又是被玩弄拋棄。
就在最難過的這段時,突然發現,自己有孕了。
城中最熱鬧的酒樓里,駙馬灑千金,徹夜買醉。
膝骨尖銳的疼痛告訴他,他配不上。
原本是有心上人的,他沉溺在無盡的自卑里,覺得自己永遠比不上心目中那個人。
他自甘墮落,醉生夢死。
陸老太君帶著人在酒樓找到他,告訴他公主有孕的消息那瞬,他其實是有些喜悅的。
他試過回家。
公主冰冷的姿態又勸退了他。
兩人在你來我往中來回拉鋸。
淮公主真的累了。
期待過。
現在,不期待了。
他想過留下來。
如今,又不敢了。
也許他們要錯過。
哪怕他們本來就是夫妻。
可終究他們都是更自己的人。
尊嚴比來得重要。這場博弈誰也不肯低頭。
他想過時日還長,總有機會解開所有誤會。
他唯獨沒想過,人旦傷了心,興許就再也不會痊愈。
……許多細節,陸筠并不知曉。
他記得得那些零星片段和從嬤嬤口中聞知的故事并不完全。
也許他這生都無法解開這個謎團,生都要帶著父母給他的傷害走下去。
他羨慕明箏的笑。
羨慕走在下,周鍍了金邊般的明耀眼。
他總是在暗。獨來獨往,言不發。
也許他開始注意,是源于男人本能的,對漂亮人的欣賞。
更多的相遇后,生出艷羨和向往。
想靠近點。
甚至有種想跟談談心事的可笑想法。
但他知道,定然不會嘲笑他。
有著比年齡更的理解力和包容度。總是同伴中負責拿主意的那個人。
他第次夢見時,其實也曾驚慌無措。
他夢見自己枕在上。
是在清元寺那片桃花林里,花瓣滿天飛舞,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說心事說得累了,倒頭枕在上睡著了。
有了第回,就有第二回。
他和有了同樣的苦惱。
他想見見面,想多瞧瞧。
鄭國公府沒有邀請,他都答應會去。可是見面并不容易,隔著男大防,他多數只能遠遠瞥去眼。
若在從前,這種似有若無的目和偶然的遙明箏定不會發覺。
可近來覺得都不對勁。
在無數次錯過后終于找到了那束視線的主人。
錯愕而心驚地與他隔著人群相。
是他!
整張臉倏然紅,連忙告罪快步逃走了。
陸筠有些失落地收回目,他邊伴著明轍和鄭國公世子,眾人說說笑笑,他個字也未聽進去。
瞧人卻被對方抓個正著。
這麼可笑的事發生在他上,他發覺自己點都不窘。
甚至覺得……有趣。
紅著臉的樣子真是可極了。他近來的興趣之就是在無懈可擊的完面目下發覺的另面屬于十四歲的莽撞。
做個完的人,那是多辛苦的件事。
明箏退回堂,心跳久久不能平復。
三個月來直追隨自己的那束目,那個人找到了。
可為什麼是他。
被眾多世家公子簇擁著,能出切出的場合,暢通無阻的制造許多次近距離的偶遇,他的份定不般。
思索著從第回見到他直至如今的每個點滴,他的份似乎昭然若揭。
是虢國公府的獨苗,陸公子麼?
生母是長公主,祖父是柱國上將,門武將,牢牢把持著守護國門的西北軍數十年。連今上都要仰仗陸家,甚至有傳言說是陸家站到了今上那邊,這皇位才到了他……
若不是數月如日的做著那個不能啟齒的夢也許至今還不能發覺對方的心意。
他對做過什麼?
為何初次面過后就再也忘不了他?
明家三姑娘不適提前離席了,明轍聽說消息時很是擔憂,鄭國公世子還勸了他兩句。
隔席坐著的另個世家公子聽聞“三姑娘”幾字,抬頭了過來。明三姑娘,明箏……他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自打上回在宴上遠遠見過次,他就對留了心。
家里正張羅為他籌謀婚事。他需要明家的人脈為自己搭梯,也需要個合適的妻子安頓宅、生兒育。明箏各方面條件都好,簡直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人選。
“梁世子,發什麼呆啊?”座旁的人推了他把,梁霄含笑回過神,溫聲道,“對不住,剛才說到哪兒了?”
明太太帶明箏去了清元寺。
“大師,這孩子自打前兩個月起,直神思不寧,睡不安生。時常發噩夢,總是夜半驚醒,瞧過大夫,喝了寧神的藥,只不管用。您瞧是否還有別的法子?您法力高深,定有法子的是不是?”明太太心焦不已,眼瞧著兒日日瘦下來,如何忍心?
明箏也想解決自己的煩惱。自問是個極正經的人,不看那些閑書更不曾與男子有過往來,夜夜做著那種夢,當真就快不了了。
主持端坐團之上,聞言張開眼,在明箏面上輕掃。
“明夫人,可否暫時回避?貧僧有幾句話,想問問明姑娘。”
明太太猶豫著告退了。門輕闔,室線微暗。
“施主夢中所見,可是識得之人?”
明箏抿,識得?不曾對談言語過,如何算得上相識?可知對方份姓名,對方也必然知道的了,又怎算是不識?
“大師,我……我不知道。”唯有稟實相告。
“那麼施主對此人,是厭惡,是親近?”
“厭……”個答案就要口而出,可不曾咬定這個字音,明箏就頓住了。
厭惡嗎?
夜夜夢中如此相纏,開始是是懼,后來呢……
那些溫度熱烈的親吻。
那個寬厚的懷抱。
那雙有力的臂膀。
那把低沉的嗓音。
那個深深著、護著的男人。
覺得恥。
仿佛自己是塊明的琉璃,在主持大師面前被無遮無擋的剝開。
“我不知道,求求您,讓他走吧……”捂住臉,無助的啜泣起來。
“施主前世種因,今世得果。概因前緣未解,才得如此糾纏……施主想要答案,何不自問本心?若心堅志定,想必幻象早遏,如今已深,再妄拔除,只恐傷損心魂……”
明箏走出大殿。熱烈的耀得睜不開眼。抬手遮住額角,侍胭脂急急忙忙地迎上來,“三姑娘,太太適才遇見了張家太太,張姑娘在山頂亭子里乘涼,喊您也去呢。”
明箏沒聽清,只渾渾噩噩的朝前走。
那牽引著命運的紅線,正在不斷拉。
“怎麼辦怎麼辦?”個眼的婢子奔過來,匆匆行過禮,哭訴道,“我們姑娘剛才在上頭崴了腳,走不了了。我個人,扶不住,剛下過雨,那草皮得很,明姑娘,能否胭脂姐姐陪我上去,先把姑娘攙下來?”
明箏怔怔地著那山,好遠啊,腳步沉重得仿佛走不到那里了。
“胭脂,你去吧。”
僅余下個人了,靠著樹等待了片刻。
“箏箏……”那個男人,用那把低沉的嗓音喊著的名字。
“陸筠,夫君……”聽到自己這樣回應。
失魂落魄地朝前走。大師說,種前世因得今世果。也許前生他們當真遇到過。
忽然腳下,明箏慌忙想抓住些什麼,卻辦不到。
墜落下去,在陣尖銳的疼痛中,昏了過去。
明家三姑娘不見了。
這個消息無異于晴天霹靂,震得明太太幾乎倒在地。
又要出門找尋,又顧及著名節不能滿世界相告。
明太太命人悄悄回明府喊人來幫忙。
山頂山下找遍了,到都不見人影。
陸筠得到消息時,正和悉的小沙彌問起太后抄的經書該供在哪里。
明轍急慌慌的影令他起了疑。側面知道了失蹤的是明箏,他馬不停蹄地朝后山奔去。
天已經很晚,夕將落,眼看就要天黑了。
他快速搜了遍山頂,他自習武,又常在附近巡狩,對地形悉,手也矯捷,比明轍帶的那些人作快得多。
山頂搜尋完,跟著是山腳下。下山路徑共有六條,明家已依次派人去了,他想了想,沒有走現的小路,而是順著荒草雜生的條野道去了。這個方向通往更深的荒林,那邊常有小出沒,前段時日他要獵的那土狼就在那邊。按說姑娘家不會那般膽大走到那里去。可若是被人擄走的呢?
想到這種可能,他握了雙拳,沒來由地有些心慌。
他得再快點,更快點。
天完全暗下來了。
他沒有點燃火折子,用隨佩帶的短刀打著攔路的紙條。
“明箏。”
“明姑娘!”
四周無人,他才敢喊出聲來。
他腳步加快,朝更深去。
前頭有幾陷阱,是他為了捕捉那條傷人的土狼布下的。
他原是要避著陷阱走,免自己落進去了傷,可心里忽然有種奇怪的念頭生出,也許……
他點燃火折子,伏在口邊緣朝。
沒有人。黑的深坑里,鐵發著寒。
他起,又去另。
“明……”
“明箏!”
他的心在這寂靜的夏夜里裂開了隙,從此每道裂痕上,都深深鐫刻了的名字。
他縱躍下,顧不上可能夾斷腳踝扎穿脖子的機關。
平穩落地,靠近,點亮火折子瞧的傷勢。
閉著眼,已經暈厥。肩頭紅了片,他按住肩膀,小心挪的頭,在耳后二寸半后腦上發現了傷口。
借著火細看,傷口不太大,長約尾指的三分之,也許傷得有點深,留了許多。
他掏出常帶在邊的金創藥替敷好傷,未敢去搜上的手帕,撕下自己的擺替裹住傷口。
夜晚的空氣比白日涼些,隔著薄薄的袖子,到冰涼的手臂。他怕冷,索解下外袍搭在上,也免得他的手不小心到不該的地方,他雖暗自追隨的影子也不算有多明正大,但趁人之危占便宜這等事,他還是不屑做的。
火照亮方世界,他垂眼檢查其他傷。
腳踝上夾著塊鐵。
是他前月布下的捕夾。
這東西夾住腳踝該有多疼,他是想象著,心就痛起來。
姑娘了大罪,這會兒昏厥著還不察,等醒過來……
他簡直不敢想。
他用短刀撐、開夾子,小心將陷進的尖齒出。
姑娘疼得,發出幾聲微弱的哭音。
他心酸極了,棄了刀,用手將夾子的鋸齒包住,撐開,免那尖齒二次傷害了。
滿手都被扎出了,他竟沒覺得疼。
見姑娘腳踝外側兩個圓形,他自責地捶了下地面。
金創藥撒上去,腳踝向著地面,不大容易撒準。
姑娘細足被他用布包裹住,托在掌心小心地驗看傷勢,用藥……
在疼痛中醒過來,開口就是聲泣。
陸筠歉疚地道:“你醒了,覺得哪里不舒服嗎?你了傷……”
姑娘眼前陣陣發暈,勉強認清了他,又看到自己被他除去鞋,握在掌心的赤足。
吃驚之下猛地,他忙道:“別,小心傷口。”
姑娘眼淚順著臉龐流下,不知為何,聽到這句竟果真沒有再。
“陸、陸筠……?”
開口,準確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陸筠頓了頓,而后頷首,“是我,陸筠。”
“你……”才說出個字,就重新陷了昏迷當中。
陸筠收回目,定住激又急切的緒,認真替上了藥,用布條將腳踝扎好。
做完這切,他才開始思索,為何認識他?
他會兒要怎麼跟解釋,自己為何在這?
他要怎麼帶出去?抱著?肯定不行,這樣死板守禮,定不會同意。
陸筠跳出陷阱,在外找到了幾條藤蔓,纏在起編繩索,試了試韌,覺得應該勉強可以承的重。
想到這他不由打量,比初次見面時還瘦些。剛剛單手握著的腳踝,甚至還有富余……
火折子滅了。借著天打量的臉。
姑娘適才掉淚,面上留下兩道水痕。
頭撞到土塊和樹枝,頭發也了。他將地上散落的釵拾起來,暫時保存在自己袖中。
明月高懸,山風止息。
明箏醒了陣了,疼痛還在持續,但似乎已經能夠堅持。
沒有睜眼,不知要如何面對陸筠。
夜夜夢的男人,說是陌生人,又再悉不過。
“你覺得還好嗎?”
他開了口,似乎早發覺醒了。
姑娘張開眼,水洗過的眼睛迷茫地著他。
想知道的那些答案,他會清楚嗎?
可以問他嗎?
要怎麼開口?
“你認識我。”他語氣篤定地說。
“從什麼時候知道,我……我在注意你?”
他用了個委婉的詞,似乎用“喜歡”未免太輕易。他還不知道,這種覺算不算喜歡。
明箏忽然覺得有些委屈。
眼角含著淚,仰頭著他道:“不是該我問你?”
“你為什麼跟著我?”
“你對我做過什麼?”
“為什麼我總是想到你?我……我好痛苦你知不知道。”
“陸筠,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我還不到十五,你……你別那樣行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可能會有很多錯別字,上班再來改。我先去睡下下。早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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