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洋愣住,回過神忙跟上去:“娘,咋了?干啥不同意?鐘建國好。”
“你娘怕打仗。”宋父比較了解老伴,“槍子無眼,你娘怕鐘建國有個好歹。”
劉洋:“因為這個啊?娘,慢點走,招娣不嫁給鐘建國也行,可您也沒法保證嫁給別人,那個人一輩子都不會遇到天災**。”
“小劉說得對。”宋父看婿一眼,頗為意外,隨即拍拍宋母的胳膊,“你忘了招娣在上大學的時候?”
宋母腳步一頓,臉驟變,再抬起,腳步明顯慢下來。
劉洋看了看丈母娘,又看看老丈人,疑不解:“爹,娘,您倆在打啥啞謎?”
“跟你沒關系。”宋母道,“鐘建國還說什麼?”
劉洋見狀,打算回頭問他媳婦:“鐘建國說他只有一個哥哥和嫂子,他哥有倆閨,他有仨兒子。鐘建國還說他家只有這麼多人。俺起先不明白,后來一琢磨,可能是提醒俺,他不喜歡表姨,表姨一家不算他家的人。”
“招娣也不喜歡你表姨。”宋母道,“這些都是小事,有沒有說工資,是不是上尉?”
劉洋:“俺還沒來得及問就到家了。您想知道的話,俺回頭送鐘建國走的時候問問他。娘,小妹喜歡鐘建國,他倆的事咱該咋辦?”
宋母:“俺問問他。”到家跟鐘建國打聲招呼,就轉向宋招娣,“好吧?”
沒頭沒尾的話,鐘建國聽得不著頭腦。宋招娣咧笑笑,抱住宋母的胳膊:“娘,他現在是團長,一個月的工資有一百三,部隊還給補。”
宋母面喜,扭頭瞪宋招娣一眼:“咱又不要他家的錢,他工資再高,對你不好也沒用。只要人好,工資多都無所謂。”
楊氏很想捂臉:“招娣娘——”
“娘,俺問過了。”宋招娣打斷楊氏的話,“他從不跟人手,每個月發的工資都給俺。”
鐘建國想說他沒答應,話到邊,腦海里浮現出妻子火化那天,小兒子懵懵懂懂,二兒子哭的撕心裂肺,大兒子默默流淚的模樣:“是的。嬸,您盡管放心,宋同志如果愿意嫁給我,我有口喝的,就有口吃的。”
“那俺家招娣以后給你生個孩子,你會不會偏心?”宋母問。
鐘建國卡住。
宋招娣拽宋母一下:“娘,想的太遠了。”
“不遠。”宋母道,“現在說清楚,省得以后你們因為孩子天天吵架。”
宋招娣嘆氣:“娘,人家鐘同志今兒第一天到咱家,您,您說這些干啥啊。說不定,說不定人家鐘同志明兒還得再去見一個。”
鐘建國也覺得宋母想太遠,聽清楚宋招娣說什麼,顧不得胡思想,忙不迭解釋:“沒有,沒有。宋同志,嬸子,叔,不瞞你們說,我只能在家待到九號。我這次就是為了宋同志回來,沒有別的人。
“劉洋兄弟應該跟二老說過我家的事,宋同志覺得我還行,你們二老若是也沒啥意見,我打算過兩天就把證扯了。”
“啥?扯證!”宋母驚訝,“你當買大白菜啊。”
鐘建國心想,你閨的口氣比買白菜還爽快,買白菜還得挑爛菜幫的呢。
“鐘同志,俺知道你沒有看低俺家招娣的意思。”才怪。憑宋招娣之前的那番話,正常人都能聽出不正常。然而,楊氏知道宋招娣很正常,不好當著鐘建國的面問想干啥,便說,“話本里常說軍令如山,你答應九號回去,九號就得回去,這點俺能理解。”
謝天謝地,宋家總算有個正常人。鐘建國滿心激:“謝謝嬸子。”
“先別著急謝。”楊氏道,“你想先扯證,俺家招娣明天就能去,但是俺們家招娣是黃花大閨,不能嫁給你。”
宋母心說,已經不是黃花大閨。再一想閨沒結過婚,也沒生過孩子,嫁給有三個孩子的鐘建國,還是讓他撿了大便宜:“嬸子說得對。俺家招娣不聲不響跟你走,以后村里人問起,你俺咋說?”
鐘建國從兜里掏出一個布袋:“大嫂跟我說過。嬸子,我是這麼打算,我和宋同志扯證回來在你家辦酒席。主要是我家那邊沒什麼親戚。
“這是兩百塊錢,這些是布票、糧票,我去置辦東西也行,劉洋兄弟去置辦也行。你們二老如果覺得不行,咱再商議,我聽你們的。”
劉靈有宋招娣的記憶,很清楚這個時代自由的人極,多是通過親戚鄰居介紹。單男見上一面,說會兒話,覺得合適就商量個結婚日期,大部分人是半年之完婚。
宋母沒提出鐘建國和宋招娣一段時間再結婚,劉靈一點也不意外。
這個時代結婚也沒有什麼像樣的東西,日子寬裕,且講究的人家會置辦三十六條。即一個柜,一個小柜子,四把椅子,一張床和一張桌子。
三十六條全部去家廠買也用不了兩百塊。自家找人做,算上木料和手工費,也就三四十塊錢。
鐘建國掏出兩百塊和一疊有錢也買不到的布票、糧票,宋招娣驚訝,大手筆啊。
宋母沒想過這麼快把閨嫁出去,連連搖頭表示不行。
“嬸子有什麼想法盡管說,您搖頭我也不知道您怎麼想的。”鐘建國需要宋招娣幫他看孩子,宋招娣圖他食無憂,鐘建國覺得他倆很合適。從宋招娣口中,鐘建國聽出宋母的想法跟差不多,不明白宋母因為什麼猶豫。
劉洋:“娘,您是覺得日子太趕,還是對這些不滿意?”指著鐘建國手里的錢,提醒差不多得了。
劉洋和宋家大姐結婚時,置辦的是一個暖瓶,一張新床,一個臉盆和兩個瓷缸子,總共花二十塊錢。臉盆至今沒舍得用,兩個瓷缸子也只有家里來客人的時候才拿出來。
鐘建國一次掏出兩百塊,隨便他們家置辦東西,劉洋覺得換縣長也沒這麼爽快。要不是礙于他是婿不是兒子,劉洋就直接說,可以了。
“是太快了。”宋母道。
鐘建國苦笑:“我手下有兩千多人,還請您理解。”
“這麼多兵?”劉洋驚呼一聲。
鐘建國:“早幾年沒這麼多人。兩年前,也就是六五年,老蔣發三次海戰皆失利,我們擔心他不甘心,才開始增兵。今年時刻備戰,我確實不能離開太久。”
宋招娣扯了扯宋母的角。
啪!
宋母朝手背上一掌:“回你屋里去。”
宋招娣還得再試探鐘建國,怕家人壞了的計劃,可不敢回屋:“娘,鐘同志一直不回去,老蔣突然打過來,指不定就打到咱們這邊了。”
“騙你娘。”宋母道,“你以為俺不知道,部隊里又不是只有他一個團長。”
宋招娣幫他說話,鐘建國頗為意外,看了宋招娣一眼,才說:“嬸子,我手下的兵是主力部隊。”
宋母卡殼。識字不多,也知道主力部隊是啥意思,下意識看向自家老頭子,讓宋父拿主意。
“俺不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不過你是個大學生,部隊的司令員肯定是讓有學問的人帶兵。”頓了頓,“俺家招娣早晚得嫁人,既然你過幾天就回去,俺也不你。”宋父經常到給人家瞧病,見識比宋母廣,此時鐘建國妥協,即便鐘建國妥協了,心里也會留下疙瘩,“你說點。”
鐘建國:“后天十月七號是農歷初四,十月九號是初六,都是雙日子,我打算九號去扯證。”宋父點了點頭,鐘建國松了一口氣,“明天去置辦東西,劉洋兄弟通知親戚朋友。九號那天我和宋同志扯了證回來,跟大家伙吃一頓飯。叔,你看這樣可行?”
“俺家招娣連件新裳都沒有。”宋母不樂意。
鐘建國:“我還有錢,明兒去縣里買。”怕宋家覺得他小氣,連忙補一句,“去市里也行。”
“濱海市離這邊太遠,別去了。”宋父看向宋母,“咱不能留招娣一輩子,多留仨月倆月也沒意思,以后的日子長著呢。”
宋母哼一聲:“那就照你說的辦。鐘建國,俺可跟你說,俺要是發現你對俺閨不好,咱們就,就——”
“離婚!”劉洋道。
宋母點頭:“對!離婚!”
宋招娣見狀,很想提醒的便宜娘和便宜姐夫,軍婚難離:“娘,時候不早了。”沖鐘建國的方向呶呶。
鐘建國:“我住縣里的招待所。”說著話把錢和各種票遞給宋父,“叔,嬸,我就先回去了。明兒一早來接宋同志。”
“那俺送送你。”宋招娣轉向娘,“行不?”
宋母點了點的額頭:“白養你這麼大。”
宋招娣立刻知道不反對,走到鐘建國邊,聽到咕嚕一聲,險些笑噴,不甚?
鐘建國臉上閃過一尷尬,見宋家人好像沒聽見,又跟幾個長輩打聲招呼,就轉離開。
宋招娣跟在后面,出門見幾個人,問邊的男人是誰,宋招娣抿笑笑,很是,卻說是朋友。
小宋村的村民一見宋招娣不好意思,就問是不是對象。
宋招娣擺擺手,直說不是,不是。表看起來很慌。
鐘建國眼角余留意到,想提醒宋招娣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話到邊又怕宋招娣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咱們走快點。”
“行。”宋招娣長,邁開步子。轉眼間,兩人就到村口。
宋招娣見路兩邊沒人,停下來,轉向鐘建國:“俺有件事跟你說。”
“你說。”鐘建國對宋招娣的覺僅限于不討厭,而他已經決定娶宋招娣,不喜歡也給足夠尊重,“我能做到就做,做不到的也會盡力。”
宋招娣:“你啥都不用做,只管聽。”頓了頓,“你知道俺為啥要給你的三個孩子當后娘?”
“嫁漢嫁漢,穿吃飯。”鐘建國道,“我記著呢。”
宋招娣想起剛才說的話,忍不住笑了:“你看見那邊的一排房子沒?看見了啊,那就是俺們村的小學,俺是小學老師。”
“老師?!”鐘建國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忙轉過,“你上過學啊?”
宋招娣:“俺有高中文憑。”
“高,高中畢業?”鐘建國瞠目結舌。宋招娣點了點頭。鐘建國眉頭鎖,忍不住原地轉兩圈,一副不敢置信又苦惱的模樣,“你,你一個高中生,怎麼說呢,應該不愁嫁,怎麼會答應我繼母?”
宋招娣:“俺先前有個男人,俺和他快結婚的時候死了。有一年多了。”
鐘建國不眨了一下眼:“你沒說完吧?”
“是的。”宋招娣盯著鐘建國,不錯過他臉上的任何表,“俺已經不是黃花大閨。”說出來瞬間起一皮疙瘩。見鐘建國只有驚訝,沒有嫌棄或者厭惡,才繼續說,“俺爹和俺娘知道,其他人不知道。俺不想騙你,才要出來送你,跟你說清楚。”頓了頓,“俺娘聽俺的,你不愿意的話,明兒就來俺家把錢和票拿回去。”
原本以為大字不識一個的農家是高中生,鐘建國驚得沒合上,又聽到宋招娣有過對象?鐘建國額角,讓自己清醒些:“你愿意嫁給我,是因為你有過對象?”
“俺們農村人保守,跟你們城里人不一樣。”宋招娣道,“俺爹說俺最好嫁去城里,剛好表姨給俺說親,你的工資高,待遇好,又是大學生,跟俺合得來,俺就同意了。”
在鐘建國看來,宋招娣實誠的像缺筋,連有對象的事都和盤托出,導致鐘建國對的話深信不疑,也對生出一點點好。他還有一點鬧不明白:“你為什麼說俺?”
“俺們村里的人都這麼說,俺打小也這麼說,習慣了。”才怪。宋招娣快別扭死了,“鐘同志,你還沒回答俺。”
鐘建國:“我自己都有仨孩子,沒理由對你要求太多。”
“這話俺喜歡聽。”宋招娣見鐘建國沒有任何不甘,頗為意外的挑了挑眉,“那俺再跟你說一件事,俺不喜歡俺表姨。”
鐘建國提出在宋家請客,后來又提到宋家的親戚朋友,而宋家那麼多人愣是沒有一個人提到請他繼母,已經猜到宋家不喜歡趙銀:“能說說為什麼?”
“瞧不起俺們。”宋招娣道,“在眼里俺們就是去榮國府打秋風的劉姥姥。是高高在上的老太君,俺們可能還不如劉姥姥。”
鐘建國意外:“你還看過《紅樓夢》?”
“俺還會背《山海經》呢。”原主會,劉靈不會。雖說有原主的記憶,但原主看過哪些書,劉靈真記不清,“鐘同志,九號那天你大哥大嫂來不來?”
鐘建國:“大哥廠里忙,估計不好請假。家里五個孩子,大嫂想來也沒法。除非跟我繼母一塊來。”
“那就別來了,俺不想看見表姨。”劉靈無所謂,原主非常討厭趙銀,“沒事俺就回去了?”
鐘建國點了點頭:“回吧。”
宋招娣掉頭回村。
鐘建國沒有立刻走人,著宋招娣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隨即又忍不住笑了。
翌日,十月六日早上,宋招娣正在劈柴火,聽到叮鈴鈴的聲音下意識回頭,看清來人微微皺眉:“你咋來了?”
鐘建國:“昨兒說好的,帶你去買東西。”
“這是誰的車子?”宋招娣記得很清楚,鐘建國昨天走著過來的。
鐘建國:“我的,在縣里買的。”
“那你還有沒有指標?”宋招娣忙問。
鐘建國想笑,這姑娘真不見外:“買車?”
“對。”宋招娣道,“俺大姐和姐夫上班的家廠離這邊有十幾里路,有了車子,俺大姐早上就能多睡會兒。”
鐘建國心疼他大哥上班靠兩條走,就找戰友換個自行車指標。前天晚上鐘建國跟他哥說自行車的事,鐘大哥沒要。
鐘大哥的原話是,如果宋招娣各方面都不錯,咱們也別委屈人家姑娘,給宋招娣的嫁妝里添一輛自行車。
趙銀做人做事太惡心,鐘建國對外甥宋招娣沒抱多大希。怎奈宋招娣演的太棒,鐘建國昨兒回到縣里,一想起宋招娣就忍不住慨,這姑娘真誠實。
宋招娣跟趙銀明顯不是一路人,宋招娣又明確提出辦喜酒那日不通知趙銀,非常討厭趙銀的鐘建國覺得宋招娣跟他合得來。今兒天還沒亮,鐘建國就起來四打聽哪里有賣自行車。
“這輛車是給你買的。”鐘建國道,“你想送給誰都行。反正也沒法帶去翁洲島。”
宋招娣眼中一亮,心中暗呼,娘啊,這個男人會來事:“當真?”
“我是一名軍人,從不說謊。”鐘建國認真道。
宋招娣指著地上的柴火:“搬屋里去,車子給俺。”
“你會騎?”鐘建國問。
宋招娣腳步一頓,突然想到不會騎自行車,而原主更是沒過自行車,臉上閃過一尷尬:“不會騎,但俺會學。”
“以后我教你。”鐘建國再聽到宋招娣說“俺”,不覺得別扭,反而覺得很樸實。歸結底,宋招娣說有高中文憑。
宋招娣前世能名揚海外,離不開貴人提攜,前提也得能扶得起。事實上那時的劉靈很聰明,在名利場混多年,如今已是人中的人。
鐘建國話音落下,宋招娣就察覺到他對的態度變了,明顯親近不:“謝謝。”隨即就喊,“大姐,出來看看。”
“咋了?”宋大姐抱著孩子跑出來,定睛一看,驚訝道:“哪來的自行車?”
宋招娣指著抱著柴火的鐘建國:“他給咱家買的。”
“這……俺的老天爺啊,得不錢吧?”宋大姐看著嶄新的自行車,眼睛都直了。
宋招娣:“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
“對對對,還得有指標。”宋大姐轉向鐘建國就像丈母娘看婿,越看越滿意,“快進來,別擱外面站著。”
鐘建國沒彈,而是看向宋招娣:“你先進去。”
“招娣,哪兒來的新車子?”
鐘建國循聲去,看到泥土砌的墻頭上多出個人腦袋,心中一凜:“這位是?”
“來客人啦。”開口說話的人又往上爬一點,出半個子,“俺咋沒見過他?”
鐘建國看著宋招娣無聲地說,你們村的人都這麼不見外麼。
劉靈才來沒幾天,也是第一次到這種況,見宋大姐習以為常:“嬸子,這是俺對象,鐘建國。”
“啥玩意?”中年婦驚呼出聲,“你對象,你對象不是王得貴?”
鐘建國皺眉:“王得貴是誰?”
“王得貴是招娣的對象啊。”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哎,這位鐘同志,俺跟你說,王得貴可喜歡招娣了。從去年夏天到現在,一年多了,盯住盯著招娣。”
宋大姐眉頭皺:“別說,嬸子,俺家招娣跟王得貴沒關系。”
“沒關系?”人故作驚訝,“你們家招娣年齡不小了,俺覺得再拖下去不好嫁,瞧著王家的人三天兩頭過來,俺還以為你家招娣跟王家定了。原來沒有定啊。那你們也不早說,害得俺誤會。”
“誤會也只有你誤會,除了你大家都知道招娣和王得貴不可能。”關乎妹妹的清白,宋大姐很不客氣,“俺們從沒答應過王家。鐘同志,別聽胡咧咧。”
鐘建國沒有回答,轉向宋招娣,想聽聽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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