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祖上原在湖廣一帶，曾祖父是前朝三品大員，本朝建立之後，誓言絕不進朝仕，才搬遷來鎮江，置辦了一家宅了幾百畝田地，從此和土地打上了道，將FJ帶來的香稻，通過耕細作，做了一歲三，不但養活了幾百戶佃農，還做了鎮江第一大稻戶，在江浙也是赫赫有名。ＷｗＷＣＯＭ隻可惜在祖父這一代子嗣凋零，先是沒有了二叔，而後父親早逝，一直由祖母持這族中田產。這幾年祖母因為疾病漸漸力不濟，幹脆和族人分了家，二祖父一支住在金壇縣，他們這一支就住在丹徒縣。

顧家和6家是世，祖上同朝為，又一起相約辭避世，6老太太是祖母的親妹妹，三十多年前6家打破了不仕的規矩，開始培養子弟參加科舉，先後有幾個子弟朝任職。照6家的話，這三十年6家一直在照應顧家，否則顧家也不能偏安一隅，心裏卻知道，兩家能夠在一起相互依存幾十年靠的是斬不斷的利益關係，6家的田地都是由顧家照顧，這就是顧家對6家的回報。

瑯華扯回飄遠的思緒，這邊6二太太喝了些茶潤了潤嗓子，顯然開始正事，“我們家老太太，讓我來問姨老太太有沒有拿定主意，要不要跟著我們去杭州。”

瑯華的心不狂跳了兩下。

就是這次杭州之行，從此之後就寄居在6家。

而祖母和族人也會在鎮江慘死。

這次之後，就再也沒有了家。

瑯華覺到祖母握著的手來回挲，想來是還沒有拿定主意。

顧三太太咳嗽一聲，“娘，二伯那邊已經從金壇縣搬走了，是等到明年局勢穩定了才會回來。”

顧老太太聽得這話冷笑，“那隻老狐貍，早就得了消息卻不跟我們，一家大大遷走了之後才假惺惺地送來消息，就是要看我們笑話。”

二祖父雖然舉家搬遷，但是留下的二伯父卻跟朝廷員起了衝突，金壇縣的土地因此被沒收充公，二祖父一支沒有辦法遷去了sd從此杳無音訊。

瑯華覺到祖母的視線落在上，半晌祖母長長地歎了口氣，裏麵飽含了太多的無奈和心酸。

祖母的聲音比之前更多了幾分的蒼老，“我這把老骨頭是走不了，我們不比金壇縣那邊男丁多，我走了留下誰照應祖宅？”

顧三太太飛快地低下了頭，半晌訕訕地道：“聽要打仗，我們家老爺嚇得不行，讓我勸娘，不如就留下一些佃戶照應，最多後年，我們就回來了。”

三嬸的意思，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留在鎮江了。

“走？”顧老太太看一眼邊的薑媽媽，薑媽媽立即將引枕擺好，顧老太太靠上去長長地了一口氣，“不出三日，你們就要在路上為我辦喪事。”

顧三太太臉立即變了，忙道：“娘，您千萬別氣，媳婦就是聽那叛軍，早就殺紅了眼睛，怕他們真的闖進來，我們家的佃戶如何能敵得過，這個院子裏老老……豈不是……豈不是……”

“三太太的是，”6二太太趁機道，“我們家老太太也是聽了這個，才要暫時離開避禍，我父親和哥哥也會想方設法調出一部分人手，先送我們去杭州。”

聽得這話顧老太太皺起眉頭看向6二太太，“這麽，不像朝廷的那樣，已經派出了五萬大軍支援鎮江城？”

6二太太抿了抿，“按理這話媳婦是不能的。”

顧老太太看向薑媽媽，薑媽媽立即將屋子裏的下人帶了出去，然後心地拉上了門。

6二太太放下手中的茶碗，用帕子了眼角才道：“媳婦隻能，調的是嶺北的軍隊，如今我父兄鎮守鎮江，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顧三太太倒了一口冷氣，“嶺北離鎮江這麽遠，萬一讓叛軍捷足先登，如何了得？”

顧老太太仿佛累了一般閉上了眼睛，眼角的皺紋如同被大雪覆蓋的枝椏，一片冰冷。離開祖業是最不願意做的事，的也確實經不得半點的顛簸，細算下來，整個顧家老老幾十口人，沒有提前算計，拖家帶口地離開鎮江是不可能做到的。6家就不一樣了，田產沒有顧家多，家中佃戶和家人也比顧家了一半，6老太太年紀尚輕，6家又男丁興旺……

想到這裏，顧老太太心中一陣酸。

大禍臨頭，誰不想走，但是一定會死在半路上，也不是怕死，麵對的是顧家幾百佃戶，和八十多年建立起來的家業。

如果不打理好這些產業，避禍歸來，顧家又要靠什麽生計？

二老太爺那邊還能留下老二看家，卻找不到一個能托付的人。

顧老太太心中悲涼，仿佛已經聞到了顧家衰敗的味道，顧氏會從此一蹶不振。

沒有人能夠挽回。

唯今能做的居然是將家財托付給6家，請6家照顧那不爭氣的兒子和媳婦，還有可憐的孫、寡居的長媳，帶他們離開鎮江避禍。

顧家的命運和後人，隻能求6家來施舍。

從此之後，顧、6兩家的平衡徹底會被打破。

沒有利益換，6家和上門乞食有什麽兩樣。

要強了一輩子，就算明知是死路一條，也要為自己去爭取，所以就讓這個半死的老太太留在這裏，與顧家共存亡。

顧老太太看向床上的孫，本想尋些安，孫那雙清亮的眼睛卻霎時映眼簾，目中帶著盼和安，還有一的倔強和堅強，陡然間仿佛在頹廢的心中點亮了一盞明燈。

那雙眼睛仿佛是在提醒不要輕易下這個決定。

顧老太太一怔，卻立即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八歲的孩子，就算再聰明，也不可能有這個智慧，在這樣一個危機時刻又做出什麽主意。

顧老太太輕輕地拍了拍瑯華的手，剛要開口宣布自己的決定，卻聽到一聲清亮的音，“鎮江是我的家，我們為什麽要走？祖母不走，瑯華也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