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之后,一雙繡繁復龍紋的靴子緩緩走了進來。

皇帝姜玄看著殿的子，道：“蘭惜，朕來看你了。”

蘭昭儀素手拈起花瓶里的芍藥花,尾音長長地“嗯”了一聲。

皇帝進來,連頭都沒抬一下,更別談起行禮。

姜玄面有些掛不住,然而這麼些年來，早就習慣的冷淡,也沒說什麼,徑自走進屋，起袍,在對面的位子坐下。

他聲音溫：“你在這里住得怎麼樣？”

蘭昭儀慢悠悠抬起眼，挑眉道：“不怎麼樣,這地宮暗無天日,我在里面一天都見不到，悶都悶壞了,你給我換的這是什麼鬼地方？”

姜玄好聲好氣道：“只要你以后別再鬧絕食,朕就答應將你遷回原來的宮殿。”

蘭昭儀輕笑，紅微張,吐出一個字：“滾。”

姜玄臉上神一變。

蘭昭儀對上他的目，淺笑問：“姜玄,你是狗嗎？你每次腆著臉來找我,我說不見你，你還下一次非要來找我。”

被這麼罵,姜玄也沒生氣,習以為常回道：“我確實賤,可我就是喜歡你,十幾年來，依舊對你不忘。”

當年蘭昭儀產下皇嗣之后，想要離宮，姜玄不同意，將關進了暗室，告訴什麼時候想明白，便什麼時候放出來。

不僅如此，姜玄盛怒之下，還杖殺了大半的宮人，對外宣稱蘭昭儀病逝，以此斷絕了蘭家人和的聯絡。

蘭昭儀寧死不從，便被一直關著。

而姜玄也只能在限制人自由這一點上占據上風，其他時候，在蘭昭儀面前總是抬不起頭，每次相都不歡而散。

漸漸的，這些年便減了來見的次數，一年不過三四回。

姜玄走到在面前蹲下，扼住的手腕，道：“今日我來，是有要事問你。”

蘭惜冷冷掃了他一眼，輕抿一口茶，悠悠道：“有事快說。”

姜玄握著手腕暗暗用力，問：“我問你，姜玉到底是不是我親生兒？”

“啪”一聲，蘭昭儀將茶盞重重地擱在案幾上。

蘭昭儀面不悅：“姜玄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姜玄看著看，“是你留下的老人，說姜玉的統不正，所以我才想來親口問問你。”

“你如實告訴我，姜玉是不是我的親生兒？”

蘭昭儀冷笑道：“不是你的兒還能是誰的？我倒希他是我第一個夫君的，可不是！我恨你姜玄，所以有時候，我也恨我們的兒，恨是一個孽種，如果上流得是另一個男人的，那我一定比現在更！”

姜玄看到指尖攥，指甲深深攥皮之中，忽然有些暢快，道：“你的第一任夫君已經死在荒漠里不知多年。”

蘭昭儀輕輕冷笑，沒回這話。

姜玄只覺抑在心頭的一口濁氣終于吐了出來，滿意極了，站起來，道：“姜玉是我的兒沒錯。至于你這段日子鬧絕食，不就是想見一面嗎？”

蘭昭儀仰起頭，眼底不甘：“是，我是想見！我從侍口中聽說，我的兒已經及笄，生得極其漂亮，格極其婉，和你我的子都不一樣。”

站起，緒激，說話聲發抖，眼里漫生出幾分恨意：“你口口聲聲說，卻將賜婚給了一個殘暴之人！你這個懦夫！”

姜玄見扯著自己襟不放，被勒得有些不上氣來。

蘭昭儀道：“何時帶阿來見我？”

姜玄道：“等過段時日，我一定帶來。”

“過段時日是多久？”蘭昭儀怒極，雙目緋紅，“姜玄你每次都說將帶來見我，每次都吊著我，我只是想見我兒一面！你憑什麼不讓？”

姜玄推開的手，道：“下一次，我與你保證！”

姜玄還說，便見蘭昭儀抄起案上的芍藥花就往他臉上砸來。

雖然沒用什麼大的力氣，但花枝帶刺，還是砸得姜玄得鼻梁一疼。

他惱怒，捂著臉呵道：“蘭氏！”

蘭昭指著門道：“滾。”

姜玄腳往后退，出門時被門檻一絆，扶著門才不至于跌倒。

離開時，他又看了屋子一眼。

紫人雙目空空地立在那里，視線過他好似看到了別的什麼。

姜玄叮囑侍看好蘭昭儀，不許尋短見，這才正了正襟，大步往回走去。

他離去后，蘭昭儀去眼角淚珠，回到案幾邊，給自己倒了杯茶。

花了些功夫，才收拾好緒，半晌，慵懶地姿態看向花瓶里的花枝，幽幽道——

“蠢東西，那當然不是你的兒了。”

天就快要放明。天空吐出一魚肚白。

而此刻，長安城街上晨鐘敲響了六下，伴隨著吆喝聲，街上陸續有小販開始走。

這個時候，陳琦帶著姜玉，正穿行在長安城的街坊之間。

昨夜出宮后，姜玉便問陳琦，那地宮里的子是誰。

陳琦道他不也不清楚，這事得回去詢問一下他娘。

今早天亮了，姜玉離開暫住一夜的旅館，答應去見他娘。

陳琦停在永義坊巷子的一間門前，曲起指節，輕輕敲響了門。

沒多久，門打開，探出了一張中年婦人略顯滄桑的臉。

見到陳琦，笑了笑，寒暄幾句，接著目看向他后的姜玉，疑詢問道：“這位是？”

姜玉探出手，挑起擋在眼前的幕離，出賽霜欺雪的瓊鼻。

那婦人看清，明顯有些錯愕。

姜玉淺笑問：“你是趙阿姆嗎？”

趙阿姆遲疑地嗯了聲，上下打量。

陳琦轉頭道：“先進來吧。”

三人便一同院子，門關上后，陳琦給趙阿姆低聲介紹道：“這位是貞公主，蘭昭儀的兒。”

趙阿姆大驚，子比腦子更快一步做出反應，跪下道：“參見公主！”

連磕了三個響頭，趙阿姆抬起頭：“之前宮里傳出貞公主逝世的消息，奴婢還為公主擔憂，現在看到公主還在，奴婢心里就安生了。”

趙阿姆話說得有些語無倫次，帶著幾分怯意和歡喜看著姜玉。

詢問：“公主來是有何事？”

姜玉只輕聲道：“我想知道一些我母妃過往的事。聽聞你曾經做過的侍，是嗎？”

趙阿姆點點頭，帶著姜玉坐下。

趙阿姆道：“奴婢是侍奉過昭儀娘娘，當年娘娘救過奴婢一命。奴婢便對娘娘一直恩在心。”

姜玉道：“那你這里，有沒有我母妃的？”

趙阿姆道：“有的，有的。蘭昭儀死后，奴婢藏了許多的東西，想留下來做個念想。有蘭昭儀沒寄出去的手書等等。”

不過趙阿姆不識字，也不太清楚那些手書上寫了什麼容。

趙阿姆給陳琦遞了一個眼，陳琦便屋去拿。

沒一會陳琦出來，姜玉接過那些信，一一看了起來。

看了很久，也看得極其認真，一遍一遍翻來覆去地看，心臟好似被攥住，輕微地。

每看一張，都要心一下。

一些縈繞在心頭的疑打消了，對自己的世也更加篤定。

看完后，將信收起，著心口，看向側的陳琦。

陳琦坦誠道：“公主現在相信奴婢的話了吧？奴婢沒有騙你。”

姜玉點頭。

他所說種種，確實與蘭昭儀留下手書中所說的一致。

陳琦道：“奴婢對您沒有半點惡意，會主去幫您，也是因為蘭昭儀對奴婢的娘有過救命之恩。”

他將一個宮牌遞到姜玉面前，“這是我母親當年做侍的腰牌。”

姜玉道：“我相信你。”

陳琦問：“那公主現在怎麼說，是準備去河西找蘭家人嗎？”

姜玉改變了主意，走到正在打水的趙阿姆旁，詢問道：“阿姆可知我母妃去世時的況？真的是病逝的嗎？”

趙阿姆神有些古怪，言又止。

姜玉再次追問。

趙阿姆猶豫半晌，低下頭道：“其實有一點奇怪的，就是當初蘭昭儀下葬，棺柩里是沒有尸！”

姜玉問：“沒有尸？”

“沒有。”

趙阿姆湊過來，以極小帶著發的的聲音，道：“蘭昭儀和陛下的最后一次爭吵，奴婢在外頭聽得清清楚楚，陛下說，若昭儀娘娘再出宮的心思，他把昭儀娘娘關進地宮的暗室里，永遠不放出來。”

“地宮”二字一出，姜玉心跳停了一拍。

又聽趙阿姆道：“蘭昭儀不是病逝，是蹊蹺離世，宮里沒人瞧見娘娘的最后一面……”

姜玉有些難以置信，旋即想到什麼，轉頭問陳琦：“如果我母妃不是病逝的，那地宮里的子是誰？”

陳琦也是微愣，低頭詢問趙阿姆，關于蘭昭儀的外貌特征。

接著他抬起頭，朝姜玉：“那地宮里的子，奴婢見過一回，可以告訴公主，確實可能是蘭昭儀。”

姜玉手心出冷汗，當即道：“我要回宮。”

脊背發寒，邁開步子，往木門外走去。

陳琦趕跟上去，卻見姜玉走了幾步，又返回來，面容繃，道：“現在不能回去，得兩日之后。”

兩日之后，是陛下的千秋節。

千秋節，皇帝太子皆會出宮，去京郊外摘星樓祈福。宮里羽林軍會被調走護駕。

姜玉著聲道：“兩日之后，那日我們回宮，怎麼樣？”

總得回去看看，那個子到底是不是的母妃。

陳琦愣了愣，道：“好，奴婢幫您。”

而在姜玉謀劃著再次回宮時，東宮之中——

青帷帳落地，大殿香爐吐著幽香，宦屏息靜候在角落中。

姜曜坐在床榻邊，錦博帶，修長的指尖握著信紙邊沿，垂眸看著信上的容。

這份姜玉不辭而別留下的信，他越看眸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