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尺高的短榻與火爐相鄰，月白的馬面鋪灑地屏，朦朧的燈火籠罩安，深藍的冬襖勾出玲瓏的曲線，胳膊彎曲搭在扶手上充作枕，眉眼緻如畫，面腮似桃花，周津延想起前日新得的那幅前朝名家所作的仕畫，畫中人不及半分。

冷風卷著雪花飄屋，榻上那人細眉慢慢皺起。

周津延這才過門檻，進了屋。

屋只聽到周津延的腳步聲。

寒氣將安吹醒，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昏花的視線里一團綉在膝的蟒龍紋越發清晰。

很眼的樣式，墨青的緞料，大片的蟒紋，玉革帶束腰，和一張悉的面孔，安忽然一驚，猛地坐起來。

周津延抬手解開賜服外披著的貂皮斗篷，隨手丟至架在火爐上的熏籠上：「太妃娘娘醒了？」

斗篷沾滿風雪，猛一抖，又一陣寒氣襲來，安打了個寒，乾地笑了兩聲，想來是瘋了吧，竟然在這兒睡著了。

局促不安地站起來，小手張地握小拳頭擺在側：「督公。」

周津延角勾出笑，走至牆壁前的書案后，瀟灑落座，目掃過，抬手：「坐。」

安倒是聽話，扶著扶手重新坐到矮榻上。

不過安剛醒來，跟不上意識，子骨綿綿的，使不上力，不自地往後靠著圍屏，因自個兒技不，盤好的髮髻鬆鬆散散地掛在肩頭，染著暈紅的面頰印刻上雲肩的花紋，整個人看上去慵懶嫵。

垂涎滴的紅微微張著，口浮浮沉沉，自有一番曖昧的態，偏漂亮的狐貍眼裡又是惶恐不安的。

周津延覷了一眼，薄抿。

安歪歪頭，看他，奇怪他為什麼不說話，盯著自己瞧，接著就看他忽然放鬆地往後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扯了扯領，上下打量著。

幾乎是一瞬間，安察覺到不對勁，趕忙坐正直了腰板，暈紅的面頰像是染了胭脂一般，紅了。

指甲掐著手心，讓自己隨時保持清醒。

尷尬得只能朝他笑笑。

周津延了角，哂笑一聲，剛準備開口，這時門口傳來靜。

孟春的到來打破怪異的氣氛，他恭敬地呈上茶水，拜過周津延和安又出去了。

周津延也不同計較，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安繃的肩膀一塌，鬆了一口氣。

周津延道：「太妃說說今晚的況吧！」他這樣倒是沒有多嚴肅，淡淡的語氣像是閑聊家常一般。

安連忙將所有事都告訴他，從們用了紅籮炭到惜薪司換了新規矩導致們只能用了的黑炭，事無巨細，一一講起。

的侍已由西廠一位掌班審問過，周津延看過供詞，再聽一次，竟沒有覺得厭煩，目落到生生的小臉上，安眉眼生：「誰知守夜的公公們來的這麼快，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就這樣了，接下來的事，督公都知道的。」

周津延想起穿過人群，看到裹著棉被的狼狽的模樣，真是令他詫異到以為看錯了人，周津延方覺每每見到，好像都是十分慘淡的模樣。

好像本就照顧不好自己。

「所以這件事，就是一個誤會，我們沒有做壞事。」安小心翼翼地解釋，然後觀察著周津延的臉。

和的宮說的倒是一樣，炭盆也有人查過，沒有問題。周津延明白今夜這場鬧劇真如們所說純粹是意外。

周津延隨口問：「黑炭只今夜用過？昨兒前兒沒燒炭？」

安沒說自己聞著黑炭悶氣短，只小聲說：「紅籮炭用完之後，就沒有再燒別的木炭了，黑炭的味道不好聞。」

氣的明明白白，周津延扯了扯薄，端起杯盞抿了一口茶：「前幾日也不比今日暖和。」

安自然知道啊！可是那有什麼辦法呢！就是聞不了黑炭的味道，今晚燒黑炭也是因為怕珠珠凍壞了，安看著周津延，眼睛忽然一亮，心裡算盤打得直響。

周津延一眼看破的小心思，指指跟前的熏籠，不咸不淡地道：「我不缺木炭。」

安自然知道他不缺，畢竟這間空屋子都奢侈地燒著紅籮炭，安酸溜溜地想。不過他不用，他屬下們也許需要啊！

「不是白送，是和您換，三百斤黑炭換五十斤紅籮炭。」

「他們也不缺。」周津延說。

「好吧！」安有些失。

不過，還是有些不死心：「三百斤黑炭換三十斤紅籮炭也不行嗎？二十斤也可以！」

周津延想幸而紀家如今當家的是兄長，否則怕是要不了幾天家就被敗了，周津延端起杯盞掩飾忍不住的角。

他不說話，安只當他不同意了，撇撇，嘆了口氣，幽幽地瞅著他：「夜裡茶喝多了會失眠。」這就一會兒，懷疑他那隻大茶壺裡的茶都被他喝了。

不說還好，非要提這一，清脆的一聲，周津延把杯盞重重地擱在了案幾上，瞪了一眼。冷笑一聲，是他想喝了嗎，裡全是喝了宮裡的茶留下的詭異味道，濃茶都不下去。

回味起那味道，周津延咬牙齒，骨節分明的手死死地握杯壁，又喝了一口濃茶。

安莫名其妙地皺眉，瞪做什麼？

不聽的勸，那就算了，反正到時候睡不著的也不是。

這回兒已經到了深夜，安眼皮子開始打架，努力睜大熬紅了的眼睛，試探地問道：「督公還有旁的要問的嗎？沒有我就想回去了。」

周津延手掌握拳抵住薄，輕咳一聲，他該問的都問的，擺手，表示可以走了。

「那隨我一起來的宮呢？」安還惦記著珠珠。

「找孟春。」周津延眉宇蹙。

聽這兇的語氣，安不知怎的就安心了，想來珠珠也沒有出事，也不指他相送，站起來微微欠，轉頭就走。

走到一半，忽而腳步微頓。

周津延握著杯盞把玩，裡全是濃茶的味，嗓音有些低沉：「捨不得走了？」

安裝作沒聽到他的怪氣，轉著他：「我把督公的袖爐帶來了。」

出門前，就想著帶在上，尋個機會還他。

周津延原本就沒打算要還，不過一個袖爐罷了。

但安卻是不放心地走回來，站在短榻前，發現袖爐不在上面了。

清楚的記得自己把它提在手裡拿過來了，怎麼就消失了呢？眨眨眼睛，看看饒有興味盯著的周津延，臉頰熱騰騰的，他不會以為自己是故意弄丟，不還的吧！

喃喃地說：「我沒有騙你。」

周津延貌似心地道：「無礙。」

他越這樣說，安就越著急，紅著眼眶，執拗且認真地說：「是真的。」說著蹲下，跪在地屏上，乾淨的手掌也撐著地屏，歪著腦袋在短榻下方掃視，果然，那袖爐就在靠著牆壁的塌前。

安想，這可能是在打瞌睡的時候，無意中到，掉到地上滾到裡面的。

頂著糟糟的頭髮，仰著艷的面龐，眼睛彎彎的，笑起來出貝齒，擼起袖子，胳膊探進去：「就在裡面，我才沒有騙你，等我您拿。」

周津延扶額，似乎無奈輕笑了一聲，起繞過案幾，快步朝走過來。

「馬上就拿到了。」安。

周津延彎腰，手掌握著細弱的胳膊，低聲道：「起來。」

安賴在地上不起來，還有些嫌棄他擋住了，推搡著他。

就在周津延要鉗住的臂膀，強制拉起來的時候，「哎呀」一聲，到了。

周津延鬆開的胳膊，拎了拎下擺，半蹲著看。

呼呼著氣，面上帶著紅，好像累極了，白到晃眼的半截小臂在外面，紅了一片，甚至還沾了灰。

髒兮兮的小手捧著袖爐，抬起來，挑挑黛眉，十分神氣：「喏！」

因著袖爐是按周津延手掌大小定製的，托在手裡，顯得格外的大。

周津延低頭笑了笑，拿出絹帕遞給。

安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袖爐，袖爐上的玉石蒙了一層灰，明白過來，他是要自己把袖爐乾淨再還給他。

接過潔白的絹帕，蓋到袖爐上，小心仔細地了，又認真地觀察了袖爐，沒有一損害，才放心。

周津延皺眉，莫名有些氣惱，真是個傻子。

他不客氣的把袖爐拿回來，握著的胳膊，把拽起來。

安胳膊被他弄得生疼，但以為他在生氣，自知理虧，不敢吭聲，歪著腦袋看他的臉：「對不起，你別生氣了。」

「要不然，我還你一個，好不好？」安賠著笑。

周津延完全不知道這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

周津延「呵呵」兩聲。

安窘迫的把自己袖子拉好，也是，現在連炭都用不起，怎麼還他，不過：「你放心，我哥哥有錢，很有錢！」

紀家祖上富足，們這一支雖然是旁支，但也分得不家財。

「督公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一趟我家，明蕪巷紀家，您拿我親手寫的書信給我哥哥看，我哥哥肯定會拿錢給您，不會賴賬的。」

要是他真去了紀家，那可就誤會大了。

京城人家最怕的就是西廠上門，周津延今日去了紀家，保準第二日西廠抄沒紀家的消息便會傳遍京城。

周津延一時失語，瞥了眼跟在他後的小尾，低聲道：「不必。」

「好吧。」安咬著瓣，糾結的點點頭，指指屋門，「那我走了。」

周津延盯著的背影，髮髻散，長襖手肘兩團污漬，服皺，不知道的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安打開屋門，一刺骨的寒風夾著冰粒往臉上打，砸得臉疼。

驚呼一聲，捂住臉，往後退了一步。

周津延快步過去，把拉到後，一眼去，竟看不見對面的屋子，不知何時天空中開始下雹，砸在地上聽見碎響。

周津延單手闔上門，轉低頭看安。安白的小臉被的臟手得黑一道，白一道，真是可憐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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