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在隆德門等了好一會兒, 才看到周津延,夜朦朧沒看清他的臉就迎了上去,離得近了, 這才看到他下顎到耳有一片泛著紅,像是被人打了一樣。
驚嚇過度,連忙問︰“督公, 您這是怎麼了?”
周津延側頭,淡聲道︰“無礙。”
孟春想,這宮中是他們的人, 別說同周津延手了,便是靠近他都難, 想也應該是他自己不小心踫了, 跟上他的步伐, 手要接過他搭在手臂上的斗篷,卻被周津延避開。
周津延冷冷地說︰“不必。”
孟春莫名覺得涼颼颼的, 倒沒多想,笑著說︰“事都安排妥當了。”言語間邀功姿態盡。
周津延腦中閃過安哭花的小臉, 心思好猜,不敢說清清楚楚但猜個七八分還是可以的。當時雖有憤之因,但更多的怕還是為著那件新裳吧!
腳步一頓, 斜睨著他︰“你讓宮人往上潑湯的?”他讓他支開安,可沒讓他弄這一出。
弄髒了裳肯定是要回宮更的,孟春自然是挑了這個最容易也是最簡單調開容太妃的法子, 這會兒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點頭稱是。
“自作聰明。”周津延不留面地訓道。
孟春一噎,納悶自己這是辦了差事不僅沒得好,還挨了頓罵?
孟春沒撞見安哭得稀里嘩啦的模樣, 自然是不著頭腦,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錯了,思索了一會兒,才試探地說道︰“卑職打听過,那道菜是甜湯,並不會燙到容太妃,不過還是卑職莽撞了,請督公責罰!”
周津延這會兒全然沒了在避風亭中的笑意,面冷淡眼神涼薄,腔在翻江倒海般地折騰,他對孟春行事了解,明白他的分寸,說生氣還不至于。
歸結底心中那點兒不快還是因為那個不知好歹的小混蛋 。
周津延幾乎是獨掌西廠和司禮監,在皇城說句一手遮天也不為過,而一個空有貌卻無倚仗的太妃,只要他想,他有無數種辦法讓順從。
不過,到時候依哭的子,怕是要淚漫皇城了。
周津延不得不驚訝自己待的仁慈,低頭看自己看似潔淨實則沾滿腥的雙手,心里自嘲的笑了笑,臉更加難看。
周津延不說話,孟春也跟著埋頭閉了。
只在心底嘀咕,他們督公對容太妃還真是不一般。
之前幾樣差事都是他去辦的,誰能想到他好歹一個西廠掌司,走出去也是個威風凜凜的角,竟然還要做炭換炭這等事,說出去,那些同僚的大牙都要笑掉了。
一路出宮,周津延轉頭對孟春道︰“你回吧!明兒不必去西廠,好好歇幾天。”
眼瞧著周津延就要上馬,孟春也不做啞了,開口略帶拘謹地說︰“我和中呂幾個辦了個席面,準備等收了差事,一起喝一杯,不知督公願不願意賞?”
周津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熱鬧吧!我就不去了,你告訴他們幾個,和往年一樣,初四來熹園吃飯。”
周津延做的決定從來沒有更改的,孟春只能作罷,又不甘心地道︰“大過節的您一個人在熹園……”
周津延扯,年年如此,他已經習慣了,翻上馬,朝他微微頷首,在西廠番子們的護送下,去往熹園。
偌大的熹園燈火通明,冬景別致,只是格外的冷清,沒有一過節的氣氛。
侍奉于此的僕役除了管家,皆是耳聾口啞的宦,深夜整個熹園除了山石上的溪流只听到輕輕的腳步聲。
周津延徑直回到臥房,親手將斗篷搭在架上,靠著床柱盯著它看,腦中全是安裹著他斗篷的形,一黑一白,純淨又妖冶,周津延默默看了好一會兒才去了浴房。
半刻鐘後,周津延穿著中從浴房回來,上氤氳著水汽,從書案前走過,隨手拿過一本書,再路過架準備上床,走至床前,忽然停下腳步。
轉頭看向架,上頭的貂皮斗篷不翼而飛。
目瞬間醞釀起怒氣,手中書冊的書脊被他彎,闊步往外走,穿著面料白的中,也毫不損他人的氣勢。
周津延用力拉開屋門,冷風鋪面襲來,他停住腳步,清醒了。
許是因為份原因,周津延格外潔,穿的得袍每日都要換洗烘干燻香,按規矩,侍僕將斗篷收走,是應該的。
周津延手指疲憊的眉心,長嘆一口氣,罷了。
*****
吉雲樓
珠珠熬過了困點,神抖擻地把安的大袖和霞帔上的污漬沖洗干淨,再用燻香火斗烘干,抱著疊整齊的來到安臥房。
屋溫暖靜謐,只有兩三個燭台閃著微,珠珠把裳放進櫃中,小心翼翼地關上櫃門。
來到炭盆前瞧了瞧炭火,卻見架在炭盆上的燻籠上平鋪著兩方絹帕。
一方是幫安繡的,很好認,另一方是陌生的,沒見過的絹帕。
關鍵是這絹帕的布料是名貴的素緞剪裁的,一點兒多余的花里胡哨的花紋都沒有,只有細膩的暗紋,起手很舒服。
上面由帶清爽的皂角味,珠珠猜測是安洗澡時,帶進去,自己洗的。
珠珠覺得奇怪,不過還是把它們疊好準備放到床旁的小幾上。
躡手躡腳地放好兩方絹帕,掀開帳幔看了看安,安背對,面龐朝里。
珠珠幫提了提棉被,蓋住快要出來的肩膀,才悄聲離開。
听見門聲,鼓囊囊的被子了。
安慢悠悠地睜開眼楮,睡不著!
烙餅似的,翻來覆去,剛剛不敢讓珠珠听見擔憂,只能裹自己的棉被,都不敢。
安嘆氣,都怪他!
小小的心髒被周津延攪合得七八糟的,一閉眼,周津延的臉就出現在腦海中。
安一有些做疼的心髒,眼皮子困得直打架,想睡又睡不著的滋味真是太難了。
安半夢半醒,一直到天空破曉,才沉沉睡過去。
年初一要給太後請安,但安埋在被子里起不來,臉也不好。
珠珠斗膽跑去慈寧宮幫安告了假。
還好安平日里病弱的形象深人心,太後雖有些不高心,但也沒為難,說了些讓珠珠好生照顧安這類的場面話,便揮手讓退下了。
安睡了個昏天黑地,是被一樓院中的笑鬧聲吵醒。
珠珠手里捧著一只裝著瓜果糖糕的托盤,用手肘抵開屋門,笑眯眯地走進來。
看見安醒了,臉上笑容更盛,納福︰“娘娘,新年吉祥!”
安愣了一下,都睡懵了,今日是新年初始,大年節啊!
忙笑著還禮︰“珠珠也是,新年吉祥。”
珠珠笑著把托盤放到桌上,剛剛給其他宮里過來串門子討糖吃的小宮們分糖和果子的。
推著安往里︰“這會兒已經是午後了,娘娘趕洗漱完,出去轉轉,外面可熱鬧了。”
安被勾起好奇心,連連應聲。
不過安剛被珠珠伺候著穿好裳,就迎來了客人。
新年外命婦進宮給太後請安,阮綰也進宮了,在慈寧宮沒見到安,又一打听,竟然病了。
安扶住要行禮的作,很不好意思地笑著和解釋,自己病已經好轉,今兒早上是沒起得來床才沒去慈寧宮。
拉著坐在圍屏塌上,往手里塞了還大一捧糖果︰“新年大吉。”
阮綰聲音又溫又嗲︰“我吃不了這麼多呀!”
安剝了一顆橘子糖放進里︰“慢慢吃,又不著急,吃不掉可以裝進荷包帶回去嘛!”
說著撥一撥自己腰間的荷包︰“你瞧,你送我的荷包我一直戴著,里頭很大,能放很多東西呢!”
阮綰送的荷包很得心意,繡工致,容量又大,能裝很多零兒。
便是新年換新,也依舊佩戴著。
的話像是提醒了阮綰,阮綰听的話,把糖放進腰間的荷包里,騰開手,從袖兜里拿出一只藍緞繡事事如意的腰圓荷包。
“這是送你的。”
又是一只很漂亮的荷包,安細的針腳,驚嘆的直搖頭,難以想象這世上盡頭如此巧的一雙手。
欣賞著花紋,沒一會兒安開口,有些傻氣地說︰“這只怕是能裝進一整塊柿子餅呢!”
阮綰抿兒笑,幫換了荷包。
安荷包里裝著花生銅錢糖果碎銀子……
安白皙的臉蛋有些紅︰“珠珠說過節裝這些在上會方便許多。”
才不是要吃的!
珠珠告訴,踫見稚或是討吉利的侍者宮人,可以用這些做打賞。
不過珠珠可沒想到,會用這些打賞周津延。
安和阮綰說了好久的話,直到顧老夫人派人來催,安才將阮綰送到了慈寧宮。
又陪太後用了下午茶,誰知回去時竟在慈寧宮門口與周津延撞到了一起。
周津延看著喜氣洋洋的小臉,一拜,冷靜地低聲問安︰“恭請太妃娘娘金安。”
安面對他總有些不知所措,經過除夕那晚,仿佛更尷尬了。
安僵著手腳︰“督公客氣了。”
張的樣子刺著周津延的眼楮,他平息了一晚上的心,即將破功。
周津延薄微抿,準備抬腳繞過進慈寧宮,結果下一刻就被安塞了滿手的東西。
人一張就不自覺地做傻事兒,安子好,出手大方,宮人們就喜歡往跟前湊討賞,這一下午掏東西賞人的作做順手了。
正巧安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待他,想著過年嘛!圖個吉利,便解開荷包,把里頭剩下的東西全都給了周津延︰“督公新年如意。”
周津延看著手里的五六顆花生、兩個銅板和十來個瓜子,一臉錯愕。
作者有話要說︰ 周公公︰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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