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死個一百次都不為多。但孟璟慣常是有見地的,他們一眾員都不大敢在他麵前多,不知為何孟璟卻獨獨肯聽這位突然橫進來的監軍幾句,眼下事態急,他也隻能想到這一個法子了。
周懋青把人押過來的時候,孟璟就這麽看著道外的田地,見人過來,半點不客氣地將人一腳直接踹了進去。
布政使差點被這一腳踹得磕斷下,原本一介大員被這般野蠻對待已覺尊嚴掃地,眼下更被孟璟這行徑激怒,怒氣衝湧,掙紮著爬起來整理好儀態之後,便同孟璟正麵迎上:“都指揮使,還請你客氣點,雖說聖令說都司衙門統領民政,但你我二人畢竟同品同階,你怕是沒資格這麽對同級朝廷命。”
“沒資格?”孟璟嗤笑了聲,“藩臺大人,我記得第一日就告訴過你,宣府乃戰區,邊防第一,這地兒可不是你從前調任的太平富庶地區。讓你著肚子去賣命,你去嗎?”
“將士就不需要寒嗎?都指揮使,本看你就是愚不可及,棉比保暖,不然朝廷何必費盡心思推廣,更不惜以降低賦稅為代價。況咱們在北境邊地,作戰時間大多在冰雪季節,寒更為重中之重。軍戶屯田種糧,剩餘百姓的田地種棉有什麽不對?”
“棉沒了可以想別的法子,也可以買。”孟璟冷笑了聲,“糧沒了,你未必買得到。但凡買不到,那立刻就要死人。你的命可是將士們保的,你這輩子沒上過前線一天,你敢不敢去看看長城塞是什麽條件,你若去看過還說得出這番話,我隻能說……蠢不自知。”
布政使還要反駁,孟璟接道:“再說了,藩臺大人,我可忍你很久了。長城塞讓募役,錢糧一分不給,好,從都司撥就是了。但去年長城塞共損毀了七段,這一通折騰下來,衛所裏可沒剩什麽糧了,速戰速決還好說,若遇惡戰,所有人都得陪你這個蠢貨一起死。”
布政使本就被他一腳踹進了道外的田地,比他低上許多,一時覺得氣勢不過他,順著田壟爬上來,站到了他麵前,徑直道:“推行國策,為之本,都指揮使,可別欺人太甚。”
“為之本?若不是兵丁守城,你連個人都做不,還為?做人可別忘本。”孟璟猛地拔了劍,眉目之間隻剩凜冽,“我今日就是欺你怎麽著?”
寒一閃,周懋青腦門兒頓時冒汗,遠遠見著薛敬儀總算是烏慢爬到了,趕請祖宗似的把人給請了過來。薛敬儀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熄間呼出大片大片白的霧氣,但也沒來得及平緩一下,就趕勸:“我說孟大人,你省省行不行?這事我來解決,你繼續去巡視?”
孟璟遲疑了下,收劍回鞘,吩咐道:“把人押了,布政司印信過來,上頭追責我一人擔。”
周懋青見他這麽聽話地收劍,頓覺見鬼,滿臉崇拜地看向薛敬儀,這位監軍似乎什麽都還沒說,偏能治得住孟璟那狗脾氣,簡直奇哉怪哉,忙隔著遠遠衝他行了個禮道謝。
都司的人聽令押人,布政使暴跳如雷:“孟璟,你別仗勢欺人!”
“把堵了。”
孟璟將劍一扔,重新上馬往長城塞去,沒忘順帶吩咐薛敬儀,“上疏,讓閣和吏部趕商量好,速撥人過來接任。要追責,等打完仗,我自個兒進京請罪,任他們發落便是。”
他說完倒是打馬去了,馬蹄驚起塵煙萬千,留下薛敬儀一人在原地……嗆灰。
這事孟璟本沒太放在心上,無非就是臨時給薛敬儀這個任勞任怨的苦役再派了個差,讓他自個兒看著布政司那點錢糧怎麽撥,隻連累薛敬儀每日累老黃牛,近乎通宵達旦。
哪知短短五日以後,孟璟平生頭一回後悔當初為何要做下如此決定……楚見濡那慣常不正經的兒子來了。
彼時已近酉正時分,他還窩在校場逮人練兵,見楚去塵風風火火地過來,眉頭頓鎖,遲疑著收劍回鞘,人繼續練,這才走近審視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道:“出門雇車,改道鎮國公府,你妹子正好在家閑得發慌,可以讓招待你頓晚飯,飯飽酒足後便趕滾回京師去。”
“沒事,找得到打發時間的玩意兒,不用管。”
“???”
孟璟頓時不悅地看向他,生出了幾分將他一腳踹進雪地裏的衝。
楚去塵向他見禮:“都指揮使大人,新任代理布政使報到。”
孟璟差點咬到舌頭,滿臉懷疑地看向他,冷笑了聲:“你爹派你來扣我糧草軍餉的?”
“哪能呢?”楚去塵擺手,看了一眼校場上已經頗幾分兵樣的親兵,滿不在意地道,“皇上欽點的。”
孟璟這次差點沒忍住就要將他一劍斬了,默默運氣平複了好一陣,好不容易才下怒意,卻聽他道:“皇上說,就你這脾氣,得派個你不敢殺的人過來,不然鎮朔將軍印在你手裏,天高皇帝遠,他也沒法刀下留人,一年可能要折好幾個布政使。”
“……滾,薛敬儀知道和你接。”
楚去塵還真就不管這個暴脾氣的頂頭上司了,麻溜左門右拐去了鎮國公府,將楚懷嬋一並誑走帶去了慶安巷蹭飯。
甫一下馬車,他便趕塞了大包小包到楚懷嬋懷裏,又自個兒抱了一大堆,還抱不完,隻好扯著嗓子喊:“薛濟時,快出來搬米,知道你家開不了鍋了。”
楚懷嬋懵住,疑地低頭看向自個兒手裏的一抱東西,見是胭脂水釵環並微中的極品,頓覺無語,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這個混賬兄長什麽,隻好先一步往裏走。薛敬儀出來迎他們,見還客客氣氣稱一聲“孟夫人”,一見楚去塵,便一把接住他懷裏的東西,爾後將他人往外趕,等趕出去了還覺不夠,趕吩咐仆婦關門。
楚去塵這一來就吃了個閉門羹,氣得在門外跳腳,薛敬儀也不管他,見楚懷嬋回頭看去,道:“不用管他,一會兒便翻牆進來了。”
楚懷嬋“哦”了聲,也不大想理這個丟人現眼的兄長了。
他倆進門時,令儀見有客來,正在添炭,楚懷嬋忙將懷裏大包小包一並給說是哥送的。令儀此前沒見過,細細辨了好一會子,才明白過來的意思,遲疑了下,道:“又送這麽多啊?”
楚懷嬋:“……”
行吧,總算知道這個不靠譜的親哥為何對一個薛敬儀這般上心,又為何永遠都這麽窮困潦倒了。
令儀遲疑了下,臉上飛起紅雲,將東西塞回懷裏,道:“無功不祿,太多了,我不起的。”
“得起得起。”楚去塵趴在院牆上,衝揚了揚手裏的一枝妍紅梅,“令儀妹妹,好久不見啊。”
這流氓行徑惹得薛敬儀氣湧上心頭,隨手抓過一盒他送來的不知什麽玩意兒便砸了過去,楚去塵忙手去接,邊接邊嚷嚷:“這可是我特地在酒樓帶的花,你再暴殄天試試!”
他嚷嚷完這一句,總算手忙腳地接住了這盒寶貝,然而好景不常在,下一刻他便從牆頭上摔了下來,“吧唧”一聲落在雪地裏,哀嚎了一陣子,見沒人搭理他,隻好自個兒灰撲撲地站起來拍了拍袍子上染的碎雪,又環視了一周,看上了這方涼亭,趕往裏一跑:“就在這兒吧,賞雪喝酒,正合適。”
楚懷嬋見他這般不客氣,著實目瞪口呆了好一陣子,不敢置信地問:“我哥他一直這樣嗎?”
薛敬儀“嗬嗬”了兩聲:“別的地兒不知道,在我這兒之前還正經的,自從有次帶令儀去瞧病被他撞見之後,便這樣了。”
“……哦。”
楚去塵鞍前馬後地上燈擺菜,又親自去端了炭盆過來,特地放在令儀和楚懷嬋的位置中間,忽地想起來一事,同薛敬儀道:“我忘記買酒了。”
薛敬儀白他一眼,道:“令儀前幾日親自釀了些,去拿吧。”
“那敢好。”楚去塵忙不迭地跑去搬了火爐和新酒過來,歎道,“令儀妹子真是什麽都會。”↙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那當然。”
天漸黯,燈影搖曳,大雪簌簌,紅梅傲雪,新酒清香。
四人臨雪而坐,飲酒作詩,等楚去塵好不容易興致過了消停了幾分,薛敬儀問起正事:“你怎麽來了?”
“我本就試試,前日裏為五皇子講經筵,萬歲爺突發奇想臨時過來探訪,我便趁機試著請了下命。結果皇上說,”楚去塵說著說著還模仿起了皇帝的作,捋了捋胡子,老氣橫秋地道,“在宮裏當個侍講不比去邊地當個布政使強多了?況你年輕,品銜也不夠,去了也隻能代理差使,並不能正式任職。”
“我說不在乎這個,萬歲爺便說瑞雪兆年,今年合該打個大勝仗。去,錢糧不準找別的省借,但如果能從你那個摳門兒爹手裏撥到,也算你本事。”
摳門兒爹?
楚懷嬋本就醉得發懵,別的一概沒聽到,就隻聽到了這四個字,隻想著爹不比這個哥強多了,起碼不至於一盒微都不舍得給,反倒堆地往人薛家送。
薛敬儀審視了四周一眼,見倆妹子確實都醉得眼神迷離,就差沒直接趴下了,這才笑道:“可你那個拗脾氣的妹夫偏不領,如今一提萬歲爺,便恨得牙,估計手裏頭要能有二十萬兵,這會子早都直接往回打到紫荊關下了。”
他說著說完還樂了:“可依我說,還得萬歲爺這樣有點鐵腕的,拿得住他最在意的東西,挫掉他那點傲氣,狠狠治上他幾次,才能將這目中無人的狂妄小子治住。”
“怎麽說話的呢?”楚懷嬋本醉得迷迷糊糊,倏地聽見目中無人四字,便知說的是孟璟,也不管他到底在說孟璟什麽,反正說他不對就是不行,衝他就是一頓吼。
楚去塵本想讚同附和上幾句的,見這反應,趕和站同一戰線,幫吼薛敬儀:“幹嘛呢你,會不會說人話啊,再惹我妹子生氣,我把你扔水裏去過冬。”
令儀也醉得迷迷糊糊,低低笑起來,小聲說:“你們都別欺負我哥了,我又不會幫他說話。二打一,他贏不了,但輸了吧,也怪可憐的。”
“……”
薛敬儀頓覺這家財是白散了。
看倆都醉倒了,薛敬儀才低聲音歎道:“小侯爺他一開始自然不敢信萬歲爺,畢竟他當年能在各藩王的虎視眈眈下活著出京,都已是很不易了,萬一信錯了,就是孟家滿門覆滅的結局。如今被萬歲爺一治,麵掃地,被人碾得連渣都不剩,估著更是不信了,大抵還恨上了。”
“但是吧,如果是我坐在奉天殿,當年早就一道旨意屠了孟家了,哪用等到今日?後來疑竇難消,五年下來疑慮越積越深,又了拔掉孟家的心思也不奇怪。”
園子裏就他們幾人,另外兩人正神遊天外,楚去塵也就沒攔他口出狂言。
他接道:“不過你說,如今皇上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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