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趕走了，店裏的夥計也來了，是對踏實肯幹的兄妹。

見到薑若皎已經挑了一車食材回來，兄妹倆麻利地幫忙把食材卸下，齊齊將它們搬到地窖裏去放好。

兩人又去把店裏收拾停妥，才放出今天的菜式正式把大門打開迎客。

薑若皎讓薑映雪回後院讀書去，自己轉到廚房忙碌起來。

年紀小，父母又是出意外沒的，沒來得及把拿手好菜都教給，所以接手食肆時一開始也不過賣些麵食而已。

薑若皎從小吃麵，自己便也學著做，再加上力氣還不錯，搟出來的麵條又勁道又好吃，哪怕湯底澆頭之類的比父母做的略差一些，倒也能留住不老食客。

鄰裏雖不敢為們姐妹倆出頭，平日裏還是憐們姐妹二人相依為命，遇著喜慶事也會拖家帶口出來吃頓好麵照顧照顧薑家食肆的生意。

如今薑若皎接手食肆快三年，做麵的手藝越發練，同時也不忘對著家傳菜譜學些新菜式。

這期間不定時放出一兩樣看看食客反響如何，基本把薑家父母留下來的那點菜式琢磨得差不多了。

很多食肆有一兩樣拿手菜就差不多了，本不會費心去琢磨旁的新菜。

薑若皎卻不是那種容易滿足的人，既然決定要守住薑家食肆，心裏有著不新鮮想法想要去嚐試。

隻是在妹妹出嫁前一切都得以穩妥為先，絕不能貪心冒進。

薑若皎心裏想著事，手中的作也沒停。

今日賣的是帶麵，麵條削微寬的帶狀，再佐以白的鮮湯。

與別家不同的是，薑若皎隨手便能在湯麵勾出雲山紋，雲山之下依稀可見帶縹緲，影影綽綽宛如水中仙。

這倒不是們家傳的手藝，是薑若皎將學堂裏學來的畫技稍加運用改出來的，靈源自於時下流行的茶百戲。

周圍的鄰裏不怎麽吃這一套，不過附近便是州學，每逢休沐日便有不州學生員會出來覓食。

立冬這日正好是州學休沐的日子，薑若皎專門把今日的招牌麵食換帶麵，為的就是做這些讀書人的生意。

對薑若皎來說，隨手運勺勾畫幾下便能留住客人，著實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隻是當初教畫的先生真要知曉了，說不準會罵一銅臭玷汙了丹青二字。

左右先生們也不會來這種小食肆吃飯，薑若皎也就沒再多想。

到了飯點，果真有不州學生員結伴而來。

他們大多直接朝著兩個夥計說自己要一碗帶麵，還有些講究多的竟點起了湯麵來，有的說自己要“獨釣寒江雪”，有的說自己要“牧遙指杏花村”，有的說自己要“小荷才尖尖角”，都是此前聽人吹噓過的樣式。

兩夥計在店裏幹久了，記都練出來了，麻溜地把他們的話往廚下複述了一遍。

到帶麵上桌，州學生員們自然又是熱烈地討論了許久，都對自己沒見過的湯畫格外興趣，直說這小小食肆著實臥虎藏龍。

還有些沒點新花樣卻趕巧上新樣式的生員更是喜出外，呼朋喚友讓他們來看自己麵碗裏的新鮮圖樣！

一通忙活下來已是午後，薑若皎終於可以坐下來歇歇。

給兩個夥計勺了碗湯，接著給自己也盛了一碗，稍稍補回剛才耗掉的力。

薑若皎之所以費心滿足這些生員的要求，心裏其實存著看看他們裏頭有沒有適合的妹婿人選。

們父母都不在了，妹妹的婚事自然得由來持。

門第太高的人肯定看不上們家，這些生員卻是正適合，他們之中不乏有才華的寒門子弟，有上進心的話想來能考個功名。

日後給妹妹多備點嫁妝，再看看能不能資助妹婿去赴考，到時候隻要是有那麽一點良心的人都會對妹妹好。

午後沒什麽人來吃飯，薑若皎讓兩個夥計守著店，徑直去了後院尋妹妹說話。

過了年妹妹便十三歲了，合該開始妹婿人選，這事不能自己做決定，還得先和妹妹通個氣。

薑若皎先把早上買的胭脂取出來給薑映雪。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正是俏的年紀，拿到胭脂哪有不歡喜的。不過薑映雪想到自家姐姐都沒胭脂，不由說道：“阿姊，我們一起用！”

薑若皎道：“我整日都在廚房裏，塗胭脂作甚？到時候被油煙一熏，怕是要花臉了。”

不再多聊胭脂的話題，改為拿起薑映雪練的字來檢查，看看這幾天有沒有懶。

薑映雪小心翼翼地坐在旁邊，生怕薑若皎看出中途跑去看話本了。

薑若皎把妹妹的練字果瞧了一遍，見妹妹臉上明顯帶著點兒心虛，哪會不知曉這小丫頭又懶了。

擱下薑映雪的功課，指著其中好幾個字點出其中不足，聽得薑映雪的腦袋越垂越低。

阿姊不愧是阿姊，一眼就看出從哪裏開始越寫越潦草！

薑若皎也沒迫薑映雪太。

薑映雪不太好，從小就多病，人不免養得有點氣，早前去了幾天學堂就說不想去了，薑若皎也拿沒辦法，隻得自己騰出空來手把手地教。

現在薑映雪練字用的都是寫的字帖，姐妹倆的字竟是越寫越像了。

薑若皎不再教訓薑映雪，而是將自己想擇州學生員當妹婿的想法與薑映雪講了。

說道：“以你的相貌，自然能輕鬆吸引到不慕艾的男子。可古人都說‘以侍人，衰而馳’，你若想要與丈夫白首偕老，便不能連丈夫在想什麽都不知曉。”

薑映雪有些害：“我才十三歲，哪裏就要談婚論嫁了？阿姊你都沒給我找姐夫！”

“我不急，我得守著食肆。”薑若皎說道。

“我也不急，我與阿姊你一起守著食肆。”薑映雪立刻說道。

薑若皎說道：“那你以後有了相中的對象一定要跟我說，別私下與對方往來，免得被人騙了去。我若有覺得好的也會跟你說一聲，讓你先相看相看再瞧瞧適不適合。”

有個長得麗不可方的妹妹也煩惱，得防著寇世子那群紈絝子弟，更得防著那些年過半百還好得很的老東西。

但凡妹妹長得再尋常些，薑若皎都不會這麽早就開始妹婿人選。

隻恨們家無親無故，隻有一群對食肆虎視眈眈的糟心族人。

那些家夥不牽線把們姐妹倆賣掉就算好了，真有什麽事指他們出援手無異於癡人說夢！

要是薑映雪能嫁個有的讀書人，就不必擔心有七八糟的人覬覦這個妹妹了。

在薑映雪麵前，薑若皎沒把心裏的擔憂說出來，隻讓勤讀書勤練字。

聽到話題又繞了回來，薑映雪撇撇，不甘不願地答應下來：“我知道，我不會再躲懶了。”

薑若皎也不想反複叮囑，隻是薑映雪還是個半大小孩，不多說幾句哪能聽進心裏去？

替薑映雪整理了一下鬢邊的發，歎著氣說道：“要是你以前沒有好好認字，現在連話本子都看不懂。你想想看，真要那樣的話是不是了許多樂子？”

薑映雪道：“我才沒那麽笨，該學的我都會好好學。”

薑若皎不再多說。

接下來天氣逐漸轉冷，食肆的生意也冷清下來，每日隻在飯點熱鬧一小會，別的時候幾乎是門可羅雀。

薑若皎也不氣餒，挑了個生意不忙的日子閉店一日，帶薑映雪去寺裏還願。

薑若皎心裏不怎麽相信神佛，不過早些年薑映雪生病了，到寺裏許過願讓薑映雪早日康複。

聽人說若是不去還願，老天會把好運收回去，薑若皎便秉承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帶著薑映雪再去寺裏一趟。

後來薑若皎幫寺裏做了回齋飯，主持嚐了很喜歡，親自為父母供了燈，說是能引他們往極樂之。

薑若皎不知這種說法是否可信，又懷揣著“既然不用錢那就試試看吧”的想法應允下來。

等燈供上了，才知曉自己還得每個月挑一兩天過來燈前誠心誠意地給父母念經（順便給主持做頓齋飯）。

薑若皎懷疑主持是故意的。

佛門的便宜一點都不好占！

薑若皎姐妹倆才踏寺門，便被眼尖的小沙彌瞧見了。

對方迎上前來對薑若皎說道：“薑姐姐，你來得倒巧了，主持今日有貴客，正琢磨著要不要派人去食肆那邊請你過來一趟。”

薑若皎含笑睨著小沙彌，說道：“主持有請，我自是不敢推，隻是我還得去給父母念經來著。”

對上薑若皎明顯帶著促狹的笑臉，小沙彌麵上一紅。

自家師父替薑家父母供燈存的什麽心思，簡直不要太明顯！

他們這些沒多大話語權的小沙彌也很無奈啊，他們又不能說主持就是在貪那麽一口吃的。

小沙彌說道：“這個不愁，我們師兄弟幾個替薑姐姐你念去，今天保準幫薑姐姐你們姐妹二人多念十遍！”

薑若皎也沒再為難小沙彌，隨口詢問：“什麽貴客竟讓主持這樣上心？”

薑若皎問得隨意，小沙彌想著沒什麽好瞞的，便爽快答道：“不是旁人，正是平西王太妃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