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帝後盡皆愕然。

一聽晉王提到“寫詩”，皇帝立刻記起那日在元嘉長公主府上發生的事。

他耳目眾多，雖不曾親至,可也聽說小九在大庭廣眾之下給沈氏寫詩一事。

難道現在還每天都在寫嗎？

沈纖纖臉上有錯愕一閃而過,隨即浮現的是與：“九郎——”

聲音極低，蘊著道不盡的濃意。

皇帝按了按眉心。

又來了。

晉王心被濃濃的尷尬所籠罩，他為了拒絕，竟然坦誠這樣丟臉的事。

然而他麵上卻是一派坦然自若：“皇兄,臣弟對王妃一見鍾，縱然忘卻，此又怎會輕易更改？”

帝後對視了一眼。

陳皇後暗想，這話倒也在理。既是一見鍾，那自然其。沈氏容不變，小九即便是忘記了，想來也不難再次對生出慕之意。

天天寫詩,深至此。

當下便有幾分躊躇，下意識看向皇帝。

而皇帝的神極其古怪，他按了按額角,良久才道：“如此說來,倒是朕多事了？”

晉王抬了抬眼皮，眸中已不見毫窘迫,眼神平靜，如古井無波：“皇兄也是一片好意。隻是臣弟慕王妃,不希一丁一點的委屈，因此今生絕不納小,還皇兄全。”

盡管娶這個王妃非他本意,但他總不能做負心薄幸之人。

沈纖纖眼底泛了紅,又歡喜：“九郎……”

蕭晟不與視線相對，隻輕輕拍了拍的手臂，以示安。

皇帝看著他們，一言難盡。

陳皇後卻恍惚了一瞬，這番說辭有些耳，記得小九剛帶沈氏回京時，似乎也這麽說過。

“男子納妾，天經地義。何況你我？”皇帝皺眉，“朕也有三宮六院，難道照你說來，就是委屈了皇後不？”

陳皇後臉上的笑意有一瞬間的微僵。

晉王神一頓：“不，皇嫂寬仁大度，有容人之量，當然不會覺得委屈。可臣弟與王妃，正值新婚，深厚，實在是不需要第三人。在臣弟看來，與其在上花費時間，還不如多幫皇兄分憂。”

他這番話說的誠懇，皇帝一時不好反駁，總不能說，朕希你在上耗費時間。

“你當真不要？”皇帝隨手一指殿前四個佳麗，“們可都是百裏挑一的人。”

蕭晟不此道，一個多出來的王妃就已夠他煩心了。何況他也不想薄待妻子，匆匆掃視了一眼，沉聲道：“當真不要。別說百裏挑一，縱然是千裏挑一，萬裏挑一，在臣弟心中，王妃也勝過們百倍千倍。”

他聲音不高，也不帶多彩，仿佛僅僅是陳述這麽一個事實，但一字一字，清晰而堅定。

皇帝雙目微闔，覺仿佛有一口氣堵在口。

單論外貌，這幾個宮確實不如沈氏。晉王妃風華絕代，尋常人的確也不好送出手。

陳皇後覷著皇帝神，聲勸諫：“皇上，既然小九這樣堅持，不如暫時擱下此事？換其他禮？他們新婚燕爾的，想來新鮮勁兒都還沒過。可別送不，反生了嫌隙。”

遞了這麽一個臺階，皇帝的神稍微緩和了一些：“既如此，那就下回再說吧。”

他揮了揮手：“朕有些乏，你們退下吧！”

“臣弟告退。”

晉王夫婦退下後，皇帝便以手撐額，麵疲態。

陳皇後悄悄令眾人退下，踱至皇帝後，幫他輕眉心。

皇帝雙目閉，重重歎一口氣。

“他不要就不要吧，皇上也不必為此煩心。”

皇帝仍合著眼：“朕也不是煩心，朕是有點後悔。”

在陳皇後麵前，他並不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

“如果早知道小九能醒過來，還不記得沈氏，朕當初又何必降旨賜婚？”

陳皇後忖度著他的心思，輕聲安：“皇上讓棲霞郡主收了沈氏做兒，抬了的份，也不算太辱沒小九。”

“不隻是這個。”皇帝睜開眼睛，眸中閃過冷意，“若不是為了救，小九本不會遭此橫禍。那個沈氏，就是個禍水。”

陳皇後手上作微頓，心想，這就有點遷怒了，上次您還說是因為您先前不肯全才無意間縱容放大魏氏的野心呢。

當然這話不能說出來，隻笑了一笑：“依臣妾之見，也不全怪沈氏，歸結底還是魏家出手狠毒。”

皇帝沒再說話，雙目微闔，休息許久後，才起去理政務。

陳皇後也回轉儀宮。

剛一回到宮中，就去看視仍在睡的小公主，並低聲音，詢問母：“公主醒過不曾？”

“回娘娘，小公主醒過一次，喂了，又睡著了。”

陳皇後點一點頭：“好生照看著，萬萬不可怠慢。”

“是。”

陳皇後走至桌邊，攬鏡自照，驚覺鬢邊又多了一白發。

忽有心腹宮上前，悄聲稟報：“娘娘，臨華宮那位買通宮人，試圖想見皇上呢。”

臨華宮裏住著的是因“染恙”而不得不長居宮的魏淑妃。

陳皇後聞言，眼神微，轉頭瞧了一眼小公主所在的方向，輕笑一聲：“都這樣了，還折騰呢？”

“娘娘的意思是……”

“這件事飛仙宮那邊知道就行了，不必告訴本宮。”

飛仙宮的薛貴妃和魏氏一向不對付，肯定不願意看到魏氏複寵。

至於陳皇後，隻用做好六宮之主就夠了。

“奴婢明白了。”

陳皇後站起來，緩行幾步，凝視著小公主的睡，輕歎一聲：“可惜……”

至於可惜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

沈纖纖隨著蕭晟離開皇宮。

直到被他抱著，坐上晉王府的馬車，整個人才算徹底放鬆下來。

方才在帝後麵前，一直提心吊膽。這會兒幹脆倚著馬車壁，閉目養神。

晉王雙手抱臂坐在不遠，瞧了幾眼，見似乎沒有搭話的打算，就輕咳了一聲。

沈纖纖知道他大概有話要說，就睜眸向他。

“今日之事，本王事先並不知。你盡管放心，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蕭晟思忖過後，決定還是出言安幾句，好讓心安。

沈纖纖心想，原來是說這個。又不是真正的晉王妃，也不會介意人，介意的是王爺自己。

溫一笑：“我知道的。有你在，我永遠都不擔心這一點。”

他最初找，就是為了擋人，拒桃花。不過這次一人在場時，發揮的不好。若非他及時趕到，險些就要失職了。

子眼中的信賴格外明顯，晉王心尖一，暗想，大概先前兩人意濃時，本王曾經對有過承諾。

這樣看來，失憶前的他，也多多有些可取之，至在方麵還算專一。

“不過皇上留心王府帷之事，本王與王妃就不好再一直分兩室了……”

沈纖纖心裏一咯噔，雙目驀的圓睜。心念一轉，迅速找到理由：“可是王爺傷勢尚未痊愈，夫妻怎好同居一室？”

“本王說的是傷好之後，不是現在。”蕭晟低了聲音，“況且皇上剛一提出來，王妃今晚就搬回正房，也恐他多心。”

其實晉王殿下已漸漸接現狀，與王妃客客氣氣，每日隻需例行探視並送上一封詩。

然而皇兄竟關注他帷之事，過多揣測，還試圖往他後院塞人。這讓他驚異之餘，也迅速意識到，必須盡快結束新婚夫妻分室而居的怪異局麵。

“可是，你答應過我……”沈纖纖話說到一半，就又止住。

誠然他答應與分房，但是皇帝今日鬧了這麽一出，況自然就不一樣了。

“若不然，他又以此為借口賞賜人該當如何？”

沈纖纖賭氣接話：“他賞賜就讓他賞賜，反正又不是給我的。”

蕭晟皺眉：“王妃怎麽還說氣話？本王既已娶你為妻，又怎能再要其他子？”

沈纖纖別過頭，線抿，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他們這夫妻是假的，幫忙擋桃花卻是職責所在。而且再次認識到皇帝對的不喜，若給他得知，晉王其實對並無意，會不會再次對殺心？

那次晉王為救而傷昏迷，皇帝就曾坦言想殺了。

見不悅，晉王心裏有歉意。他承諾在先，此刻卻要因皇帝而食言。

蕭晟微微前傾，近乎耳語：“你不用擔心，本王不會隨便你。”

這句話他說的艱難，隻覺尷尬異常，仿佛他是貪花好之徒一樣。

然而沈纖纖聽後卻稍微放心了一些。

也是，晉王無心，找就是為了名正言順的拒絕人。按理來說，就算同居一室，也應該不會輕易對怎麽樣才對。

想到這裏，迅速調整了心態，手去拉晉王的手臂，話語低，帶哭腔：“人家又不是討厭你，是恨你遲遲想不起來。你以前明明說過，中意的是我這個人，是我這顆心……”

蕭晟眼眸低垂，映眼簾的就是子白的手。

正抓著他的袖，袖口有淺淺的褶皺。

耳中聽聲音，宛若私語，他隨口應道：“是是是，你說的是，本王中意的是你這個人。”

……

王妃被皇帝單獨宣宮中，回府時卻是被王爺抱著下了馬車。

王府諸人心中訝異，也不好多問。

當晚沈纖纖仍宿在永春園，罕見地有點失眠。

難道以後真要跟晉王共一室，夜夜睡在長榻上嗎？

也不知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翻來覆去，直到很晚才勉強睡去。

次日晉王壽誕，王府中異常熱鬧。

晉王年歲不大，本無意大辦宴席。但他居高位，簡在帝心，仍有不人進府道賀。

沈纖纖作為晉王妃，負責招待一些客。

在場客皆知出不高，也有人暗自豔羨，或是鄙夷，但如今是堂堂正正的晉王妃，是晉王殿下心尖兒上的人，倒也無人敢小覷。

甚至是此前看不順眼的榮安縣主尤儀，也在母親的眼神示意下，不得不上前，老老實實喚一聲：“舅母。”

別人倒也罷了，見尤儀這般“知禮”，沈纖纖不由地出慈的笑容，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勢：“風儀也來了啊，今日是你小舅舅生辰，你既然來了，就好好玩，全當是在自己家。”

氣得尤儀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卻隻能勉強應道：“多謝舅母。”

驀的一聲輕笑，在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明顯。

沈纖纖抬眸去，見客中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一紅，姿容冶麗。

是在宮宴上，曾有過一麵之緣的潁川侯薛綾音。

晉王過壽，居然隨著表妹含元公主一起過來湊熱鬧。

尤儀怒氣衝衝瞪了一眼：“你笑什麽？”

薛綾音眨了眨眼，神無辜：“不笑什麽，就是突然想起一件趣事而已。”

尤儀待要說話，卻見母親輕輕搖頭，示意不可造次。隻得悻悻不語。

晉王壽誕，道賀的多是男子，客並不多，而且大多都是親戚。沈纖纖應付著毫不費力。

皇帝重晉王，是以除了已去就藩的三皇子以及尚在繈褓中的小公主，其餘皇子公主盡皆前來賀壽。

沈纖纖作為晉王妃，不得要一一招待，直到下午賓客散去，才得以有空回永春園休息。

然而剛行幾步，迎麵就遇上一個人。

大皇子今日穿了一湖藍長袍，又特意給皇叔送上一份賀禮，得他幾句勉勵。

正返回，不料竟在月門遇上王妃。

大皇子略一遲疑，行了半禮：“皇嬸。”

“原來是大殿下。”沈纖纖頷首致意，隨口詢問，“怎麽不見四殿下？”

記得，這倆人好像關係不錯，經常同行。

大皇子神一震：“四弟在門口等我，我是有些話同皇叔說，才耽擱了一會兒。”

沈纖纖點一點頭，十分的善解人意：“那你也快些回去吧，莫讓他久等了。”

抬腳就走，卻被後大皇子住。

“沈，皇嬸！”

沈纖纖詫異，回眸：“怎麽了？殿下還有事？”

大皇子目灼灼凝視著，猶豫再三，終是問道：“我聽說，皇叔不記得舊事，也不記得你了，是不是？”

沈纖纖定定地看著他，並不說話。

這事不算是，知道的人不。不清楚大皇子詢問是要做什麽。

“是不是？”見不答，大皇子又追問。

沈纖纖眉梢輕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聽語氣有些不善，大皇子眸輕閃，睫羽垂下：“你別誤會，我沒有惡意，我是想說，你不要太難過了。”

他其實隻是想安一番罷了，他還能做什麽呢？

沈纖纖點一點頭，笑得溫而堅定：“殿下說的對，我不難過，我一點都不難過。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們之間的那些過往，九郎會全部想起來的，我相信他。”

年輕的晉王妃眉目間盡是深與憧憬。

不隻是近的大皇子，連遠的晉王也有些微的容。

沈纖纖視線微轉，已然看到了蕭晟。

有外人在，嫣然一笑，麵喜，快步上前，聲輕喚：“九郎……”

一看見皇叔，的眉梢眼角就流淌著笑意，整個人似乎一下子鮮活起來。

大皇子心裏微微有些發酸。他扯一扯角，衝緩步走來的皇叔拱一拱手：“皇叔皇嬸，侄兒告辭。”

言畢，他大步離去。

蕭晟收回視線，看向王妃：“你跟大皇子，很？”

他記憶中的蕭世鈞還是個十四歲的年，驟然接其變個十八歲的大人，倒意外見其與王妃在一說話，心裏莫名的就有些怪異。

沈纖纖矢口否認：“我跟你的侄兒能什麽？不過才見了幾麵而已，還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尋思著晉王失憶，現在兩人在外麵，隨時可能有人來，宮宴之事不好細說。

蕭晟並未再問此事。

當晚，他前往永春園，邀請王妃搬回正房。

沈纖纖攥著他新送來的詩，心瞬間低落：“不能再多等兩天嗎？”

晉王眉峰微蹙：“那王妃覺得什麽時候合適？”

沈纖纖覺得什麽時候都不合適。但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繼續推。略一沉，將心一橫：“算了，那就今晚。”

小心翼翼將詩收起來，口中碎碎低語：“長痛不如短痛，早死晚死都是死，頭一刀，頭也是一刀……”

見將詩收在一個致的小木匣裏，還特意上了鎖，蕭晟心中不由地生出異樣緒。

他每晚贈送詩，不過是例行公事，竟然這般上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