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跟著我作甚滾開”
六年前的洗碧宮繁華正盛,蕭長寧那艷冠后宮的生母余貴妃仍健在。托其母的福,貌氣的蕭長寧便更得先皇喜歡。余貴妃最得寵的那幾年,長寧公主的吃穿用度,甚至比梁皇后所出公主更勝一籌。
而此時,十二歲的小公主叉著腰,瞪眼看著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年太監,微抬下頜,語氣中盡是榮寵加的驕縱,擰眉道:“臟死了。”
春正好,落紅飄香,那年一暗沉的赭石太監服沾了泥水,后背的裳因鞭刑而破裂布條,鞭傷混合著跡,污穢不堪。可奇怪的是,盡管陷囹圄,那年卻無一狼狽之態,半聾拉著眼瞼,睫投下一片帶著涼意的影。
這年太監,便是沈玹。
對了,那時的沈玹還不是如今權傾天下的大宦沈提督,他甚至還不沈玹,賤名沈七,不知犯了什麼事,了一頓鞭刑后,便被從司禮監貶至蕭長寧的洗碧宮干雜役。
初見之時,面對蕭長寧的審視,沈七只是輕輕抬手抹去臉上飛濺的漬,勉強站直子,姿態清冷而淡定。
蕭長寧很頭疼。
向來不喜歡太監,從先帝縱容東廠做大、宦干政算起,就討厭那群怪氣、男不男不的死太監所以,的洗碧宮是各宮殿中閹人最的地方。
沈七低著頭,蕭長寧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見一顆珠沿著鬢角劃過他瘦削英氣的臉頰,又從潔的下滴落塵埃。
“公主,他沈七,是司禮監撥給您差使的雜役。”宮小心翼翼地說。
“司禮監若非犯了事,司禮監的太監又怎會貶來我這做雜役”多半是個燙手山芋,蕭長寧想也未想,對著年撂下狠話:“才不要閹奴服侍,本宮最討厭他這般欺下上的娘娘腔”
話音剛落,一直垂首的沈玹忽的抬眼看。
時隔六年,蕭長寧已然忘記了他的容,唯有那一雙狹長年輕眼睛,如同刀刻般深深地印在了的腦中冷,鋒利,且危險,像極了某種蟄伏的類。
蕭長寧驀地一僵,覺得自己這話興許說得太重,簡直是在這小閹人的傷口上撒鹽可即便是出口傷人了又如何是個公主,焉有公主向閹人道歉之理
“公主,那他如何置”宮出聲,喚回了蕭長寧的神智。
蕭長寧張了張。半晌,干咳一聲,沒什麼底氣地哼道:“東廠那邊不是缺人手麼我看他正合適。”
知這一送,蕭長寧便親手將沈玹推上了六親不認、佛擋殺佛的修羅之路
六年后。
秋日小憩,蕭長寧從夢中驚醒,昏昏沉沉地坐直子。
帷幔外站著一人,有泣聲傳來。蕭長寧一手扶額,一手開杏黃的紗帳,果見十四歲的小皇帝蕭桓可憐地站在床榻邊,稚氣未干的臉上還掛著兩行淚。
一見到親姐,蕭桓將一癟,眼淚頗有決堤之勢,悲戚道:“阿姐”
蕭桓在眾多姊妹中排行老六,是蕭長寧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余貴妃病逝后,年紀尚小的蕭桓被寄養在了早年喪子的梁皇后膝下。去年冬,先帝溘然長逝,蕭桓在梁皇后的扶持下登了基。
梁太后以新皇年懵懂為由垂簾聽政,與東廠勢力暗中較量,小皇帝在夾中艱難生存,日子過得并不比蕭長寧好。
秋老虎來勢洶洶,天氣依舊炎熱,蕭長寧只披了件單便下了榻,手接過宮婢遞來的綢帕,胡為蕭桓抹去眼淚,問道:“皇上這是怎麼了太后又責罵你了”
小皇帝搖了搖頭,噎道:“沒。”
蕭長寧疑:“那你哭什麼”
小皇帝悲戚難忍,用一副生離死別的表著蕭長寧,嚎啕道:“阿姐,朕對不起你”
“哎,別”
小皇帝發育的快,此時已與蕭長寧一般高了,像條大狗似的撲過來,蕭長寧只得手忙腳地擁住他,反被撞得后退一步。裳被皇帝的眼淚鼻涕抹,蕭長寧長嘆一口氣,屈指彈他潔的額頭,“說罷,
皇上做了什麼對不起本宮的事”
“阿姐”蕭桓抬起略帶稚氣的臉龐,紅著眼拉著蕭長寧的袖,可憐道,“沈提督說若不將你嫁給他,他就要廢了朕另立新君嗚嗚嗚”
蕭長寧困意未散,腦子一時未曾轉過彎來,掏掏耳朵問道:“沈提督誰”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小聲說:“就是六年前被你罵做娘娘腔的那個,沈玹”
轟隆隆
恍若驚雷當頭劈過,蕭長寧瞬間清醒,面煞白。
沈玹的大名如雷貫耳,年紀輕輕便沾著滿手的鮮坐上了東廠提督之位,近兩年來,是聽到他的名字便能讓人嚇得兩戰戰這樣一個惡名遠揚的羅剎權宦,蕭長寧避之不及,何時招惹過他
等等六年前娘娘腔
“當年被我罵做娘娘腔的那個小太監,不是沈七嗎”
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將我堂堂一國長公主嫁給太監真是荒謬至極朝臣同意嗎先帝同意嗎蕭家皇陵的列祖列宗同意嗎”
慈寧宮,蕭長寧眼睛紅紅,“你們都欺負我生母早逝,是個沒有靠山的可憐兒。”
這些天,哭也哭了,鬧也鬧了,可梁太后鐵了心的要將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公主賣給太監做老婆。
面對蕭長寧的哭鬧,梁太后視若不見,只是滾著手中那串沉香木墜紅寶石的佛珠。良久,抬起細長的眼來,嘆道,“長寧,哀家同意將你嫁給沈玹,不是為了哀家自個兒的利益,而是為了先帝,為了皇上,為了我大虞的江山不會毀于閹人之手沈玹與皇室結了姻親,東廠便會死忠于皇上”
所以就活該犧牲
蕭長寧渾發抖,猛然拔下頭上的簪子抵在自己脖頸,決然道,“太后若不收回懿旨,我寧死不從”
以命相,梁太后只是一聲冷笑,漠然地看著作妖,如同在看待一個笑話。
梁太后聲音沉沉,“長寧,哀家實話同你說,你今兒便是死在哀家面前,這尸首也得穿上嫁,抬沈家的祖墳。你向來是個聰明人,當知什麼做識時務者為俊杰。”
頓了頓,端起案幾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清冷的目掃過蕭長寧的面容,“更何況,沈提督一向是睚眥必報之人,若非你曾經對他做過什麼,種下了孽果,他又為何看不上其他幾位長公主,偏偏點名要娶你”
這一句話簡直中了蕭長寧的死。當年那句“本宮最討厭你們這些欺下上的娘娘腔”如同夢魘,在耳畔揮之不去
蕭長寧哪能想到啊,如今權傾朝野,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東廠提督沈玹竟就是當年那個落魄的小太監沈七又怎會料到,他會因為一句話記恨整整六年
見蕭長寧瀕臨崩潰,梁太后又放了語氣,哄道:“長寧,大事者不拘小節。若你今日不嫁給他,將來這萬里河山怕是要改名易姓姓沈了。可如果你順利嫁給了他,至還是個公主,亦是提督夫人,他不敢殺你,又是個太監,你不必擔心被他玷污,興許幾年后就完璧歸趙了。”
蕭長寧對上梁太后那算計的眼神,心想:傻子才信你的鬼話一個嫁過權宦的公主,哪還有完璧歸趙之日
見蕭長寧掙扎不語,梁太后懶懶起,溫地握住蕭長寧抖的手,拿下手中的簪子。
這個野心的人直視著蕭長寧的眼睛,啞聲循道:“蕭桓是你的親弟弟,若哀家再不做些什麼,他就要命喪沈玹之手了。長寧,你不會見死不救的是罷”
“你以為,嫁過去一個我能改變什麼”
“至我們有機會。”
“太后何意
“協助哀家和皇帝,殺了沈玹。”
蕭長寧瞳仁一,出手,后退一步。
梁太后瞇了瞇眼,下了最后通牒:“東廠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唯有清君側方能保全蕭家命。沈玹死后,哀家定以大禮迎你回宮,加封食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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