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房的大門被砰地一聲打開，沈玹散發披，款步走來，高大的影如山般籠罩著蕭長寧，使無從遁形。

蕭長寧后退一步，沈玹前進一步。

三十六計走為上，蕭長寧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轉要逃，沈玹卻先一步手攥住的后領，用并不友善的語氣冷聲問道：“長公主因何而來，又為何而去”

蕭長寧戰戰兢兢回，看到沈玹順的長發自兩頰旁垂下，更顯得他的笑容沉萬分。

不由打了個，有些張地咽了咽，說：“恰巧路過。”

沈玹的眼中是看一切的利，“長公主一向視本督的寢房如蛇蝎之地，半點也不肯踏足，今日卻不請自來，只怕不是恰巧這般簡單。”

蕭長寧語塞，越是擔心被滅口便越是張，平日的伶牙俐齒皆化為了泡影。

沈玹抬手，拔下深深釘門框的短刀，單刀直地問：“你看到了什麼”

蕭長寧自然不會傻到承認一切，忙搖頭：“什麼也未曾見到。”

“撒謊，真不乖。”沈玹搖了搖頭，居高臨下地審視，手中的短刀挽了個花，閃著鋒利的芒。

蕭長寧張了張，強壯鎮定道，“看見你在照鏡子，剛要喚你，這一柄飛刀就過來了，把本宮嚇了一大跳。”

真假摻半，偏生省去了最重要的一幕，祈求能瞞過沈玹的耳目。

沈玹不聲，只微微一笑，面涼，看不出是相信了還不是不信。

他好像很喜歡蕭長寧這副忐忑不安又強裝鎮定的模樣，深邃鋒利的眼眸盯了許久，方意有所指道：“以后有事，差人代為傳告便可。此刀劍無眼，若是不小心撞見什麼不該看的，傷著了殿下，便是臣之失責了。”

蕭長寧自然聽得懂他言辭中的警告。看了眼沈玹手上的短刃，怏怏道，“沈提督安心，本宮惜命得很。”

沈玹不置可否，拿起一旁木架上搭著的，慢斯條理地穿上，語氣聽不出喜怒：“長公主想要出門”

“沈提督如何得知”猜測到了什麼，心慌道，“你監視本宮”

“如此小事，何須勞師眾地監視。”沈玹扣好腰帶，長玉立，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道，“長公主在府中行自由，唯有大門派有番子把守，非本督手令不可出門。長公主平日對本督避之不及，此番卻一反常態屈前來，自然必定是為出府的手令而來。”

猜得毫不差。蕭長寧暗自咬牙，再一次領會到了沈玹于算計的可怕之。

放了語調，略帶懇求地細聲問道：“本宮想念皇上，想進宮看看他，提督可允否”

沈玹料到會如此開口，卻并不直答，只坐在屋中木椅上，對蕭長寧招招手，“勞煩長公主紆尊降貴，為本督束一發髻。”

哈

讓堂堂長公主給閹人束發他這是在辱自己麼

蕭長寧心中五味雜陳，有些踟躕。

“夫妻之間描眉束發，不是常態麼”沈玹將雙手按在膝頭，好整以暇地看著，“束好發，本督就給你出府的手令。”

蕭長寧最終還是屈服在沈玹的威之下，一邊心有不甘地拿起木梳梳理沈玹漆黑的長發，一邊掩耳盜鈴般地安自己：長公主當能屈能，這筆賬，遲早要向這不要臉的閹人討回來

可話又說回來，沈玹真的是閹人麼

方才，他是在刮胡子罷

想到此，蕭長寧從銅鏡的模糊影子中打量沈玹，見他下頜潔干凈，又忍不住懷疑道：莫非是自己看錯了

不，不可能看錯。誰沒事會拿短刀刮著下玩

蕭長寧心中思慮萬千，手下的作也跟著慢了起來。沈玹本在閉目假寐，覺察到的怠慢，不由地睜眼，隔著銅鏡對上審視的目，問道：“長公主在看什麼，如此神”

平心而論，這個男人真的是生得十分好看：濃眉霸氣，目深邃，側完，就是戾氣太重，了幾分人味。

“提督其實，生得好看。”蕭長寧干咳一聲，不吝于以奉承之語來掩飾方才的失態，“早聞東廠雙璧，一為廠督，二為蔣。蔣本宮也曾見過，相比沈提督要略遜一籌。”

沈玹怔愣了一瞬，方失笑道：“難得從殿下中聽到溢之詞，乃臣之大幸。”頓了頓，又頗有深意道，“殿下嫁來東廠后閉門不出，原來是在思索誰家男兒更好看這種事。”

蕭長寧束發的手一抖，臉上一陣滾燙，得紅了起來，小聲反駁道

：“在本宮眼里，你們同姐妹無異，比較一下姿又如何算不得本宮輕浮。”

聽到那句與姐妹無異，沈玹的眉尖明顯跳了一下，似有不悅。

蕭長寧趕岔開話題，問道：“今日怎麼府中無人，連提督下榻都無人伺候”況且據觀察，沈玹一般天還未亮便起來練兵了，極有睡到此時的時候，何況看他眼底疲，應是昨夜徹夜未眠。

宮里宮外有大事要發生了

果然，沈玹抬起一手擱在椅子扶手上，撐著太道：“近日京師有樁大案要理，本督手下之人派出十之八九，自然無人服侍。”

蕭長寧留了個心眼，將此話記在心中，隨即為他束好發冠，溫聲道：“好了。”

沈玹抬眼看向銅鏡中，嗓音依舊清冷，角卻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微微抬起下頜，評價的手藝：“尚可。”

“”

蕭長寧小聲道，“那，出府手令”

沈玹解下腰間的令牌到蕭長寧手中，囑咐道：“為防意外，本督會讓林歡陪同殿下前去。”

那個吃如命的小林子

說起來，那年太監相貌可，算是東廠這群怪中難得面善之人了。

蕭長寧并不反，忙不迭應了，拿著令牌迫不及待要走，沈玹卻再次喚住：“記住，午時之前要回府，本督教你騎。”

恍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蕭長寧怏怏不樂地噢了聲，垂著頭出門去了。

沈玹起站在門口，負手著蕭長寧纖瘦的背影，良久沉不語。

宮里，崇殿草木如春，小皇帝屏退左右，拉著蕭長寧的手，十分激：“阿姐，你可來了自從你出嫁后，朕無人相伴，每日面對太后和群臣時如履薄冰，都快悶死啦。”

蕭長寧長嘆一聲，“你在朝堂無聊，哪比得上我生死懸命。”

聞言，蕭桓顯出幾分落寞，“都怪朕無能，護不住阿姐”他垂頭，偶然間看見了蕭長寧腕上淡淡的淤痕，不由大駭，“阿姐，你手上的傷是怎麼了沈玹待你了”

蕭長寧一愣，將手回，拉下袖口蓋住腕上的瘀傷。那是昨日沈玹教防之時，沒把握好力度弄傷的，已上了藥，不是什麼大事。

蕭桓顯然不這麼想，紅著眼道，“都說閹人常有變態之癖”

“說什麼呢”蕭長寧大窘，又好氣又好笑道，“皇上腦子里怎麼盡是些不干不凈的想法。”

蕭桓張了張，正要說什麼，忽聽聞殿外傳來一個爽朗清脆的聲，“臣錦衛北鎮司使越瑤，求見陛下”

越姐姐

蕭長寧一喜，眼睛都亮了幾分。蕭桓會意，清了清嗓子道：“越卿請進。”

越瑤，出簪纓世家，其祖父、其父以及兩個哥哥皆為國捐軀、戰死沙場，算得上真正的滿門忠烈。越家只留下一獨苗，先帝垂憐，不忍一介流再披甲征戰，便讓在錦衛謀了份差事，算是保住了越家最后一點脈。

越瑤雖是子，卻有著不輸于男兒的才氣和武力，十六歲錦衛，短短四年屢建奇功，坐到了北鎮司領頭人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越瑤兒時過余貴妃恩惠，故而與蕭長寧好。

正想著，門口進來一個穿飛魚服、英姿颯爽的將，朝皇帝和蕭長寧袍一跪：“臣越瑤，叩見陛下萬歲，長公主千歲”

蕭長寧起，扶起這位眉目致的錦衛，笑道：“越姐姐快請起”

越瑤起，盯著蕭長寧看了許久，眸閃，忽的一把擁住，苦笑道：“我公差離京半年，殿下怎麼就落沈玹那廝的魔掌里了”

半刻鐘后，藕池涼亭中。

越瑤拉起蕭長寧的手，兩條細眉皺在一起，著腕上的瘀傷嘖了一聲，罵道：“沈玹這個變態”

蕭長寧不好意思地了手：“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越瑤嘆了聲，雖相貌，但舉手投足帶著男兒的灑，直接問道：“長寧，此無人，你屏退陛下，是想單獨同我說什麼嗎”

“越姐姐聰慧，本宮想要你幫我查一個人。”蕭長寧低嗓音，神是難得的認真，“如今，只有你能幫我了。”

“行，”越瑤一口應允，“殿下想查誰”

“沈玹。”蕭長寧一字一句緩緩道，“我想知道他何時進的宮，以及，他當年被司禮監貶黜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