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採薇是被凍醒的，就記得從招聘會回來趕上大雨，澆了個心涼，可也不至於這麼冷啊，全好像待在冰窖里一樣，寒氣沁骨，不住打了個哆嗦，想睜開眼，卻發現眼皮彷彿有千斤重。

忽而一個焦急的聲音傳耳中：「娘，二丫頭可都燒了兩天兩宿了，再這樣下去，我怕……」說著哽咽不聲，聲音聽起來像個年輕子，卻相當陌生，一點兒不像老媽，老媽沒這麼溫過，一出口那大嗓門整個單元的住戶都能聽著。

採薇正想著，便覺一個很是劣卻溫暖的大手敷在額頭上，同時一個略蒼老的聲音響起：「不許胡說，二丫頭落生的時辰好，村東姑子廟裏的姑子批了八字，說咱二丫頭將來大富大貴，說不得就是個一品誥命夫人，有漫天的神仙庇佑著，二丫頭會有什麼事兒，與其在這兒哭天抹淚的，趁早出去再熬半碗薑湯進來，給二丫頭灌下去，發發汗說不準就好了。」

年輕的聲嗯了一聲，腳步聲響，大約出去了，蘇採薇就聽那個老的聲音長長嘆口氣道：「二丫頭啊，你可得撐著點兒，祖母還指著你清福呢，唉！真是的，這都半個時辰過去了，也不知道你爹這郎中請到哪兒去了，怎得連個影兒都不見，真要把人急死了……」自言自語絮絮叨叨的聲音不斷在採薇耳朵邊上響起。

「娘，薑湯好了……」迷迷糊糊中，蘇採薇就覺一個熱乎乎的東西在邊上，那熱氣熏蒸在臉上怪暖和的，嗓子眼又干又的時候，覺溫熱的灌進裏，因此實在了，故此極力吞咽著，半碗薑湯倒是吃盡了一小半，辣的味覺順著嚨蔓延至全，剛才的寒意退了一些，本來還想分辨這是哪兒的意識也漸漸朦朧，直至睡了過去。

蘇婆子把的被子掖好，一隻手從被底進去了，上已見意，遂鬆了口氣，對旁邊眼睛紅紅的兒媳劉氏道：「汗發出來就好了大半了，這小傷寒就怕憋住汗，你去那屋裏瞧瞧大丫頭去吧，小人兒家家的，別讓在燈下做活計，看傷了眼睛。」劉氏低低應了一聲，掃了眼炕上的採薇，轉出去了。

蘇採薇這一覺睡的踏實，再次醒來是被眼皮上浮的影晃悠醒的，想揚起手遮住源，卻發現手臂有些，好在線並不太刺眼，白晃晃的就是覺得有些清寒之意。

採薇睜開眼，不愣了愣，眼前對著的是糊的厚厚的格子窗，那種極老式卻又一點也不緻的紙糊窗子，甚至能聽見從窗戶外呼呼刮過的北風聲。

蘇採薇明明記得是盛夏，怎麼一轉眼就到嚴冬了，卻不覺得太冷，子底下暖呼呼的，費力的翻了個，微微側頭，眼睛忽然睜大，睡得明明就是寬大的土炕，炕沿外對面溜著牆兒是一個又破又舊躺櫃，順著炕一頭，擺著一張灰撲撲的桌子，牆上掛著一幅已經看不出本的麻姑獻壽圖，往上看，是熏黑的房梁，整間屋子散發著一種老舊貧困的鄉土氣，就是蘇採薇去過最偏遠的農家院，都比這兒強太多了，這裏簡直原生態的可怕，這是哪兒？

念頭剛轉到這兒，就見厚厚的棉門簾從外開，攜著一冷風，進來一個約十三四的大男生，生的不算俊秀，卻濃眉大眼很有些敦實，上穿著厚厚的藍布棉襖，膝蓋和手肘打了抗磨的補丁。

蘇採薇的目落在他頭頂攢的髮髻上，用一荊木簪子別住，怎麼看怎麼彆扭。

蘇善學眼睛滴溜溜轉了幾轉，走到炕邊上，小聲道：「小採薇你可醒了，你再不醒，娘真要打死我了……」說著咧咧：「那天實怨不得我，是你非要纏著我去田裏捉野兔子，哪想到回來你就發起了熱，娘氣的一子扔在我額頭上，你瞧你瞧，這裏都青了好大一塊，昨個嫂子抹了香油今兒還的疼呢。」

蘇採薇怔怔看著他發獃，好半晌兒不知該怎麼反應，這一不的樣兒，倒把蘇善學給嚇了一跳，手在眼前晃了晃：「小採薇，小採薇，不是病的傻了吧，就跟隔壁馮秀才家的傻丫頭一樣，聽人說就是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的……」

蘇採薇不翻了個白眼，心道你才傻呢，這叔侄二人正在這你看我，我看你，蘇婆子端著碗熱氣騰騰的米粥邁了進來，看見小兒子蘇善學，揚起空著的手就是一掌，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小侄剛好些，你又來倒騰，回頭若是再病了，看不讓你哥打斷你的，盡在這兒懶，還不快出去幫你嫂子的忙，昨夜的雪大，把東邊的窩棚頂子塌了半截，下面都是鹹菜缸，回頭破了，你就給我一冬。」

蘇善學顯然被娘打皮了，被拍了一下子，還嘿嘿笑著沖蘇採薇眨眨眼：「小薇薇，小叔昨兒挖了地瓜，放在炕下的火灰里埋著呢，一會兒你記得吃啊……」說完，子一扭，避開趙氏又揚起的手，溜著邊，幾步躥了出去，那模樣兒甚為稽。

蘇採薇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蘇婆子手的額頭，鬆了口氣道：「阿彌陀佛，昨兒的郎中雖來的晚些，開的葯倒靈驗，灌下去發了後半宿汗，今兒果然就不燒了，你這丫頭，可把你娘跟祖母的膽子都要嚇破了，看以後還跟著你小叔滿野地里瘋跑不，來，把這碗粥就熱吃下去，再吃兩劑葯就能歡蹦跳了。」

說著，把蘇採薇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裏，一勺一勺的喂採薇吃粥，採薇是真了，的心都有點兒慌，極了也就管不得什麼滋味不滋味了，狼吞虎咽把一碗粥吃進了肚子，吃了粥渾的力氣恢復了些，蘇採薇才發現不對勁兒。

自己靠在老人懷裏的比例不對，而且，了胳膊，抬起小手，真是名副其實的小手，以蘇採薇目測，大約跟自己七八歲時的手差不多大小，而且手背長著凍瘡，這一緩過勁兒來，又麻又異常難過。

忍不住想去撓，卻被後老婦人啪一聲拍了下來：「凍瘡可不能撓，撓破了要落疤的，孩子家，手上留了難看的疤，以後說婆家都難，乖，一會兒祖母給你用雪，好生在暖和屋裏養幾日就好了。」

到了此時，蘇採薇才不得不接現實，不管什麼原因，一眨眼的功夫便移換了天地，古今都不一樣了，除了既來之則安之的裝糊塗，蘇採薇也想不出別的對策了，尤其真聲張出來，讓這家人發現瓤子跟外皮不是一回事兒，說不準把當妖怪燒死也可能，為了小命著想，蘇採薇只能按下滿腦子的問好，眨眨眼裝乖巧。

這一乖巧，蘇婆子反而開始納悶了，端詳了好一陣忽然笑道：「怎得這一病到改了一樣，也不嘰嘰喳喳多說話了，莫一看，倒有大丫頭的幾分穩重。」正說著，從外面進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一進來，蘇採薇就覺得，連滿屋暗沉的彩，都被這個漂亮的小姑娘照的亮堂了不，單件上穿著一件洗褪的綠棉襖，下面的棉也是看不出本來是紅是，比起剛才那個年上灰撲撲的泥土臟污，這小姑娘異常乾淨，且上的裳雖舊，卻用了巧心，袖口邊兒都用差的布掐了牙子滾邊鑲上去，看起來很不一樣。

小臉蛋兒潤白潤白的，眉彎彎的嵌在一雙剪水眸子上，分外秀氣，小淺淺抿著，出頰邊兩個深深的梨渦，頭髮梳了兩個圓圓的髮髻，用紅絞著淡綠的綢子扎住，說不出玉雪可，手裏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葯，安靜乖巧的立在炕邊上。

蘇婆子急忙接過去：「快給我，看燙著，怎麼讓你斷葯，你爹呢？」小姑娘答道：「爹給昨天的伯伯送葯去了，讓我把妹妹的葯送過來。」

蘇婆子輕輕嘆口氣沒說話，把葯碗湊到採薇邊：「乖，把葯喝了，再睡一覺就大好了。」一聞見這沖鼻子的苦藥湯子味兒，蘇採薇下意識閉，嫌惡的扭開頭。

這模樣兒真把蘇婆子給逗笑了：「我剛還說瞅著子穩重了些，這才多大會兒功夫，就原形畢了，不吃藥病怎能好。」「是啊！妹妹快把葯喝了，我可是按昨個郎中說的，慢火熬煮了一上午呢，郎中說需趁熱喝了才見效，你快喝，喝了葯，姐姐這裏還有前些日子趕集時省下的桂花糖，給你甜甜。」

說著，從腰間的小荷包里，拿出一塊黃不拉幾糖塊一樣的東西，在採薇面前晃了晃，採薇忽然徹悟，自己佔了的這個小姑娘，原來是個又饞又不聽話的野丫頭，就瞅家裏這些人對的態度，就能瞧出端倪來。

採薇的目在葯碗跟糖塊兒間轉悠了一圈，接過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葯碗剛被蘇婆子接過去，裏就塞進來一個塊兒，甜的桂花味兒，瞬間驅走了滿葯氣，炕邊的小姑娘湊過來盪起一個笑容輕聲問：「小採薇，甜不甜？」

這個笑容在許多年以後，採薇都還記得，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是的親姐姐蘇明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