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薇和桃花剛邁進自己的院子,迎頭正上明薇從裏面出來,一瞧見主僕,不道:「天都黑了還往外跑,讓咱知道又念叨你的不是。」
桃花忙道:「是舅老爺了姑娘過去商量事兒的。」明薇撲哧一聲笑道:「偏你這樣忙,才多大的丫頭,就開始主家理事了,我是過來尋桃花打絡子的,不想你忙還罷了,連你這個丫頭也忙了十分去,既回來了,快進去教我打那個梅花絡子吧!」
雖說桃花以前在杜府裏頭是個燒火干活的丫頭,可手巧,尤其打的絡子好,配的好看又結實,花樣兒也多,明薇倒是跟學了幾樣,只是沒學大好,遇上難的還得來問。
採薇一開始也有些興緻,跟著打了兩個,覺得跟現代編的那些中國結手鏈大同小異,也就丟開了,反正如今有桃花,針線上更用不著,上從裏到外,從上到下的裳鞋,都出自桃花的手。
採薇自己想要個什麼樣兒的,就跟桃花說,桃花變著法兒的也能做的八九不離十,因此,更不在針線上留心,倒過的悠閑非常,只蘇婆子隔三差五總會念叨幾句,採薇就給個耳朵,等念叨煩了,自然就清凈了。
這番憊懶樣兒,惹得明薇時常嘆笑說:「看你將來可怎麼著,難道要指著桃花一輩子不。」
一輩子太長,採薇恍惚中總覺得,現在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實,就好像一場迷離的夢,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結束了,再說,誰能預料一輩子的事兒,抓住眼前的自在最要。
自然,這些不能跟明薇說,明薇如今心心念念就是周子明,有時候,採薇就不明白,這個世上難不真有一見鍾之說嗎,即使有,採薇覺得,也不會發生在明薇和周子明之間,當時他們見面的時候才多大,而且滿打滿算,就那麼幾天,且親事定了以後,兩人都各自迴避著,連半點流都沒有,甚至連句像樣的話都沒說過,如果這樣都能產生,這樣的豈不是荒謬而毫無據的,無的東西哪會牢固,而時間和空間卻是最殘酷的殺手。
當然,這些只是的想法而已,不會告訴明薇,在明薇心裏,周子明就是丈夫,未來一輩子的依靠,雖然採薇覺得,把自己的一輩子給一個才見過一面的男人,有些不靠譜,可這時候的人大都這樣,明薇這還算運氣的,像棗花,棗花姐槐花,連牲口都不如,更沒有尊嚴,哪還去想什麼,能吃飽穿暖不挨打就是最好的了。
正想著,就聽桃花道:「昨兒晚半晌兒,太太讓我去給秀才娘子送鞋樣子,我剛到了咱們老院的那邊,就見一個頭髮蓬的人影兒蹲在牆角哭,走近了一瞧原來是前鄰的棗花,倒把我唬了一大跳,以為那裏來的孤魂野鬼呢。」
採薇道:「就你膽小,哪裏來的什麼鬼,都是人嚇人罷了,即便有鬼,你又沒做虧心事怕什麼,要我說,人才可怕,棗花我瞧著就是鬼,還是惡鬼,是鬼里的黑白無常,專門勾魂兒的。」
明薇也不嘆道:「我想,棗花定是找個地方哭姐呢,我聽見咱私下裏跟娘說,槐花前幾日不知怎的死了,婆家那頭送了信兒來,我聽著心裏還難過了好些日子呢,棗花是親妹子,怎能不難。」
桃花撅撅道:「哪家真不拿孩當人看的,這樣冷的天,棗花還穿著單褂,爹娘倒是比那些人牙子還狠心。」
採薇沉默,蘇保兒家正應了那句,可憐人必有可恨之,其實說這些也無濟於事,到現在,採薇才明白,誰也救不了,有善心一點兒用都沒有,就像娘跟說的,棗花跟們家不佔親不帶故,人家爹娘或打,或罵,或賣,都跟沒幹系,倒不如眼不見耳不聞的更好些,想到此,遂把這話差了開去。
再說善長去找趙鵬商議合夥的事兒,趙鵬打早就有這個心思,也不是惦記他們現有的這個鋪面,是瞧著這個茶葉生意大有可圖,說不準,將來就是個能賺大錢的買賣,因此和姐商議著兩人若有心開新鋪子,他們便搭上一夥。
因此,善長來找他,正合了他的心思,聽了善長的主意,趙鵬真覺得,別瞧善長連個大字兒都不識,可真有點見識,州府自然是最好的地兒,繁華熱鬧,人口也多。
回去跟他姐一說,他姐也說好,便問他:「可說好怎麼搭夥了不?」趙鵬道:「說到這個,也鬧不清善長打的什麼主意,竟是不要咱們的本金,說個啥詞兒來著,對,乾,說給咱們家一的乾,賠了不算,若是賺了,無論賺多都給咱家一,雖說不多,可沒要咱出本金,這豈不是一本萬利的事兒嗎。」
趙氏卻道:「他還說別的沒有?」趙鵬搖搖頭:「他沒說的別的,哦!對了,就是看看您能不能跟知府的二夫人打個招呼,說以後鋪子開了,知府衙門所需的茶葉,都從竹茗軒裏頭出。」
趙氏不笑道:「以前卻沒瞧出來,這個表弟倒是個做大生意的材料,善長這就明著跟咱們買門路呢,得了,你去應了他吧!不出本錢的買賣,誰不樂意干,他自己又已經放出這樣亮堂的話來,回頭我跟二夫人去說一聲哪有不的,對了,老爺說了,今兒到咱們府的這位梅先生真是個極雅的人呢,琴棋書畫樣樣通,就是脾氣有些個古怪,老爺說讓他去教採薇,梅先生卻說,他需的親自去瞧瞧學生,若是了他的眼才教,若是他瞧不上的,給多銀子都不教,說不能教出個蠢材來污了他的名聲,真真,老爺都沒轍了,跟我說,明兒讓收伺候著跑一趟,我倒是不怕他瞧不上採薇,我是怕他嫌蘇家莊是個鄉下地方兒,可讓採薇來咱們府上住著,那丫頭又呆不住,每回接過來幾日尋個由頭就回去了,竟是個十分家的丫頭。」
趙鵬道:「姐,這個您就不懂了,舉凡像這些有學問的人,最稀罕鄉下地方兒,您就甭擔心了,即便他不留,再尋合適的先生就是了。」
趙氏點頭:「我是瞧著這位梅先生琴棋書畫都通,才覺得和心意,採薇怎麼說是個姑娘家,學問還罷了,多會些旁的技藝,以後說不準有大用,得了,現在說這些還早著呢,過了年才十歲,倒是卿也不知今年的試考不考的中?」趙鵬笑道:「卿聰明,這次必中的,姐放心吧。」
收顛顛兒的跑進了小書房,湊到杜卿耳邊嘀咕了幾句,杜卿挑挑眉道:「讓你伺候梅先生去?」收點頭:「正巧柳管家出門去了,太太想著我去過幾次,便派了我的差事。」杜卿道:「那你記得把那些功課捎回去,我已經看過了,再讓每日臨五張大字,到時候我要查的,讓不要想著糊弄過去了。」
收哧一聲笑了:「我的公子,您明知二姑娘正因這個,才不樂意在咱們府上住長了,您倒好,家去了,還的去派了功課送去,二姑娘上不說什麼,心裏不知怎樣埋怨呢,奴才這麼瞧著,二姑娘的字好看著呢,比外頭學里那些小子的都強遠了。」
杜卿愣了一愣,掃了眼桌角堆的整整齊齊的一摞大字,煩惱的時候拿過來看看,就會想起採薇平日的言笑來,那煩惱也就散了大半,倒不是採薇的字不好,只是除了這個,杜卿不知道還該跟說些什麼,彷彿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收著自家爺不暗暗嘆息,若說爺算的上頂頂聰明的了,也不是拙於言辭的人,只不過到了那位靈的沒邊兒的二姑娘跟前,就變了個樣兒,只會盯著二姑娘寫字念書,倒了最嚴厲的先生。
收這麼瞧著,那位而姑娘即便書念的好,卻不是個喜歡被人管的子,在自己爺跟前,雖沒說什麼,可能躲則躲,能避則避,哪還有瞧不出來的意思來。
卻聽得杜卿道:「你明兒去的時候,記得把西牆架子上那些書給一併捎了去,是對心思的,再有……」
杜卿頓了半晌兒,微微嘆口氣揮揮手道:「沒了,你去吧,我還要看會兒書。」收便不敢再吵他,忙著退了出來。
杜卿低頭看了老半天書,也沒看進去一個字,腦子裏,心裏,都有些說不出的紛煩躁,他自己不明白這些紛煩躁從哪裏鑽出來的,卻瞬間填滿了他所有心思。
他微微側頭,窗子上燭影搖曳,映出他的廓,看上去孤單又落寞,燈花開,杜卿忽然記起,採薇上回說他:「明明年紀不大,卻暮沉沉的像個老頭子一樣。」「老頭子?」杜卿不失笑,收不知道,背著所有人,那丫頭從來口無遮攔,好像拿準了,他不會告訴旁人一樣。
想到這些,杜卿又覺心裏一暖,彷彿連窗外蕭瑟的秋風也帶了些暖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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