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沈映月緩緩坐起來。

腦海中浮現出一抹影，雖然有些模糊，但那人挽弓的樣子，卻深深刻在了的記憶中。

那一箭救了的命，本應道謝才是，但今日忙著莫寒的殮之事，竟忘了問吳副將那人是誰。

罷了。

沈映月重新躺了下來。

今日之事，還有諸多疑團沒有解開。

據所知，莫寒近幾年來，一直率領莫家軍與西夷作戰，奪回了不當年失守的城池，也殺了不西夷人。

西夷人恨他，想要報仇，也是理之中。

如白燃所說，這些西夷人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不過是人指使……但莫寒已經死了，這時候還派出這麼多西夷人前來劫棺和報復家眷……似乎有些牽強？

要知道，那麼多西夷殺手出現在大旻，萬一被發現了，可是滅頂之災，若此舉只是單純為了泄憤，那也太愚蠢了。

除非，他們還有別的目的。

但所有的刺客都死了，如今也沒有什麼頭緒。

沈映月側過，神思悠悠。

今日那襲擊的黑人，清清楚楚地說“是莫寒的人”，送葬隊伍中，年輕子不止一個，對方自西夷而來，千里迢迢，怎麼會知道得那麼清楚？

對方說不定安了眼線，就在他們邊。

沈映月想到這里，頓時不寒而栗。

但實在太累了，很快便眼皮沉沉，睡了過去。

-

翌日。

巧云正在為沈映月梳頭，丫鬟巧霜便邁進了房門。

巧霜福了福子，輕聲道：“夫人，史管家求見，他還帶來了府中幾位管事。”

巧霜和巧云是一對姐妹，一個沉穩，一個機靈，這段日子以來，姐妹倆便了沈映月的得力助手。

沈映月道：“請史管家他們稍等，我即刻就來。”

巧霜點頭應是。

須臾之后，沈映月穿戴整齊，來到了竹苑正廳。

堂下一干人等立即向行禮。

沈映月淡笑一下，道：“都是自己人，幾位管事不必多禮。”

史管家越眾而出，沉聲道：“夫人，這三位都是府中管事，小人一一為您介紹。”

沈映月點了點頭。

這些日子，沈映月同史管家也有不接。

他年過三十，為人世很是得，面上總掛著謙和的笑意，對誰都是彬彬有禮。

如今管家的人換了沈映月，他便主帶著幾位管事來拜會，幫了解府中事務，倒是十分難得。

史管家指了指他左邊的男子，道：“夫人，這位是管事，負責管理外院所有事務和家丁、丫鬟。”

史管家負責整個鎮國將軍府務管理，務也要分院和外院，馬管事的主要職責在于外院。

按理說，無召的況下，他不得院，所以沈映月之前都沒有見過他。

沈映月明白了，這馬管事，算是史管家的副手。

只見馬管事生了兩撇八字胡，材微胖，面上笑意明顯，待史管家說完，他立即笑呵呵道：“早就聽聞夫人秀外慧中，端雅高貴，若天仙……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實在是讓小人大開眼界！”

沈映月面無波：“過獎。”

而后的巧云和巧霜卻默契地對視一眼：什麼馬管事……明明就是馬屁……

馬管事見沈映月沒什麼太大反應，還想再說，卻被史管家打斷了：“這位是姜媽媽，負責府中采買。”

沈映月目落到姜媽媽上，只見著十分樸素，乍一看，與那后院的洗婆子差不多，若是不介紹，都看不出是負責采買的管事。

姜媽媽上前一步，畢恭畢敬地福了個，道：“奴婢給夫人請安。”

低眉順目，下微收，沈映月看不清的表。

沈映月微微頷首：“姜媽媽請起。”

姜媽媽站直了子，抬眸看了沈映月一眼，四目相接，又立即謙卑地避開目。

沈映月沒說什麼，注意力落到了最后一人的上。

這人材清瘦，從剛才開始，便站著一不，看著十分嚴肅。

史管家溫言道：“夫人，這位是廖先生，負責賬房，曾經還中過舉。”

廖先生面無表地開口：“見過夫人。”

除此以外，沒有任何表示了。

沈映月前世也閱人無數，這三人往這兒一站，心中便大概有數了。

沈映月道：“我初來乍到，對鎮國將軍府的況還不算太了解，以后還有賴幾位相助。”

幾人忙道不敢。

史管家又道：“夫人還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

沈映月笑了下，道：“多謝史管家，今日……我便先從外院開始了解罷。”

馬管事一聽，心里頓時有些張，但面上仍然笑容可掬：“小人愿為夫人帶路。”

-

鎮國將軍府是個五進的宅子，面積大得很。

沈映月這些天一直在院和正廳忙碌，還未仔仔細細逛過園子。

所住的竹苑，原本也是莫寒的院子，落在宅子東邊。

而外院主要用來待客，也是大部分下人的活范圍。

馬管事躬跟在沈映月旁，熱地介紹起來。

“夫人……咱們如今在花廳，這兒常用來會客，以前將軍的同僚們來了，便經常在這里喝茶飲酒。”

“過了花廳，前面就是花園了！這里的花呀，都是小人請了名匠打理的，您瞧瞧，如今到了秋日，還有不花兒沒謝呢！”

沈映月淡淡看了馬管事一眼，這馬管事雖然有些啰嗦，但神頭卻十分飽滿。

就算沈映月的回應很，他卻依舊能講得津津有味。

“夫人！過了這花園，就到馬廄了……那兒味道重，您還想過去嗎？”馬管事笑著問道。

沈映月點頭：“無妨，去看看罷。”

馬管事便帶著沈映月到了馬廄。

馬廄兩邊佇立著不拴馬墩，上面搭了棚子，棚子下面拴著不駿馬。

沈映月站在馬廄門口，便停住了步子。

馬管事正要說話，沈映月卻抬手，制止了他。

靜靜觀察著馬廄。

馬廄里，有幾個馬奴正在刷馬。

有的人作慢慢悠悠，而有的人干脆靠在一旁歇息，還有一個，作十分利索，刷馬很是賣力，在這深秋時節，背上居然還出了不汗漬。

馬管家不住地打量沈映月的神，心中總有些忐忑。

他一貫長袖善舞，同誰都能說得志趣相投，很能哄人開心。

但沈映月似乎不吃這一套，半日下來，馬管事有些郁悶。

沈映月看了一會兒，便拎，向前走去。

馬管事連忙跟上。

馬奴們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只見來人容姿高雅，貌若謫仙，頓時呆住了。

馬管事連忙咳嗽一聲：“你們幾個，還不快給夫人請安！”

此言一出，幾個馬奴立即回過神來，躬請安。

方才那個最賣力的馬奴，卻大著膽子看向沈映月，他笑得出兩顆虎牙：“夫人！”

沈映月看了他一眼，頓了頓，淡笑：“阿全。”

這人不是別人，就是昨日遇襲之時，冒險出去送信的家丁。

阿全見沈映月記得他的名字，寵若驚，笑得更燦爛了。

但馬管事的臉卻不大好看，他夸了沈映月一路，但沈映月卻沒有對他好好笑過。

沈映月道：“都忙去罷。”

眾人應聲，各歸各位。

阿全便也回去繼續刷馬。

沈映月站得不遠，打量了一下他刷的馬。

這匹馬鬃略長，形勻稱，四蹄健壯，較其他馬更高。

沈映月道：“這匹馬……似乎有些特別。”

阿全答道：“夫人，這是將軍的駒，赤耳。”

沈映月仔細看了看馬兒的耳朵，果然有些泛紅，有趣得。

阿全見似乎很興趣，又道：“這赤耳跟著將軍經百戰，聽說能日行千里呢！”

沈映月笑了下。

日行千里當然是不可能的，也只有這般單純的年會信了。

那馬兒被拴在馬墩上，不耐地左右搖頭——那拴著的韁繩過短，讓它有些不舒服。

沈映月上前幾步，靠近赤耳，主為它調整韁繩。

馬管家嚇了一跳，忙道：“夫人小心！這赤耳脾氣烈得很！”

話音未落，沈映月已經把韁繩松開了，淡定地調長了些，又繼續拴好。

赤耳活了一下頭，自由了許多，它咕嚕兩聲，似乎十分滿意。

馬管家和阿全看得目瞪口呆。

阿全詫異道：“這赤耳挑人得很！將軍以外的人靠近它，它便容易發脾氣，小人最初來為它刷洗時，可沒有它欺負呢！”

馬管家也嘖嘖稱奇，笑道：“之心，人皆有之，定是夫人貌，連這馬兒也馴服了！”

沈映月笑了下，手了赤耳，道：“興許是我住在竹苑，染了它悉的氣息罷。”

沈映月在前世，偶爾也會去騎馬，騎算不得湛，但也不會被甩下來。

赤耳盯著沈映月看了一會兒，眼神似乎有些悲傷，沈映月覺得，它應該是想主人了。

輕輕拍了拍赤耳，道：“有空帶你出去逛逛。”

赤耳仿佛聽懂了一般，“嘶”了一聲，算是回應。

眾人又是一驚。

沈映月待了一會兒后，便離開了馬廄。

馬管事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

“馬管事，外院的家丁丫鬟，如何計算月錢？”

馬管事正道：“回夫人，家丁分為家仆、院工、長工、短工……按照不同的類型，發放月錢。”

沈映月思索一瞬……這和現代大企業中的職級工資，倒是有些像。

沈映月又問：“那這些馬奴，屬于什麼類型？”

“他們屬于長工，月錢都是一樣的，每月五十文。”

沈映月看他一眼，道：“無論做得好壞，都是五十文？”

馬管事愣了愣，答道：“是……他們這活兒，也談不上好壞，總之都是刷馬、喂食……”

沈映月卻搖頭，道：“雖然都是照料馬匹，但刷馬的數量、喂馬的用心程度，卻是人人不同的。”頓了頓，道：“若他們所做的工作，效不一樣，待遇是否也該分出差異來？”

經沈映月這麼一說，馬管事也凝神思索起來。

沈映月笑了下，道：“馬管事不要急著回答，可以想好了再說。”

馬管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其實，他也發現了，每次來馬廄，總有幾個人懶。

但因為大伙兒都相，也不好日日拉著臉訓人，若是能將發月錢的方式變一變，興許還能激活他們。

沈映月逛完了外院，雖然管理上有些瑕疵，但看起來暫時沒有大問題。

可見這馬管事雖然言辭有些浮夸，但還算是個辦實事的人。

沈映月想了想，問道：“賬房在哪？”

馬管事連忙指了指前面，道：“路過抄手游廊，便是賬房了，姜媽媽和廖先生，平日都在那里。”

沒等沈映月說話，馬管事又小心翼翼道：“夫人，小人送您過去罷！？”

他笑得近乎討好，讓人難以消。

“不必了。”

馬管事神有些失，他一路仔細揣沈映月的心，卻怎麼也捉不。

沈映月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沈映月目落到他面上，道：“馬管事，日后我們會時常見面，不得要討論務，有些話，我便說在前面了。”

馬管事連忙躬：“小人洗耳恭聽。”

沈映月淡淡開口：“我這個人一向直接，做事關注過程，更看重結果。馬管事不必想著討好我，因為這樣會加重你自己的負擔。你只要將差事辦好，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馬管事頓時呆住。

他也跟過不主子，每位主子的脾不同，他便總是習慣調整自己，去迎合主子們的喜好，久而久之，便形了見誰都要奉承的習慣。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主子這般明白地說出來，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向沈映月，但沈映月面容平靜，眼神真誠，并無一不悅——是真的將他當自己人，才會將想法直接告訴他的。

馬管事反而放下心來。

他出笑容，道：“多謝夫人提點，小人明白了。”

沈映月也對他笑了笑：“我喜歡和聰明人打道。”

馬管事走后，沈映月便來到了賬房。

這賬房位置有些偏僻，但里面卻收拾得纖塵不染，井井有條。

此刻，廖先生正端坐在桌案前，查閱賬冊。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抬頭，一見沈映月過來，便起行禮。

沈映月沖他點頭致意，道：“廖先生，我想來看看鎮國將軍府的賬冊。”

廖先生面淡漠，連聲音也是冷冷的：“鎮國將軍府家大業大，近年的賬冊說也有十幾本，不知道夫人想看的是什麼？”

沈映月心道，這廖先生和馬管事，簡直是兩個極端，若是能中和一下便好了。

答道：“我想了解鎮國將軍府當前的、出況。”

簡單地說，要管理好鎮國將軍府，必須先掌握府中現金流的況。

廖先生看了沈映月一眼，沒有一句多余的話，便轉，出一冊厚厚的賬本，遞給。

“夫人請看。”

沈映月笑著接過，道了句謝。

然后，便在他旁邊的桌案前，坐了下來。

廖先生微微有些訝異。

沈映月頭也未抬，道：“先生不必管我，我若有問題，自會請教。”

廖先生連忙收回目，又恢復了冰塊臉。

沈映月低頭，認真查閱賬本。

過了一會兒，忽然注意到這桌面上放的一方硯臺，面變了變。

“這是誰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