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公子還未反應過來,便被莫瑩瑩一腳踹到了半丈開外。
“嘭”地一聲,他撞到了樹干上,又滾進了泥里。
“公子,公子!”
兩個家丁大驚失,連忙奔過去扶起太尉公子,然而他染黃泥,袍后擺滿是污穢,狼狽至極。
太尉公子氣急敗壞地吼道:“你誰啊?”
莫瑩瑩背脊得筆直,輕哼了一聲,并沒有搭理他。
兩個家丁一臉忐忑地扶著太尉公子起,太尉公子罵罵咧咧:“你們倆干什麼吃啊?是木頭人嗎?”
兩個家丁也沒料到背后有人出手,連忙告罪。
沈映月走到宋小姐面前,低聲問道:“小姐沒事罷?”
宋小姐搖搖頭,激地看了他們一眼,道:“沒事……多謝幾位仗義相救。”
莫瑩瑩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應該的!”
著了一襲子騎馬裝,看起來英姿颯爽,笑容明。
宋小姐也抿一笑,點了點頭。
廖先生卻沒沈映月和莫瑩瑩這般淡定,他低聲提醒:“夫人,小姐,此地不宜久留……”
“想走?沒那麼容易!”只見太尉公子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他怒意橫生,抬手指向莫瑩瑩,道:“你個小丫頭片子,是哪兒來的?竟敢對本公子手,啊不,腳!活得不耐煩了你!”
說罷,便想上前來抓莫瑩瑩。
廖先生面一沉,立即擋在莫瑩瑩前,道:“休得無禮!這位乃是鎮國將軍府的莫小姐!”
“莫小姐?”太尉公子忽然笑了起來,道:“本公子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莫瑩瑩罷?”
莫瑩瑩秀眉微蹙:“你認識我?”
太尉公子輕笑一聲:“不認識,不認識……難怪你要在街上溜達,這閨閣千金的圈子里,恐怕容不下你這般魯無禮之人罷?”
莫瑩瑩角微抿。
一向不紅,也不喜琴棋書畫,京城閨閣的圈子里,要麼是附庸風雅的茶話會,要麼是驕矜做作的詩詞雅集,實在不喜歡參加。
沈映月淡淡出聲:“若論魯無禮,只怕沒人比得過公子罷。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還妄圖用強,這便是太尉府的家風?”
太尉公子一聽,目向廖先生背后看去,只見一清麗雅致的子,面容沉靜,眼神冷淡,仿佛一朵雪山上的花,高潔、冷然。
太尉公子愣了下,只聽莫瑩瑩對沈映月道:“二嫂,別理這紈绔子弟。”
二嫂?太尉公子猜到了沈映月是誰。
太尉公子勾著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將軍夫人罷?果然是清麗俗……可惜啊,莫將軍無福消了……”
廖先生面肅然:“豎子無禮!”
沈映月卻輕輕笑了起來,道:“對了,前段日子,太尉大人還來鎮國將軍府吊唁過亡夫,我忽然想起,還未上太尉府拜會過……廖先生,幫我遞張帖子去太尉府。”
太尉公子一聽,頓時呆了呆,道:“遞帖子!?”
太尉公子一向游手好閑,時常被太尉斥責,若是太尉知道他在外面惹是生非,得罪了鎮國將軍府,定然又是一頓重罰。
沈映月幽幽道:“怎麼,不歡迎?太尉府門檻如此之高,連鎮國將軍府都拒之門外,那麼,太傅府呢?”
太尉公子面一僵。
他忽然想起來,沈映月不但是鎮國大將軍莫寒的孀,還是沈太傅的兒……當時,鎮國將軍府和太傅府的聯姻,可是轟一時,是廣為流傳的佳話。
就算鎮國將軍府倒了,太傅府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太尉公子只覺得自己腳踢到了鐵板燒,哭無淚。
他只得出一個笑容,道:“莫夫人見諒,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夫人和小姐,實在抱歉。”
沈映月瞥他一眼,涼涼道:“這就完了?”
太尉公子愣了下,問:“你還當如何?”
沈映月指了指宋小姐,道:“公子是眼神不好,還是腦子不好,宋小姐還在這,沒看見麼?”
太尉公子一聽,眼眸微瞇,道:“怎麼,宋小姐……你也想讓本公子道歉?”
這聲音,帶著明顯的威脅意味。
宋小姐怯生生看了太尉公子一眼,既氣他無禮,又害怕給自己的父親惹麻煩。
沈映月遞了個眼神給莫瑩瑩。
莫瑩瑩立即會意,腳尖一勾,踢起一顆石子,彈到太尉公子膝蓋下。
太尉公子“哎呦”一聲,便跪了下來。
宋小姐嚇得呆在原地,不偏不倚,正好了這大禮。
太尉公子:“……”
路過的百姓們,見到這一幕也覺得匪夷所思,忍不住指指點點。
“這是在做什麼?求麼?”
“嘖嘖,當街求,這公子也太過孟浪了……”
“說不定是浪子回頭,跪求原諒呢?”
“瞧瞧,姑娘臉都嚇白了,這公子定不是什麼好人……”
太尉公子差點哭了出來,他委屈地嚷道;“混蛋!”
沈映月淡淡一笑:“公子還算有自知之明……既然行了大禮,今日之事便算了,公子請便。”
太尉公子掃視周圍,見有不人圍觀,頓覺面盡失,連忙爬了起來,落荒而逃,兩個家丁連忙跟上。
宋小姐見他們跑遠了,才真的松了一口氣。
沖幾人福了福子,道:“多謝莫夫人,莫小姐……若不是你們,我還真不知道如何……”
沈映月扶起,問:“太尉公子經常糾纏你麼?”
宋小姐還未答話,的丫鬟卻道:“太尉公子一向喜歡拈花惹草,但凡有幾分姿的小姐,都對他敬而遠之。”
沈映月道:“宋小姐以后出門,還是帶上護衛為好。”
宋小姐點了點頭,低聲道:“莫夫人說得是,我今日原本和幾位小姐約好,在前面的湘怡居飲茶,誰知在那里遇上了太尉公子,他便不依不饒地追著我……”
莫瑩瑩聽了有些奇怪,問:“你們飲茶,為何不在府中呢?”
宋小姐靦腆笑道:“平日也是流做東,但日子久了,難免乏味……才想著包下兩個廂房,到外面一敘,沒想到遇到這樣的事……”
丫鬟也道:“這里離府上不遠,來回都是轎子,也很方便……但一了茶樓,難免有些輕浮之輩……唉,小姐苦了。”
直到這時候,宋小姐的轎夫們才出現。
丫鬟斥責道:“你們方才去哪兒了?這時候才來,小姐差點被人拖走了!”
宋小姐如今想起來,還有些后怕。
沈映月見有些不適,道:“宋小姐先回去休息吧。”頓了頓,笑道:“我知道一個安全的地方,下次邀小姐一起飲茶。”
宋小姐也輕輕點了點頭,才上了轎子離開。
莫瑩瑩目送轎子走遠,才好奇問道:“二嫂,你說的地方是哪里呀?”
沈映月角微勾:“暫時保。”
這麼一說,莫瑩瑩更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了,但廖先生卻打斷了,道:“雖說如今化險為夷,但瑩瑩小姐確實有些沖了……萬一跟著太尉公子的不是家丁,而是護衛,只怕我們今日很難。”
莫瑩瑩微微揚起下,爽朗一笑:“怕什麼?區區幾個護衛,能奈我何?我的功夫可是二哥親授的!”
廖先生見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卻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沈映月看了莫瑩瑩一眼,笑道:“好了,俠,你肚子不嗎?”
一說起這事,莫瑩瑩還真覺得了。
廖先生笑著搖了搖頭,帶們去了附近的酒樓。
-
深秋靜謐,日微暖。
鎮國將軍府二房的庭院里,有一間格外寬敞的書房。
此刻,莫衡正呆在書房之中,怔然地看著滿墻畫作。
這些畫無一例外,都是人圖。
有的秋波粼粼,有的眉目含春,有的不已,各個都妝容致,妙不可言——們都是青樓的姑娘。
一錠銀子,姑娘便能坐著不,讓莫衡畫上一兩個時辰。
莫衡盯著眼前的人圖,一副又一副地看去。
人他已經畫過很多了,亮的烏發,細膩的雪,靈的眼神……雖然人各有不同,卻繪畫時的覺,又千篇一律。
莫衡一時有些意興闌珊。
他思索著沈映月的話……若是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那就先排除不想做的。
莫衡心中首先便排除掉了打仗,他不能習武,也討厭打打殺殺。
然后,又排除了科舉。
雖然他自讀書,但卻不愿為了科考而讀書,總覺得沒什麼意義。
這話,他同夫子也說過,卻被訓斥得很慘。
莫衡無聲思量,微微有些出神。
就在這時,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衡兒,你在里面嗎?”二夫人見門虛掩著,便直接走了進來。
莫衡斂了斂神,低聲:“母親。”
二夫人見他又在看畫,角沉了沉,道:“你爹跪了兩日祠堂,如今還在榻上躺著呢,你還好意思看人圖?”
莫衡道:“我早上去看過父親了,他應該沒什麼大礙。”
“雖然沒什麼大礙,但也吃了不苦頭!”二夫人絮絮叨叨開口:“你可知,如今那賬房的人簡直是黑心腸,我想預支一些銀子給你爹買些千年人參,那賬房的人都說要等姓廖的回來才能批復,怎麼說都冥頑不靈”
莫衡低聲道:“那母親便等等罷。”
“等?”二夫人嫌惡道:“你以為姓廖的回來,便會批復嗎?不過是敷衍我們罷了!自從沈映月開始管家,賬房是越來越摳搜了!”
莫衡沉默一瞬,道:“母親,鎮國將軍府今非昔比……”
二夫人眼睛一瞪,道:“你這話是聽沈映月說的吧?鎮國將軍府家底厚得很,不過是牢牢攥在老太太手中罷了!你這孩子,這麼老是和別人一個鼻孔出氣!”
二夫人說著,發現莫衡沒有看,而是繼續盯著眼前的畫,剎時怒意上涌。
“你日日盯著這些畫有什麼用!?是能當,還是能賺銀子!?”二夫人說罷,隨手摘下一副墻上的人圖,“啪”地扔到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你若是能長進些,你母親也不至于日日這種委屈了!如今莫崇和莫寒都死了,你怎麼還如此沒用!你……”
“夠了!”
莫衡心疼地看著地上的畫作,低吼出聲。
他轉而看向二夫人,面有慍怒:“是啊,我是比不上莫崇和莫寒!大伯戰沙場,言傳教,伯母端莊大度,慈溫和。而我的父母呢?”
“一個嗜賭,一個斤斤計較,就背后嚼舌!這個家,我夠了!”
莫衡面鐵青,一把將桌上的筆墨紙硯推到地上,而后,便沖出了房門。
二夫人一怔,也怒道:“你有本事,出去了就別回來!”
-
二房爭吵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安怡苑。
老夫人午睡起后,便聽林媽媽說了這個消息。
老夫人輕嘆一聲,道:“莫衡本該是個好孩子,被二房兩口子給耽誤了……”
林媽媽也道:“莫衡公子如今是鎮國將軍府的獨苗了,若是繼續這樣下去,只怕……”
老夫人若有所思,道:“映月回來了麼?”
林媽媽答道:“夫人今日出去看鋪子了,似乎還未回來。”
老夫人悵然道:“原本以為莫衡經此一事后,能懂事些,可他還是這般說走就走……如今鎮國將軍府的擔子,都在映月上了。”
老夫人每每看到沈映月,總會想起當年的自己。
早年喪夫,為了將幾個孩子拉扯大,也是歷盡艱辛。
老夫人沉思一瞬,低聲道:“四房那邊……最近如何?”
林媽媽搖了搖頭,道:“還是老樣子,四爺日日飲酒……四夫人依舊一聲不響地照顧著……”
老夫人長嘆一聲:“老四也是可惜了。”
-
沈映月回到鎮國將軍府之時,已經接近傍晚。
才踏竹苑,快的巧云,便把今日二房發生的事一腦兒地說了出來。
沈映月聽后,沉片刻,道:“罷了,讓他冷靜一下再說。”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這一夜,沈映月在書房待到很晚,直到二更天,才放下筆墨,回臥房就寢。
翌日一早,便著巧霜去請廖先生。
廖先生趕到竹苑正廳之時,只見沈映月面前放著厚厚一疊宣紙。
廖先生有些疑,問:“夫人,這些是?”
沈映月笑了下,將一疊宣紙遞給他:“生財之道,先生不妨坐下慢慢看。”
廖先生便抱著一疊宣紙坐下,他一張一張,細細看去,有的宣紙上畫了圖,有的宣紙上寫了經營思路、規劃等
廖先生快速翻完,思索了一會兒,試探問道:“夫人……想開一間以承接客為主的茶樓——流閣?”
沈映月淡淡道:“可以這麼說。”
事實上,想開的是“沙龍”,意在為古代的閨秀夫人們,提供一個安全、舒適的社場所。
廖先生回想了一下,道:“從昨日宋小姐的描述看來,如今京城的閨閣圈子里,時常會開展聚會,但除了各自家中,卻沒有其他合適的地方……可見,們是有需要的。”
沈映月淡淡一笑:“此為其一,其二是,鎮國將軍府在朝中的影響力,也許可以靠這種方式承載。”
廖先生聽了,有些不解。
沈映月看他一眼,道:“當今的世道,人無非分為士農工商四層,廖先生可知道,層級與層級之間,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廖先生思量須臾,道:“對讀書的重視程度?”
沈映月笑著搖了搖頭。
“廖先生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您是讀書人。”頓了頓,沈映月徐徐道:“層與層之間,最大的不同,在于掌握的資源和信息不同。”
廖先生一向求知若,聽到這兩個新詞,忙道:“請夫人解。”
沈映月看了廖先生一眼,道:“我舉個例子,廖先生莫要介懷。”
“廖先生科考了兩次,卻都因意外,與殿試失之臂……從本質上來說,是廖先生想突破圈層,就必須遵循新圈層的嚴苛規則。這就好比千軍萬馬要過獨木橋——功之人,之又。”
“但廖先生可知,員的子弟,如何做?”沈映月面上帶笑,淡然開口:“就拿我父親來說,若我是個男子,父親可將我送去宮中,為皇子伴讀……待皇子大了,可直接舉薦我為。若我運氣再好些,直接跟了太子……那太子登基之后,我自會得到重用。”
廖先生面頓住,點頭道:“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道理,小人明白。”
沈映月道:“不錯……我這麼說的意思在于,雖然將軍不在了,但我們必須得留在這個圈子里……不然,莫衡也好,立行也罷,甚至于你們諸多人的前途起點,都會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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