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之上,人來人往。

陳昌言的目，定定落到莫瑩瑩上。

一襲緋，面容,如一朵盛開的鮮花,去了稚,如今正是最好的時候。

莫瑩瑩一笑：“陳大人，好久不見。”

一聲“陳大人”,便將陳昌言從思緒里喚了起來。

沈映月見陳昌言似乎有話要說，便道：“瑩瑩,我先去前面的鋪子看看,晚些過來找你。”

莫瑩瑩點了點頭。

巧云便也跟著沈映月走了。

忍不住小聲道：“夫人，您怎麼將瑩瑩小姐一個人留下了？那陳昌言可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他不會再來糾纏瑩瑩小姐吧？”

沈映月道：“他糾不糾纏我不知道……但我相信，瑩瑩一定能理好這些事。”

說罷，便帶著巧云，了一間書齋。

莫瑩瑩也沒想到，自己會和陳昌言的長街上面相遇，微微一笑,道：“陳大人是出來散心？”

陳昌言抿一瞬，輕輕點了點頭。

他猶疑了片刻，終究開了口：“聽聞……你與世子要大婚了？”

莫瑩瑩落落大方地應聲，道：“不錯，若是陳大人有空,歡迎來喝一杯喜酒。”

陳昌言沉默了一瞬,問：“你對他……是真心的？”

莫瑩瑩一笑：“自然。”

陳昌言勉為其難地笑了笑,道：“你能嫁得如意郎君……我為你高興。”

頓了頓,他又道：“瑩瑩……當年之事,是我對不起你……但當時事急從權，我也沒有兩全其的辦法。”

陳昌言說著，白皙的面上，泛起一慚愧的紅。

莫瑩瑩淡然出聲，道：“都過去了，不提也罷。我如今要嫁人了，你不是也和夫人過得好好的麼？”

陳昌言嘆了口氣，沉聲道：“我雖然娶了韋氏，但自小蠻任，自私跋扈……這兩年，我和母親都過得不易，說句心里話，我實在后悔，當初沒有抵住母親的力……而放棄了你，瑩瑩，我……”

他滿臉憾地看著莫瑩瑩，如今笑容甜，但子卻比從前沉穩了許多，仿佛一步一步，變了他曾經期待的樣子。

“陳大人。”抬眸，從容不迫地看著陳昌言，道：“無論當初是什麼原因，你已經做了選擇，我也全了你，我們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莫瑩瑩這般不冷不熱的態度，讓陳昌言的心仿佛落到了谷底。

他愿莫瑩瑩恨他，怪他……那樣至說明，對他還有一在意。

但如今，的喜怒哀樂，都已經與他無關了。

兩人年相視，短暫地相逢過，可遇到鎮國將軍府的變故之后，終究是他先松開了。

眼前的莫瑩瑩，亭亭玉立，一雙目，顧盼生姿，依舊眼里有。

也不是當初退婚之時，跟在馬車后面追他的小姑娘了。

如今的所有好，也自然與他無關。

百種滋味爬上心頭，陳昌言面蒼白，千言萬語，最終匯了一句：“對不起……愿你日后，比我過得好。”

莫瑩瑩爽朗地笑了笑，道：“那邊承你貴言了。”

說罷，瀟灑轉，離開了。

陳昌言看著的背影，久久不語。

-

京城往南一百里，有一座安逸的小城。

小城了秋日，街頭的銀杏簌簌而落，滿目金黃。

城北的一所宅院里，此刻正闃靜無聲，唯有賬冊翻頁的聲音，沙沙作響。

一名丫鬟打扮的姑娘，穿過長廊，走到書房門口，輕輕叩門：“家主，京城有人送信來了，說是給您的。”

被稱作“家主”的男子，從一堆賬本中抬起頭來，道：“誰送來的？”

丫鬟搖了搖頭，道：“奴婢不知，人已經走了。”

男子疑地接過信封，信封上面，寫著一個龍飛舞的大字：“羅二公子親啟。”

男子微怔一瞬，隨即打開了信封，里面竟是一張喜帖。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離開京城的永安侯府二公子，羅端。

“夫君。”

子清音悅耳，羅端抬眸看去。

妙心搭著丫鬟的手，徐徐走了進來，此刻的，大腹便便，但依舊眉眼清麗，貌也毫不減。

妙心當初追出了京城，便找到了羅端。

羅端為贖，本想給自由，但妙心卻念于他的深，愿意追隨他南下。

后來，兩人日久生，妙心便嫁給了他。

羅端見妙心過來，連忙站起來，從丫鬟手中接過的夷，道：“大夫不是讓你多躺一躺麼？怎麼下床了？”

妙心笑道：“我躺了一日，實在無聊得很，這才下來走一走……”說罷，看到羅端手中的喜帖，道：“這是什麼？”

羅端笑了下，道：“世子與莫瑩瑩，要婚了。”

妙心微微一愣，回憶了一瞬，道：“我見過瑩瑩小姐和世子，果真一對璧人……如今，終于要修正果了麼？”

羅端笑意融融，道：“是啊……他們當初守城之時便眉來眼去，嘖嘖，早被我抓了現行！”

妙心忍俊不。

羅端又道：“世子功夫雖然不錯，但莫瑩瑩也不是個吃素的，也不知日后如果吵架，誰能打得贏？”

妙心嗔他一眼，道：“瞧你說的，世子怎麼舍得打瑩瑩小姐？”

羅端笑道：“舍不得是一回事，敢不敢又是一回事……如今莫寒回來了，更會護著他妹妹了。”

妙心問道：“夫君，你打算去參加喜宴麼？”

羅端著喜帖，又看了一次，道：“不了。”

這喜宴就在下個月，但下個月……妙心就要臨盆，他實在不想錯過。

羅端出手來，輕輕了妙心隆起的腹部，道：“大夫說，雙胎格外辛苦……夫人累了。”

妙心也輕輕握住他的手，道：“只要我們的孩子好好的，再怎麼辛苦都值得。”

羅端笑道：“想我前十幾年，父母不喜，兄弟打，一事無……最終，沒想到全族，只剩我一人了。”

妙心微微一愣，道：“夫君，怎麼突然說起了這個……你還有我呢，我們的孩子們，也即將出世了……”

羅端點了點頭，道：“是啊……以前我總是覺得，為何上天如此不公，旁人總是比我出，得到更好的東西……但到了如今，我才明白，每個人各有際遇，實在不必比較。”

“如今的日子，有你，有孩子，有我們的家，我很滿意。”羅端說著，握了妙心的手，道：“我覺得，上天已經將我失去的，補償給我了。”

妙心眼神溫地看著羅端，道：“自從嫁給你之后，我也有這種覺……那些年，我過的委屈和心酸，因為嫁了你，而煙消云散……”

“夫君，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是不是？”

羅端笑道：“當然……”

兩人十指扣，羅端轉頭，對丫鬟道：“備上一份厚禮，送到京城的鎮國公府，可不能辱沒了我羅二公子的面子！”

丫鬟連忙應聲而去。

-

在冬日到來之前，鎮國公府和汝南王府的聯姻，終于在萬眾矚目之下，如期舉行了。

到了這一日，全城轟，百姓們爭先恐后地走上長街，盼著能親眼目標這一場空前盛世。

世子周衍著了一紅喜服，他本就生得英俊，被喜慶的紅一襯，騎在馬上，更是風姿郎朗，神采奕奕。

他騎馬行在迎親隊首，后跟著浩浩的隊伍。

這支迎親隊，相較于尋常的迎親隊有很大不同，他們雖然面上喜氣洋洋，但卻個個材高大，英武非常。

百姓們仔細一看，原來這是城郊守備軍的士兵們！

迎親隊伍穿過京城主道，徐徐向鎮國公府進發。

鎮國公府中門大開，賓客盈門，早就得水泄不通。

史管家和梁護衛忙得不可開，一直在疏通街道。

而鎮國公府里面，也是忙碌不已。

莫瑩瑩昨夜早早上了床，卻張得一夜沒睡著，一大早又被三夫人拉起來梳妝打扮。

此刻，莫瑩瑩坐在銅鏡前，侍嬤嬤們正七手八腳地為梳頭上妝。

三夫人坐在一旁，拉著的手道：“瑩瑩啊，以后嫁了汝南王府，你可要懂事些，遇到事千萬不要沖！子為婦，要好好侍奉你公爹，伺候好夫君，開枝散葉……”

莫瑩瑩笑道：“母親放心，公爹說了，我只需盯著夫君，不讓他懈怠軍務便可，其他事我也無需心。”

汝南王早年喪妻，這麼多年，府上也沒個眷。

滴滴的大家閨秀，他嫌麻煩，莫瑩瑩這般颯爽活潑的子，反而得他歡心，平日里有什麼好吃好玩的，也會派人送來給莫瑩瑩。

“還沒拜堂呢，你這孩子，已經改口了？”

莫瑩瑩一抬頭，說話的是大夫人。

大夫人笑得慈祥，過來探莫瑩瑩，還帶了柳若琴和沈映月兩位兒媳婦。

柳若琴本來牽著立行，但立行一見到莫瑩瑩，便高興地奔了過來：“姑姑！”

莫瑩瑩見到立行，笑瞇瞇地問：“立行，姑姑今日不？”

立行仔細盯著的臉，道：“姑姑極了！就像天上的仙一樣呢！”

莫瑩瑩笑出了聲。

柳若琴聲開口：“好了，立行過來，別耽誤姑姑梳妝。”

立行便乖乖地回到了母親的旁。

沈映月則走了過來，坐在了莫瑩瑩旁邊，笑道：“咱們的新娘子，果真和仙一樣，難怪外面的新郎，已經急不可耐了。”

莫瑩瑩一愣，笑問：“他已經來了？”

柳若琴掩笑：“可不是麼！催妝詩作了三首，還沒能進得來！”

莫瑩瑩一聽，連忙問道：“誰不讓他進來呀？可是我二哥？”

沈映月輕咳了下，道：“前幾日，妹婿送了幾本珍藏的兵書孤本過來，你二哥研究了好幾日了，今日說是沒力氣攔門，只去湊個熱鬧……如今攔門的，是你三哥。”

莫瑩瑩哭笑不得，道：“莫衡這是公報私仇！徐姐姐在前頭麼？怎麼也沒管管他！”

沈映月道：“徐小姐正在陪著二夫人呢，二夫人如今虔誠禮佛，而徐小姐游歷山川，看過不古剎寺廟，兩人聊得很是投緣。”

莫瑩瑩轉過來，繼續讓侍為戴耳墜，嗔道：“哼，等莫衡娶徐小姐之時，看我不敲他一筆！”

眾人忍俊不。

吉時已到，周衍與迎親的親朋好友們，終于了鎮國公府。

新郎的紅包備得厚，連下人們也喜笑開。

三爺親自將莫瑩瑩的手，到周衍手中。

周衍對他行了一禮，便滿懷喜悅地牽著莫瑩瑩，出了鎮國公府。

-

迎親隊伍走到哪里，百姓們的歡呼聲，便如山呼海嘯一般涌來。

這不但是百姓們對莫瑩瑩和周衍的祝福，也是民間對于鎮國公府、汝南王府鎮守邊疆多年的激。

-

今日的汝南王府，紅綢滿布，明燈高懸，喜氣洋洋。

觀禮的賓客，里三層外三層地從正廳，一直蔓延到了大門口。

汝南王見到周衍和莫瑩瑩手執紅綢而來，笑得合不攏。

老夫人也十分歡喜，給了兩人厚厚的紅包。

禮畢之后，在眾人的笑聲里，周衍送莫瑩瑩回了新房。

莫瑩瑩一路不能說話，已經憋悶了一日，此刻，好不容易有片刻獨，便連忙拉住了周衍的袖袍。

周衍心中一，便讓喜娘和侍們先出去。

眾人忍著笑意，連忙退下了。

周衍這才坐到莫瑩瑩旁。

他垂眸看去，白皙纖細的手指，今日染了嫣紅的蔻丹，與平日里舞刀弄槍的樣子，很是不同。

周衍心頭一，手，握住手指。

莫瑩瑩似乎有些意外，瀲滟的紅蓋頭下，流蘇微。

“瑩瑩。”周衍喚，溫至極。

莫瑩瑩輕輕“嗯”了一聲，面上都紅了。

還好這蓋頭蓋著，不然死人了。

周衍隔著蓋頭看，輕聲問：“你……你不？”

莫瑩瑩無聲搖頭。

周衍猶豫了一會兒，道：“聽說掀起蓋頭，就能吃東西，能說話了……我先幫你揭開，然后再去敬酒，好不好？”

莫瑩瑩頓了片刻，點頭。

周衍心頭微微漾，從籌備大婚以來，兩人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他懷著期待，出手來，拿起一旁的玉如意，將蓋頭揭開。

蓋頭之下，莫瑩瑩可人，一雙目，如小鹿一般靈，恍若含了一汪春水。

周衍看得呆了。

莫瑩瑩莞爾：“你不是還要去敬酒麼？夫君。”

這一聲夫君，讓周衍回過神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新婚燕爾的夫人，結微滾：“我不去了。”

-

前院的賓客，從花廳一直排到了長街外面。

汝南王帶著一眾部下，與眾人飲酒。

他喝得滿臉通紅，回頭問管家：“衍兒怎麼還沒回來？”

管家眼皮跳了跳，湊過來低語了幾句。

汝南王一聽，濃眉一皺：“臭小子！這不是坑親爹嗎？罷了罷了，看到兒媳婦的面上，今日就放他一馬。”

汝南王嘀咕完，轉而又掛上一副笑臉：“本王陪你們喝，來來來！”

隔壁桌的吳小刀，往花廳門口看了許久，都沒有看見周衍的影子，忍不住道：“周將軍怎麼還沒回來？上次比武沒有見分曉，今日這喝酒，可一定要分出個高下來！”

白燃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誰有空同你喝酒？人家早就陪新娘子去了！”

吳小刀一愣，忙道：“周將軍怎可如此重輕友！”

白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你這人，活該沒媳婦！”

吳小刀不服：“說得好像你有似的！”

白燃：“……”

另一頭，莫寒和沈映月，也正在忙著應酬。

就在這時，母抱著瑞兒過來，笑道：“將軍，夫人，小公子方才一直鬧著要找你們呢。”

莫寒回頭一看，瑞兒笑得臉蛋圓圓，小手得長長的。

莫寒順勢將他接過來，沈映月了他的小臉蛋：“瑞兒怎麼還不睡覺？”

瑞兒連忙搖頭，大聲說：“玩！”

如今他正是學說話的時候，已經學會了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巧云走了過來，道：“將軍，門外有位夫人，送了賀禮來，說是要您親啟。”

莫寒有些疑，問道：“是什麼人？”

巧云答道：“看著約莫三十多歲，樣貌端麗……奴婢也不認識。”

莫寒與沈映月對視一眼，兩人抱著孩子，往大門走去。

但等他們到了大門之時，卻發現看門的小廝手上，拿了一個木箱，送禮的人，已經走了。

莫寒打開木箱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支短笛，還有一卷紙，用帶扎著。

莫寒拿起短笛，端詳一瞬，立即變了臉。

沈映月問：“是不是元凝姑姑？”

“不錯。”莫寒立即抬起眼簾，環顧四周，可長街上人來人往，毫沒有莫元凝的影子。

侍衛道：“將軍，方才那位夫人……走了有一段時間了。”

沈映月沉片刻，道：“元凝姑姑應該還沒有做好準備見我們。”

莫衡微微頷首，雖然心中有些許失落，但至證明，元凝姑姑如今還好好地活著，心里仍然牽掛著他們。

沈映月解開帶，將紙張徐徐展開，兩人借著燈一看，居然是一幅布防圖！

莫寒面詫異，連忙將瑞兒遞給沈映月，接過來仔細看去，他正道：“這是西夷的邊境布防圖。”

沈映月也十分意外，道：“西夷戰敗之后，騎兵一蹶不振，邊境也全部重新布防了，沒想到，元凝姑姑居然拿到了圖。”

莫衡點了點頭，他細心地疊好，放的袋里，道：“這是元凝姑姑，對我們，也是對大旻的心意……我相信，終有一日，姑姑也能回到我們邊。”

沈映月笑意盈盈，道：“是啊……不過有了這圖，至可保大旻多年無虞。”

說罷，目和煦地看向懷中的瑞兒。

無論是作為鎮國公夫人，還是作為一位母親，都希邊境再無戰，孩子能平安快樂地長大。

就在這時，一簇煙花在夜空中綻放，轟鳴一聲，照亮了整個黑夜。

瑞兒本來在玩短笛，聽到這聲音，驚得呆住了，胖乎乎的小手，指向夜空，忙不迭地說：“花花！”

沈映月笑著哄他：“是，每到了好日子，我們就要放煙花……瑞兒喜歡看煙花嗎？”

瑞兒用力點頭，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夜空，片刻之后，他也學會了煙花的炸響聲，小不停嚷著：“砰！砰砰！”

莫寒見到瑞兒這般天真無邪的樣子，忍不住了他的小腦袋，然后，便手攬住了沈映月的腰。

一家三口，靜靜靠在一起，任星河斗轉，滄海更迭，也依舊相依相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