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

蘇焱在前頭走著，蘇念念跟在后面。

直到蘇焱突然停住腳步，蘇念念猛得撞上他后背。

蘇焱輕“嘖”一聲，轉彈了一下的腦門，閑閑道:“我看你不是丟了人。”

“是丟了魂。”

蘇念念沒心應他，只有手指不自主挲著的論文紙張上因字跡出的褶痕。

紙背上筆力木三分。

裴言卿的字也同他人一樣，見之難忘。

這樣一想，又失了神。

蘇焱沒注意，手進白大褂兜，心頗好地扯了扯:“不過還算沒白養——”

“知道幫哥出氣。”

蘇念念:？

時間倒退回幾分鐘前。

在空氣即將凝固的一瞬，蘇焱渾然不覺尷尬，極其自然地沖裴言卿介紹:“老板，這是我妹蘇念念，走錯門了。”

說完，蘇焱附在蘇念念耳畔低聲說:“隨便打個招呼就走。”

蘇念念抬眸，再次朝裴言卿看過去，正和他的視線對上。

裴言卿眸疏淡，沖輕點一下頭。

心一跳，微垂視線，目無焦距地盯著裴言卿鼻尖上的痣，“老師”兩個字在口中繞一圈，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蘇念念，肅著臉，頗為認真地喊了一句:“叔叔好。”

“噗。”意識到不妥，蘇焱猛地低頭，控制住表，只是咧起的角怎麼也不下去。

裴言卿涼涼掃了一眼蘇焱，向來從容的眉目帶著些難以置信，頓了好幾秒，才道:“你好。”

“喊我名字就行。”

蘇念念自然不會再喊一遍名字，只按捺著跳得極快的心跳，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喂——”幾句話蘇念念都不答，蘇焱有些不滿，拿手在蘇念念面前晃了晃，“蘇丫丫。”

“聽到我說話了嗎？”

蘇念念這才回神，看了蘇焱一眼，深吸一口氣，問:“你導師三十幾了？”

一般當上博士生導師，還能帶學生的，年紀應該不會小，盡管裴言卿看起來很顯年輕。

蘇念念掰著手指算，預測裴言卿大概率已經三十多了，那是不是已經……結婚了？

心陡然一沉。

蘇焱突然輕笑一聲，意味深

長地看著:“蘇丫丫，哥懂你的苦心。”

故意拐著彎說裴言卿長得老來哄他開心。

蘇念念:？！

莫名其妙:“我什麼苦心？”

蘇焱得意地扯，剛要說話，便被打斷。

“焱哥。”說話的是一道吊兒郎當的男聲，“我說怎麼到找不到人，怎麼……我靠！”

“焱哥，你朋友啊？”陸玄走近幾步，打量著蘇念念，語氣中是呼之出的驚艷。

聽見聲音，蘇念念轉過頭，看到一群穿著白大褂，人高馬大的青年，清一的男生，浩浩聚在一起，像是行走的云層，氣勢洶洶。

怪不得網上都說，骨外科是醫鬧最的科室，幾乎都是壯實的男醫生，想鬧也要掂量一下·力。

“滾蛋。”蘇焱擰眉，將蘇念念往后拉了些，淡淡道:“我妹，親的。”

“他們是我同學。”蘇焱說，又一一和蘇念念介紹了名字。

“你們好。”蘇念念朝他們點頭，“我是蘇念念。”

“你好你好。”

幾個男生在骨外科這樣的和尚廟待久了，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大，一時間都有些失神，在蘇焱警告地環視一圈后，才有所收斂。

“找我干什麼？”蘇焱問陸玄。

陸玄一把搭上蘇焱的肩，“吃飯啊。”

“裴老板呢？忙完了嗎？喊他一起。”

蘇念念眸一閃。

“不知道，你去喊吧。”蘇焱抖掉陸玄的手，懶散道。

“我去喊老師。”站在后頭的王晨的男生主請纓。

陸玄點頭，又殷切地問:“念念一起嗎？”

蘇焱:“不吃。”

蘇念念:“可以的。”

兩人同時出聲。

前者頓住，后者又堅定地補充了一句:“可以的。”

陸玄興道:“歡迎歡迎！”

“能和共進午餐，我們的榮幸。”

幾個男生也一起起哄。

蘇焱表難看，再次警告地環視一圈，咬了咬牙，沖蘇念念道:“小鬼，你真的要在醫院吃？”

“我話說前頭，醫院食堂伙食很一般。”

而蘇念念對吃食要求一向高，尤其挑食。

蘇焱就等著打退堂鼓。

等了幾秒，沒等到蘇念念說不，卻聽見陸玄朝后方招了招手，“老板好。”

“好不容易能按時吃個飯，特意喊您一起，聚一聚。”

蘇念念視線越過蘇焱，往后看去。

因為要去吃飯，裴言卿了白大褂，灰襯衫配黑西裝長，顯得材頎長而拔，邁步走來的時候，優雅又矜貴，一步步仿佛踏在人心上。

他走近，面向陸玄，語氣平淡:“有這時間，我更希你見習報告能出點錯。”

陸玄臉一垮，“老板，焱哥妹妹在這呢，給我留點面子啊。”

裴言卿頓了頓，這才朝蘇念念看去，禮貌地問:“一起吃飯？”

“一起啊！”蘇念念連忙答，“我早上沒吃飯，正好了。”堅定自己的態度:“就在這吃吧。”

說完，蘇念念覺裴言卿在看自己，張的揪了手指。

裴言卿輕掃一眼，有些嚴肅:“早餐要吃。”

蘇念念一瞬間有種夢回小學面對教導主任的窘迫，“啊”了一聲，忙不迭點頭。

裴言卿沒再說話，轉往前走。

“你干什麼非要留醫院吃？”蘇焱問。

蘇念念隨口編了個答案:“想嘗嘗你的伙食。”

很正常的一句話，但蘇焱不知怎麼就變了表，拖長語調“啊”了一聲，“哥懂。”

蘇念念:？

你懂什麼了你又懂了？

倒是一旁的陸玄湊到耳邊小聲安:“不用慌啊，念念，裴老板只是職業病犯了。忙起來，他自己也不吃。”

蘇焱推開陸玄的腦袋，嫌棄道:“講話就講話，離遠點。”

陸玄了鼻子，看著蘇焱一副護崽子的模樣，嘟囔:“有妹妹了不起啊。”

“怎麼，你不服？”蘇焱拖長了語調，想起蘇念念為他出頭不惜以試險得罪裴言卿，又時刻關心著自己的伙食狀況，得意道:“知道嗎？我妹，最崇拜的。”

“就是我。”

陸玄:“……”

走在最后的蘇念念渾然不知蘇焱在說什麼，只時不時抬眼，看著最前頭的人，他正側頭，給旁邊的王晨解答問題。

在四五個人均180+的年中，裴言卿依舊最是拔，氣質絕佳，便是迎面走來的路人，也總會不自主地將眼神凝在他上。

“你說是吧”蘇焱突然回頭問。

“啊？”蘇念念莫名其妙。

“始終堅定不

移地和哥統一戰線。”蘇焱強調。

陸玄又是嫉妒又是羨慕地看過來。

想起早上發過去的消息，蘇念念噎住，心虛地轉了轉眸子，含糊地“嗯”了一聲。

“聽到沒？”蘇焱沖陸玄笑得志得意滿。

“……”

不久，便到了醫院的職工食堂。

排著長長的隊，蘇念念順著人流，悄悄離了蘇焱的視線范圍，有意識地跟在了裴言卿后。

他仍然側著臉，仔細聽著王晨的問題，時不時輕點一下頭。

蘇念念不停瞄他，但小小一只，跟在后頭，他也沒有發現。

直到排到裴言卿，阿姨顯然認識他，笑得像朵花，手抖也不抖地每個菜都挖了兩大勺。這一排下來，裴言卿的盤子是最滿的。

裴言卿看著盤中堆山的菜，無奈搖頭，一回首，正看到蘇念念眼地盯著他——手中的餐盤。

小姑娘瞪著圓圓的眸子，及到他的視線，連忙低下頭，和前幾次一樣。

裴言卿頭一回有些納悶，他是長得多顯老多嚴肅，這小姑娘一看到他就避如洪水猛。

他試著溫和地把餐盤遞到小姑娘面前:“想吃？”

蘇念念:？

腦中想法逐漸大膽。

其實相比吃他的飯，更想吃他。

蘇念念眼睫微，比腦子更快:“想。”

“錢得話，我能加您個微……”蘇念念心突突跳得飛快，剛出試探的手指，就被人一把扯過手，打斷了所有談。

蘇焱走過來拉住，沒好氣道:“蘇丫丫，跑哪去了？”

食堂人多，蘇焱和陸玄說一句話的時間，再回頭，連蘇念念的人影都沒看到。

蘇念念難以置信地眨眨眼，一瞬間生出了把蘇焱按進地底的想法。

忍了忍，勉強解釋道:“人太多，沒看到你。”

“那你就看到我導師了？”蘇焱冷哼一聲，好在沒再追問，未等蘇念念說話，便俯沖窗口掌勺的阿姨點了好幾道菜。

“阿姨，麻煩排骨不要洋蔥，茄子不要大蒜，青菜多些菜葉，打點油，點飯…”

阿姨起先還因為小伙子長得俊忍耐著，到后頭也黑了臉。

好在蘇焱見好就收，見勢不對連忙賠著笑臉道謝。

“拿著。”打完飯，蘇焱吐了口氣

，上還嫌棄著:“金貴得要命，麻煩。”

蘇念念無奈拿過餐盤，正對上裴言卿目。

很顯然蘇焱為點的餐，他聽得一清二楚。

裴言卿沒說什麼。

結果蘇焱自作主張地解釋一句:“老板，我妹就是太老實了，有時候不喜歡也不知道怎麼拒絕長輩。”

蘇·老實人·念念:“……”

幾個人坐了一桌。

蘇念念坐在蘇焱旁邊，小口小口吃著飯，心中極度懊惱。

只差一點，就差一點，說不定就能搞到微信。

垃圾蘇焱，毀我青春。

一邊想著，又忍不住瞄了眼裴言卿。

第三次看他嘗了塊糖醋魚。

這糖醋魚只吃了一口，就放在旁邊。甜得發膩，還帶著腥味。

但他好像很吃，蘇念念在心中暗暗記下。

醫學生的話題，很快便繞到了某些不可言說的話題。

陸玄夾起一塊紅燒排骨，了旁邊的蘇焱:“看，沒燒。”

“像不像前年一起解剖的那次標本？當時都給我翻碎了，都找不到地方。”

蘇焱大口吃了塊排骨，嗤笑道:“還好意思說。”

蘇念念看過去，正看到夾生的排骨上映著點點，和陸玄口中翻碎了的標本一對應，本就沒多食的瞬間就想吐出來。

面難看，但其余的男生像是突然被打開某種話匣子般，分別笑嘻嘻地從餐盤里挑出來某些菜。

剛剛問裴言卿問題的王晨，從餐盤中夾起一塊滿是油脂的皮，“前年有一回進實驗室看大老師，地上放著個白塑料袋，里面一片這樣黃黃的東西，我問管老師是什麼，你們猜他怎麼回答？”

王晨學著管杰的語氣，無比平靜道:“哦，是皮啊。”

是皮啊。

是皮。

皮。

蘇念念實在忍不住，又不想打擾別人說話的興致，只能捂著臉極其小聲地干嘔。

幾個男生聊嗨了，一個接著一個和接龍似的，直到裴言卿放下筷子，冷聲道:“吃飯不要說話。”

全場瞬間安靜。

蘇念念喝了口水住胃里的翻滾，正看見坐斜對面的裴言卿看著，似乎在確認的狀態。

蘇念念心中涌上一陣暖流，乖巧地沖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

裴言卿收回視線。

接下來，蘇念念是吃不下去了，只一下又一下瞄著裴言卿。

他吃飯儀態極好，一舉一都帶著規矩，作優雅而賞心悅目，但速度卻不慢。

蘇念念默記著他吃的最多的菜，直到飯局結束。

蘇焱見又沒幾口的飯，擰眉:“小鬼，浪費這麼多。”

“我不是有意的。”蘇念念也有些愧疚。

蘇焱替收拾著餐盤，上還念叨:“我早說過你吃不習慣，偏要在這吃。”

“你們話點，也能多吃點。”裴言卿站起，淡淡道。

蘇焱一愣，恍然想起什麼來。

其余幾人反應過來，也連忙朝蘇念念道歉。

送蘇念念出來的時候，蘇焱跟在后頭，給了輛車，難得有些懊惱:“你早說啊，不然也不至于吃不下飯。”

蘇念念抿了抿春:“裴言卿后來不是讓你們安靜了嗎。”

蘇焱頓了一頓，注意力瞬間偏了，“你喊人名字還順啊。”

“莫名其妙就比你哥高個輩分。”

蘇焱覺得別扭，又加了一句:“你還是跟著我一起喊人老師吧。”

蘇念念一抬眼，嚴詞拒絕:“不行。”

蘇焱:……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