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老人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徐北游和知云面前，帶著他們在客棧的正堂吃過簡單早點后，離開客棧去了城中的鬧市。

一路上徐北游和知云這兩個年輕人早已沒了昨晚的尷尬，而且徐北游這次總算是開了竅，主給知云買了幾個孩子喜歡的小玩意，知云自被崇龍觀老觀主收養，在崇龍觀長大，卻是沒見過這些小玩意，一時間歡喜非常，不釋手。

老人丟給徐北游一個贊許目，然后便自顧前行，徐北游則是要照顧睜大眼睛左顧右盼的小道姑，手拉著在人群中艱難前行，不一會兒便不見了老人的蹤影。

徐北游回頭看了眼看什麼都新奇的小道姑，無奈嘆息一聲，干脆拉著來到路旁的一個攤子前看起布袋戲來。

布袋戲講述的是當年的后建戰事，起因是后建完氏五王一杯毒酒害死了當時年的后建小皇帝，大將軍慕容燕帶著皇叔完北月以及一干朝臣倉皇逃到巨鹿城，求助當時還是西北王的大齊太祖皇帝蕭煜，然后便是西北大軍北伐后建，打敗后建五王，幫助完北月登上帝位，蕭煜又將自己的妹妹許配給他，自此后建臣服，兄弟之國。

既然是戲，難免與正史有所偏頗，戰事中不了各路神仙高人們前來助陣，各展神通，大打出手。這些曾經在青史上權柄彪悍的大人們，也逃不過被臉譜化的命運，蕭煜自然是劍眉星目，一堂堂正氣，宛若救世之主，而慕容燕和完北月就是弱怯懦，唯唯諾諾，沒有半點主見，臺詞來來回回只有幾句，不外乎“蕭王爺所言極是”，“王爺真乃神人也”，“王爺威武”。至于后建五王，則是個個氣態沉，猙獰駭人，不折不扣的禍國佞形象。

看完后，知云對徐北游小聲說道：“我聽師祖說過這件事，其實是那后建小皇帝不甘被五王掌握朝堂，想要奪回大權，意圖將五王引宮中，以摔杯為號，引刀斧手盡屠之，卻不慎走消息，被后建五王先發制人，率兵攻破皇宮，這才落得一杯毒酒的下場，師祖說這就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命。”

徐北游恍然道：“原來如此。”

知云又道：“不過后來的事倒是沒錯，完北月這個皇叔做了后建皇帝，與本朝太祖皇帝締結大梁城之盟，認太祖皇帝為兄，又娶了太祖皇帝的妹妹文和長公主，大齊立國之后，兩國也就順理章地為兄弟之國，后世仍以齒論。”

徐北游忽然問道：“如今的后建皇帝是誰？”

知云理所當然道：“當然還是完北月啊，雖然他今年得有八十多歲了，但他是有仙人修為的，我聽師祖說起過，天下間有南北兩大謫仙人，這位后建皇帝便是其中的北謫仙。”

徐北游有些震驚道：“也就是說當今圣上還得稱呼后建皇帝為姑丈？”

知云點頭道：“若是按照兄弟之國的后世仍以齒論，皇帝陛下要稱呼叔叔，若是從親戚上來算，則要稱呼姑丈。其實也不止是后建皇帝，草原汗王的姐姐嫁給了太祖皇帝，也就是后來的太后娘娘，當今皇帝陛下的生母，皇帝陛下還得喊草原汗王舅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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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徐北游這才明白過來，這幫子皇帝王侯，里外里都是沾親帶故，可不就是先生說的家天下麼！

看完布袋戲后，師父仍舊不見蹤影，兩人又漫無目的地逛了大半個時辰，買了幾個沒什麼用的小玩意，人手一串紅彤彤的冰糖葫蘆，知云雖然因為蒙著面巾的緣故沒法吃，可拿在手里也是賞心悅目，只覺得滿心歡喜。

徐北游一只手心安理得地牽著知云小手，另一只手拿著包括糖葫蘆在的一眾小玩意，后還背著一個長條布裹，若是將背后的天嵐劍換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那麼此時的徐北游就活像一個被妻兒重擔得抬不起頭來的可憐男人。

知云被徐北游牽著手，不知是不是因為有袍子和面巾遮擋的緣故，沒有先前那般，只覺得不復先前那般惶恐不可終日，甚至有種可以稱之為踏實的覺。

那新鮮勁過去之后，知云便有些累了，于是兩人找了一人的偏僻，一起坐在路邊的樹蔭下，看著近的人來人往和遠的熙熙攘攘。

知云將自己的面巾掀起一點，出那張曾經讓暗衛都尉垂涎不已的人小，咬了半顆山楂，細細咀嚼。

徐北游則是拿了小樹叉，在地上開始勾勒剛學不久的劍四。

知云咬著山楂，聲音含混地問道道：“徐大哥，你說我們以后能去哪兒？”

徐北游手上的作一停，然后扔掉了那截小樹叉，用腳抹去了地面上那些常人本看不懂的線條，嘆息道：“是啊，能去哪兒啊？這普天之下都是蕭家的。”

知云有點黯然，低頭看到自己懷里的大小奇巧玩意以及手里還未吃完的冰糖葫蘆，又有些心虛，小聲問道：“買這些東西花了不錢吧？”

徐北游搖了搖頭道：“總共不到一錢銀子。”

知云哦了一聲，伴以似懂非懂的點頭。

徐北游好笑地看了一眼，這小道姑自小就在崇龍觀里長大，自然是吃穿用度不愁，未必能分得清一錢和一兩之間的差別。在西北，這一錢銀子便是一個三口之家一個月的口糧錢，也只有窮人的孩子才會明白其中每一文錢的汗艱辛，所以有時候不是吝嗇摳門，而是因為一個窮字，若是富足有余，誰又愿意扔了面子不要，反而去斤斤計較？

徐北游唉聲嘆氣道：“只能練劍了，把劍練好了，什麼都不是難題。”

知云小聲道：“你這心態可練不好劍，我聽說那些劍仙們都講究一個人劍合一，這就跟我們道門追求天人合一是一樣的道理。”

徐北游翻了個白眼，“這樣的高妙境界我可領悟不了。”

知云掩而笑。

徐北游閉上雙眼，右手食指中指比作劍指，然后效仿傳說中的劍仙比劃了個劍作。

若是有一日，他往前這麼一指，就能劍而行三萬里。

那就真的此生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