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南煙一襲高定晚禮服。

 齊聿禮西裝革履, 白襯衫的領口與袖扣繡著的奢侈金線與南煙上禮服的枝蔓互相輝映。

 追燈自始至終都落在他們上。

 仿佛今天的主角，不是齊老爺子，而是齊聿禮和南煙。

 他們就這樣站在萬眾矚目下。

 以從未在外人面前有過的親姿勢。

 往日那麼多個日夜的抵死纏綿、頸相擁, 恨不得將對方進自己的里，那種親無間, 只有夜晚的浮塵有幸窺見一盞春。

 走向宴會廳最前方的二十米左右距離。

 齊聿禮用了半分鐘的時間, 可是大概只有他知道，他用了四年的時間。

 才以“南煙未婚夫”的份站在邊。

 齊老爺子醇厚有力的嗓音過話筒在宴會廳四周響起, “今天雖說是我的壽宴, 但是主人公不是我，而是我的孫子——聿禮。老頭子年事已高, 這輩子大部分時間都耗費在了齊氏上, 今年七十歲了, 沒有以往的心思和力去理公事、料理家事了。余下的日子，只想好好地生活, 為自己而活。”

 宴會廳眾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心底一片駭然，頓時噤聲。

 “聿禮是我一手欽定的齊家繼承人, 他這些年的行事作風，比我當年更盛，所以把齊氏和齊家到他手上，我是一萬個放心。”齊老爺子說下這句話, 就已引起一片驚濤駭浪, 哪想, 風浪一波接一波, 他歷經風霜的臉, 笑得那樣春風得意, “還有他的婚事，一直以來我都為此殫心竭慮，哪想是我太杞人憂天了，聿禮他——早就有了想要廝守終的人。”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和我齊家有婚約的，南煙。”

 齊老爺子的眼里逐漸翻騰起熱意。

 他早已過了為世間容的年紀，卻還是忍不住眼眶泛。

 一個是他最疼的孫子，另一個是他親眼看著長大，幾乎把當做自己親孫的孩子。

 再也沒有比此刻更滿的幸福時刻了。齊老爺子想。

 水般起伏響起的鼓掌聲中，齊聿禮和南煙對視。

 他聽到自己那顆早已給了的心臟，鮮明快活地跳著。

 站在人群中的齊月也這樣想，真好真幸福啊。

 隨即，知到掌心的手機嗡嗡震，于是貓著腰離開人群。找了個安靜地方，接起電話，語氣不太好:“不是，你人跑哪兒去了？我還等著你給我煙姐變個魔呢！”

 “我得回家一趟，家里出了點兒事，”那頭說，“我現在在你家大門，正巧遇到個人，你說奇怪不奇怪，手里拿著請柬，但是你家門衛不讓進去。”

 齊月皺眉:“誰啊？”

 那邊怡怡然吐出那人的名字:“許流霜。”

 還未等齊月把名字和人對號座，手機那邊的嗓音就換了一道，“齊月，是我，許流霜。”

 齊月眨眨眼，還是沒想出來到底是誰:“啊？”

 許流霜提醒:“那天我們在歌劇院一起看了芭蕾舞演出，《堂吉訶德》，你還記得嗎？”

 “是你呀，”齊月想起來了，“怎麼了？”

 “我邀參加你爺爺的七十大壽，帶了邀請函過來，可是你家門衛不讓我進去。齊月，齊家上下大喜的日子，你家門衛這是鬧什麼？”

 許流霜三言兩語，便把錯推到無辜的門衛上。

 齊月腦回路順著的話轉，不疑有他，“你把手機給門衛，我來和他說。”

 “行。”

 門衛不過是聽上頭的話辦事。

 “劉叔不讓我放進來。”

 “為什麼？不是有請柬嗎？”齊月不理解，“既然不歡迎，為什麼要給發請柬？”

 “原因我不清楚。”

 “讓進來吧，和三哥認識的。”齊月記起那日的細節，們是在歌劇院外的廣場上見面的，許流霜是從齊聿禮的車上下來的，二人似乎是合作伙伴的關系。

 齊聿禮的名字搬出來，比什麼都管用。

 門衛立馬放行。

 許流霜將手機遞還給面前的男人，他模樣長相優越得像是個妖孽，辨不出年齡，“謝謝。”

 “不客氣。”男人笑起來的模樣，更顯浮浪不羈，卻不是圈子里常見的紈绔子弟，和許流霜沒有過多的流，全程禮貌而客套。他拿回手機，對著手機那頭的人說，吊兒郎當的，“齊月亮，我真有事兒，下次，下次你帶南煙來越行吧，我到時候指定給變個魔——大變活人那種，變個超級大帥哥給……什麼？是你三嫂？……該不會是齊三的三吧……別別別，真別，變不了超級大帥哥，我給南煙變個帥哥出來，齊三估計也能變個魔，讓我從這個世界消失的魔……”

 暮春時節。

 夜里的風泛著清涼。

 男人玩世不恭的聲音彌散在風里，周遭路過的人被染，角沾染笑意。

 許流霜微抬眸，眼底一片暗。

 忡楞幾秒，終于下定決心，邁步往前走時——

 齊家大門外突然呼啦啦地下來六個保鏢，一行人圍堵在面前。

 而后，保鏢們作整齊劃一，中間往兩邊，讓出一條道來。

 齊聿禮的特助何銀礫緩緩走到許流霜面前。

 何銀礫:“許小姐，宴會廳這會兒正在慶祝齊總為齊家掌權人以及齊氏總裁之事，你恐怕不喜歡那樣的場合。”

 許流霜:“我不找齊聿禮，我找齊云川。”

 何銀礫出如他所料的笑:“五爺在這邊，我給你帶路。”

 所謂帶路，就是六位保鏢把圍的嚴嚴實實的。

 許流霜心里不斷冷笑，笑著笑著，沿著尾椎骨，脊背浮起一陣涼意。

 和齊云川廝混多年，只從他的口中聽說過齊聿禮手段何其狠，這會兒真見到，帶來的是截然不同的。

 爺爺七十大壽。

 竟然把自己的堂弟關在屋子里。

 心可是真狠。

 不過齊家人都這樣。

 一個兩個，心都狠。

 他齊云川不也是嗎？

 最后，許流霜被帶到瀟湘閣一樓的房間。

 收到何銀礫示意，保鏢開門。

 房間里一片漆黑，天邊掛著滿月，皎潔明亮。

 齊云川站在窗邊，月纏綿，勾勒著他頎長影。

 聽到靜，他徐徐轉過來，逆而立，臉上有幾分的慌。

 齊云川:“你怎麼在這里？”

 許流霜走了進來。

 旋即。

 門被人合上。

 許流霜眉頭微蹙，還能保持鎮靜自若的姿態，回答齊云川:“過來看看你。”

 齊云川:“我有什麼好看的？”

 許流霜輕飄飄道:“看你死沒死啊。”

 齊云川嘆出了山河灰的無奈，“流霜，孩子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但是你現在應該看清我在齊家到底是什麼地位了，不是嗎？我自難保。”

 就是這張臉，第一眼見到就讓心不已。

 男人好似周無棱角般的溫和，溫文儒雅，又細心備至。

 他不管說什麼，許流霜都信以為真。

 十句話里，至會有兩句是真話。

 總是這樣欺騙安自己。

 “都到這種關頭了，還要演嗎？”許流霜語氣很淡，“你和我在一起有四年了吧，這四年，你有和我說過一句真話嗎？”

 “……”

 “……”

 -

 齊老爺子的壽宴，他只出席了十分鐘。

 登場，宣布齊聿禮一事，再到切蛋糕……所有加起來，也才十分鐘。

 而所有來賓里討論的，不是齊老爺子的七十大壽，是齊聿禮。

 眾人都想討好齊聿禮，視線穿過人群，落在齊聿禮那兒時，又頓生怯。

 不為有他，只因齊聿禮邊站著了個容屹。

 以一己之力，使得整個家族分崩離析的容屹。

 容屹鮮出現在公眾場合，一經出現，周圍的人便如蝗蟲過境般驅散開來。無人敢過去寒暄，無人敢招惹這位晴不定的爺。

 “小容屹，要我說你以后就別出現在這種場合了。你三哥大喜日子，一堆人上趕著恭喜他，結果一看到你，全都灰溜溜地回去了。”商從洲打趣道。

 容屹面無表:“我也不想來，是三哥非要我來的。”

 齊聿禮:“懶得搭理人，有你在比較省事。”

 “……”容屹黑臉，“你怎麼老是拿我當擋箭牌？”

 “抱歉，用習慣了。”

 話是這麼說，但齊聿禮的語氣和神里，沒有半分歉意。容屹約還嗅到——下次還是拿你當擋箭牌的險狡詐。

 容屹無語。

 他們這邊因為容屹的到來，落得個清凈。

 另一邊。

 南煙從洗手間出來，就被人堵住。

 圈子里的人，人生軌跡在大學之前幾乎重合，貴族學校多的，可當真得了他們的眼的貴族學校，也就那麼一兩所。

 所以在場和南煙年齡相仿的，幾乎都是南煙以前的同學，或者是校友。

 不絡，不疏離，勉勉強強算得上是點頭之。這會兒一窩蜂地都湊了上來，一臉八卦地詢問南煙和齊聿禮的事兒。

 人之間的話題，沒有太多的利益。

 又都是二十三四的年紀，人生還于明純澈的階段，尚未被世俗污穢沾染，問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單純天真。

 “所以你倆青梅竹馬，日久生嗎？”

 “我看齊三哥好難相的樣子，我哥是他高中同學來著，據說高中三年，齊三哥和我哥說話的次數不超過十次。他和你也這樣嗎？也不怎麼說話嗎？”

 “應該會說話吧……要不然怎麼通？眼神通嗎？我給你一個眼神，你覺得我想表達什麼？”

 “你了？”

 “不是，我覺得那個男的好帥，我看上他了，你們聊，我走了！”

 “……”

 “……”

 問題太多，南煙一時招架不住。

 眼尖，一眼捕捉到拿著塊小蛋糕啃的齊月，敷衍地回了幾個問題后，猝不及防道:“齊月找我有事兒，我先過去，待會兒再和你們聊。”

 眾人意猶未盡，不好拒絕，眼地著:“快點兒回來。”

 “……”

 南煙逃似的往齊月站著的那兒走。

 齊月吃蛋糕吃的樂不思蜀，冷不丁見到南煙過來，獻佛似的給遞上蛋糕:“煙姐，這個好吃，你嘗嘗。”

 南煙拒絕:“我沒什麼胃口。”

 邊有侍應生經過，掌心托著酒盤。

 南煙拿起一杯香檳，抿了幾口。

 齊月吃完一塊蛋糕，又拿了一塊兒，南煙注意到，視線往四周逡巡。

 顯而易見，在找人。

 圈里的單男，或多或，都會把這種晚宴當做獵艷的場合。聊天或者吃東西，都是漫不經心的，雙眼像是裝了導航，清晰地確認出人堆里有沒有/他興趣的異。一旦確認，便會主出擊。

 但齊月不是那種人。

 對男歡一事不興趣，只對喝酒玩樂興趣。

 南煙像是想到了什麼:“你在找你那位開酒吧并且會變魔的朋友嗎？”

 “周楊嗎？他臨時有事回家去了，今兒個沒法給你變魔。下次我再讓他給你變魔，大變活人那種，給你變個超級帥的男模出來。”齊月快速否認，仍舊仰著頭左顧右盼，碎碎念著，“我在找許流霜，剛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門衛攔著不讓進來，可手頭又有請柬，所以我就讓進來了。這都快一個小時過去了吧，我都沒見著……煙姐……你——”

 念到一半。

 齊月往邊上看。

 邊截然一空。

 原本站在邊的南煙，正往人堆外走。

 齊月愣了幾秒。

 然后。

 就看到齊聿禮出現在南煙面前。

 隔著人群，他倆的臉已經模糊，齊月通過他們模糊的神，擅自解讀了下，大概就是——小適應不了人多的場合，要去個安靜角落談去了。

 嗯。

 肯定是這樣的。

 齊月復又認真啃蛋糕去了。

 殊不知。

 齊聿禮攔下南煙，“怎麼不在宴會廳里待著？”

 南煙急切:“許流霜來了！爺爺呢？不會去找爺爺了吧？”

 齊聿禮聲音平穩，“沒有。”

 南煙一愣。

 齊聿禮拉住的手，十指扣，邊往外走，邊漫不經心地說:“是不是覺得晚宴太無聊了？我帶你過去看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