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飛鳥鳴，蟬聲聒噪。

宋棠著包包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滿手掌心的汗，黏黏膩膩。

而對面的顧先生依舊清雋有禮，無論皮相骨相都可謂是頂級，可他笑容商業疏離，西裝襯衫扣到最高的領扣，雙手微微握以肘微撐，手臂上的袖箍也勾勒出的形狀。

“宋小姐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一上來就提結婚——”宋棠偏偏頭，盡量使自己笑得不尷尬，“會不會不太好。”

他也點頭表示理解，但也沒有放棄：“我們可以形婚，可以分居，甚至可以領了證就不再見面。只要宋小姐想，我們甚至隨時可以離婚。”

宋棠角搐：“那結婚的意義在哪里？”

“應付我爺爺。”他依舊面不改，淡淡道：“我覺得宋小姐是個很理想的人選。”

“顧先生看得起我了。”宋棠深吸了一口氣。

“不會，我看人一向很準的。”他倒是一點不在乎話里的刺，“不如留下一個聯系方式？宋小姐要是改變了想法，隨時可以聯系我。”

宋棠皮笑不笑地接過他遞來的名片，上頭“顧宴”兩個字刻了黑金，看上去低調奢華，倒是和他這個人一樣不近人。

宋棠本意就不想來相親的，一個不留意被爸媽騙來，結果遇上了這麼一個事兒。

好家伙，這年頭相親都流行一見面就提結婚的嗎？

宋棠堅持和他aa，目送他駕車離開之后，不松了一口氣。

只是沒想到今天顯然諸事不利，提包走的瞬間，打翻了桌上的咖啡。

“嘶——”宋棠被燙得直氣，聞聲而來的服務員連忙帶到衛生間撲冷水，從后臺找了點燙傷膏遞給。

今天穿得短，滾水毫無遮擋的撲在膝蓋周圍，被燙得皮發紅，估計要不了一會兒就得起水泡。

宋棠自認倒霉，謝過服務員，獨自一人在衛生間藥。

“我見著了，也就長得還能看。”

隔間里突然發出聲冷笑，“等著瞧吧，自己會滾蛋的。”

宋棠無意聽別人私，但又無奈不好出去，只好提著藥膏進了一個隔間，假裝無人。

果真隔間里的子沖了水出門來，將手機開到免提，邊洗手邊道：“阿討厭死了，談這麼久還跟尊玉菩薩似的供著，吻都沒接過，一小姐脾氣。要不是有錢，哼！”

“那工作室那邊呢？愿意自己走嗎？”

“怎麼不愿意？”人烘干著手，“我跟你說，我都懷孕了，識相就該趕滾，而且……我拍到約會的照片了，不占理，這下看怎麼辦？”

“至于工作室……前兩天那個漫畫的字不是簽的嗎？阿說被定義抄襲的黑鍋就讓背了。到時候聲明都發了，為了工作室名聲，怎麼好還賴著不走？”

正在藥的宋棠一愣。

“好啦，不和你說了。”子高跟鞋噠噠噠地敲地，逐漸走出衛生間，“阿來接我了……鬧就鬧啊，讓那夫知道也不是個好東西——這什麼？蛇鼠一窩！”

頓了一會兒，隨即溫地道：“阿，我馬上出來。”

宋棠慌慌忙忙的找出手機，就快捷撥號打出電話，手機里卻是冰冷的電子質音：“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

宋棠不想把事往最壞的方向想，但還是忍不住發抖，藥瓶的蓋子也沒有蓋好就提著包拉開門，尾隨著那紅子而去。

宋棠哪怕不怎麼在工作室，也見過無數次，開始以為是新招的員工，現在看來本就沒那麼簡單。

明顯沉浸在電話里，沒有發現有人跟在自己背后，依舊“親的，我要吃日料”。

子踏出店門，宋棠就站在一顆巨大的綠植之后，看著張從車上下來，殷勤地幫開車門拎包，二人倚在車門上親熱的親吻。

顯然是相已久。

宋棠頭一陣翻涌，惡心得簡直想吐。

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家的，只覺腦袋像是被人悶了一拳，混混沌沌的，干什麼都沒力氣。

找出溫計來一量，卡在38℃上不上不下，難怪會渾無力，覺得頭暈。

因為發展觀念不和引起一些爭吵其實實在難免，宋棠從來沒深想過，為什麼以前對自己百依百順的男人，為什麼突然會和自己有了那麼多分歧。

原來一切早有預謀。

圖的錢，圖的名，最后還想把踩進泥里，企圖永遠不給翻的機會。

宋棠悶在被子里，想了很多事，想起張抱著哭，說自己白手起家，苦讀了那麼多年才開始畫畫，才能有個像模像樣的工作室，求幫忙的樣子。

想起他站在公園里給表白，周圍全是陌生人起哄的聲音，臉紅得滴出來，依舊磕磕的希得到認可的樣子。

又想起他一臉失的對自己說：“你太天真了，你這樣是賺不到錢的！”

宋棠想起那期漫畫，明明是自己熬了幾個大夜的果，最后加上了他的名字。又想起那個涉嫌抄襲的分鏡，明明來自于他，卻又莫名其妙的加上了自己的名。

宋棠突然從床上掙扎起來，覺得自己真的太沒用了，談被人騙騙錢的不是沒有，這種要把騙到永世不得翻的估計難見。

爸媽知道，不直接把打死？！

越想越覺得這幾個月張的行為有問題，先不說賬上兩筆大額支出沒有的仔細審看，再就是他那兩個分鏡完全沒有見他畫過。要不是今天那個人的話，宋棠都不會深究這些事。

宋棠腦子在高熱之下，反倒產生了一個xx的想法，想起白日里那個人晚飯要去“吃日料”。

一看表，現在依舊是晚飯時間，出筆記本，登上工作室的監控。

毫不意外，工作室間里冷冷清清、完全沒人。

——那里存了工作室幾乎所有的備稿和財務證明。

宋棠起吞了顆退燒藥，提著車鑰匙下車庫開車，一路上直奔工作室，一路上和外間所有同事溫溫和和的打招呼，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張總呢？”

工作室里的氣氛一頓，幾個人開始打哈哈：“不知道啊，不是說出去見客戶了嗎？”眼神都不約而同地別開不看。

“哦，那個是客戶啊，我上個月就見過好幾次了。”宋棠扶著門，依舊微笑，“我還以為新員工呢。”

上個月，和張還沒吵架呢。

“哈、哈哈——”

宋棠冷笑：所有人都知道張劈，但是本沒人和說過一句。

但凡這間工作室里有人把當回事兒，都不敢這樣瞞著。

看樣子真的不被他們當老板。

宋棠不再和他們說笑，開了間的門進去，尋著記憶去找張平時放稿和財報的地方。

張果真在防著，柜子里什麼東西都沒有，反倒是桌子底下有一個保險柜一樣的東西。

宋棠試了幾個碼，都沒有打開。但是看它不大，索就找了幾張廢了的稿紙把它包起來，抱著出門。

外頭立刻就有幾個小員工殷勤的來幫，被拒絕，還是熱臉著冷屁地問：“宋總，這是什麼呀，看上去好重！”

宋棠不和他們多言，隨意應付幾句就打算走。沒想到他們比還急，幾乎是手扯著的服。

宋棠敏銳地發現不對勁，瞥了一眼四周，發現都在若有若無的注視著，腦子里立刻迸發出一個不好的想法。

莫非，他們已經和張說了？！

事不宜遲，要是等他回來就更走不了。宋棠忍了又忍，繃著臉皮子扯出個笑來：“我以前的一些小玩意兒，這不尋思著和張總分手了，放在他那兒不好。”

那幾個員工信沒信宋棠不知道，但是他們的確不好再攔，有一個估計是不太放心，一路陪著下到地下車庫，看上去又著急又無奈的送上車。

宋棠到了這兒就放心很多了，坐上主駕瞧著他笑：“你們吃飯了嗎？”

“還、還沒。”

“哦。”宋棠目的達，笑得也有幾分真心了，“那你們這是在加班嗎？”

這明顯問了他一句廢話，不等他回答，接著道：“我們不是一個小漫畫工作室嗎？怎麼搞得和那些大廠一樣，還興996這一套啊？”

他有了些焦躁和厭惡：“宋小姐這樣的人，怎麼知道我們的困難。”

“呵。”宋棠笑了一聲，“我什麼樣的人？活該被你們所有人聯合起來騙嗎？”

宋棠說完這句話，按起車窗，已經準備了要走。卻不想那員工喜上眉梢，沖著另一邊招手：“張總，張總，我拉住了！”

宋棠立刻明白過來張回來了，心道狗東西還真快，看樣子真是下了不小的功夫防著。

張開著車從一個邊角沖出來，正正地停在的面前，打開車窗沖著道：“宋棠你干什麼？你了我什麼東西？”

宋棠不想和他浪費時間，連忙往后退。

張卻不給這個機會，開著車將往后停。

很快宋棠就發現不能再退了，很快后頭就是一堵墻，再退真的沒法走了。宋棠皺眉看著他，他整張臉氣得扭曲，而副駕上的人已經嚇得花容失。

“宋棠，你這是要死我嗎？”

“張，”宋棠一腳剎車停住，“是你要死我！”

說罷，一腳油門直接轟到底，狠狠的打了一把方向盤，著張車的主駕方向，發出一陣刺耳的刮刺聲。

等繞出他的圍堵，車前已經扁下去一大截了。

張顯然被嚇到，似乎覺得宋棠有點人來瘋了，拉開車門沖著的駕駛位跑過來。

宋棠哪里敢耽擱，連忙開車朝著出口跑，在后視鏡里看到他被遠遠甩開方才放心。

只是這樣一番斗智斗勇消耗了太多的力，等從地下車庫出到地面的時候，已經有些缺氧，著氣按下車窗拼命的氣。

也不敢停，現在也不敢回家，生怕張去家門口堵。只好順著公路開上高架，思索能去哪里過夜。

宋棠此時想起要不去訂個酒店，一服，發現自己沒有帶手機。

什麼屋偏逢連夜雨，宋棠扶著方向盤都要哭出來了。

——手機在包里，而包包在家里。

這什麼事兒啊。

只好一路開著撞了一個角的車，從最近的分叉口下去，停在了郊區的路邊。

既沒有現金，又沒有手機，宋棠正思索著該怎麼辦，突然從服口袋里出一張名片。

上頭“顧宴”兩個字被捂得發熱，甚至有點燙手。

顧宴驅車從市區過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半夜十一點。宋棠正坐在車里，臉紅紅的抱著方向盤發呆。

顧宴已經了西裝襯衫，看上去沒有那麼嚴肅冰冷，眼鏡褪下之后，也顯得他這個人好接近了一些，像是一株褪了荊棘的冰玫瑰。

他將車停在前頭，敲了一下車窗，宋棠就連忙解了鎖，打開車門。

“對不起，這麼晚還打擾您。”

“沒事。”顧宴皺著眉搖頭，也沒有問為什麼才四五個小時就把自己搞這樣，只是道，“要不要我幫你拖車？”

“那就有勞顧先生了。”宋棠覺自己有點迷迷瞪瞪的，下車來的時候還踉蹌了一下，撞在顧先生的手臂上。

顧宴也發現了的狀態不對，彎下腰來扶著：“你沒事吧？”

宋棠瞧了他一會兒，突然擰著眉道：“您能不能不要晃！”

“……喝酒了？”顧宴問完又覺得不對，喝了酒不應該聞不到一點酒味，道了句“冒犯”，就把手背抵在腦門上。

“嘖——高燒。”

宋棠依舊迷迷瞪瞪的看著，興許是不太舒服，眼睛有含著包眼淚，要哭不哭的捂著頭說疼。

顧宴只好扶著往自己車上走：“我先送你去醫院，車明天來拖。”

“不行！”宋棠猛地把他甩開，踉踉蹌蹌的往副駕走，指著上頭的保險箱，眼的看著顧宴，“要帶著這個！”

顧宴閉了閉眼，決定不和病號講道理，一手抱起保險箱，一手嚴防暈暈乎乎地隨時走到公路上，把拉回自己車里。

空調吹在宋棠臉上，貪涼的把臉懟在空調出風口，嘿嘿嘿的傻笑得很開心。

顧宴這點常識還是有的，怕越吹越嚴重，只好把空調關了。

可是宋棠已經獲得了片刻的清明，坐在副駕上盯著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顧先生。”

“嗯？”顧宴開著車沒看。

“你今天說的結婚還作數嗎？”宋棠抱著安全帶。

“我們等你清醒又說這事兒。”顧宴余瞥了一眼。

宋棠臉，覺得真的有點燙，意識又漸漸的快要被燙沒了。

“別等了——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