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常他們三個，殺豬宰羊，收拾鴨魚，也就兩三天，就掛了滿院子的鮮臘、鹹風鴨。

祭竈隔天，李桑起來時，院子裡已經忙的熱火朝天。

大常袖子高高捋起，從一隻大銅盆裡，將長長的、油浸浸的麪條盤進另一隻大銅盆裡。

大常旁邊，簡易大竈已經架好燒了起來。

金坐在小杌子上燒火，黑馬正往大鐵鍋裡倒豆油，燒沒了豆腥味兒，還要再加一桶香油，最後再加幾塊豬油。

這是老大的教導，單一樣油吃起來不香。

李桑自己去廚房拿了兩隻包子，倒了杯茶，站在廊下，吃著喝著，饒有興致的看著忙的歡天喜地的三個人。

就是過年這幾天，確切的說，從祭了竈到年三十，大常忙得顧不上給做飯，黑馬和金忙得顧不上理。

李桑對過年這事兒全無興趣，可眼前這三個，辦年過年的這子興勁兒，彷彿他們活著，就是爲了過年！

李桑慢悠悠吃好喝好，進屋拿了件靛青細布面狢子皮披風，穿上出來，和三人待道：“我去開寶寺上柱香，中午不回來。晚飯我不吃這些油貨，燒一鍋羊白菜吧。”

“開寶寺遠，老大你輛車。”金燒著火，頭了句。

“老大還能不知道車？還用你說？老大，您慢點兒！”黑馬坐在高凳上，撥著油鍋裡的頭一把饊子，忙得說話顧不上轉頭。

李桑擺了擺手，出了巷子，走出半條街，才到輛車。

這種連輛車都難的不方便，和這滿街倉倉皇皇的忙，也是不喜歡過年的原因之一。

一到過年，怎麼就都這麼不淡定了呢？

車伕也充滿了要過年的慌，急急慌慌將李桑送到夷山腳下，急急慌慌往回趕。

這會兒的夷山，倒比平時安靜很多，開寶寺在山下的頭道山門前，幾乎沒什麼人。

李桑沒走正山門前那條寬廣石階，圍著山腳轉了半圈，跟在幾個挑夫後面，從一條小路拾級而上。

開寶寺在半山，飛起的明黃檐角，籠罩在嫋嫋飄的青煙之中，清越的鐘磬聲穿破厚重的誦經聲，悠悠遠揚。

李桑站住，仔細聽了一會兒，繼續往上，沿著開寶寺圍牆，往後門過去。

聽說永平侯府正在這裡給那位沈贇沈二爺作法事，看樣子是真的。

開寶寺進出雜穢的那扇後門應手而開。

李桑探頭進去，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擡腳進了開寶寺。

寺院的佈局大同小異，李桑經過廚房後牆時，站住，側耳聽了聽。

廚房裡正一片忙碌。

開寶寺僧人衆多，今天客人也不會了，至下人不，這廚房確實得從早忙到晚。

過了藏經樓，李桑著牆角站住，打量了一圈四周，往藥王殿側後的那一排出檐很寬的廂房後面過去。

這一排廂房前花草蔥籠，幾盆盛開的紅梅綠梅更是清雅別緻，明顯是心佈置過的。

這裡，必定是沈家人歇息的地方了。

廂房後牆沒有窗戶，左右各有兩個高高的圓窗。

李桑仰頭看著圓窗，只是隨便看看，犯不著跳上去那麼高。

轉了一圈，李桑正要放棄，廂房前面，一陣急促卻不的腳步聲，一個婆子的聲音傳過來：“大娘子！公主來了，已經進來了！”

李桑幾步竄到廂房側邊，著牆，過放在廊角，用作遮擋的一大盆楓樹的葉子，看向廂房前。

廂房裡，先衝出來的是一位個子高佻的，穿著齊衰孝服。

這肯定是永平侯的掌上珠，沈家大娘子沈明青了。

跟在沈明青後面的兩個小姑娘，大的剛開始長個兒，長胳膊長，牽著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兩個人都是斬衰孝服。

這肯定是沈贇的兩個兒，二娘子沈明蕊，和三娘子沈明櫻。

三個人急匆匆迎出去，沒多大會兒，三個人陪著位一素白的，慢慢走著，說著話兒進來。

李桑挨個打量著四個人。

走在最右的沈明青眉眼飛揚，頗有幾分磊落之意，正微微側頭，專注的聽旁邊的說話。

中間的中等個兒，穿著件長到腳面的素白綢面白狐裡鬥蓬，杏眼亮閃，滿臉憨。

李桑多看了幾眼。

宮裡只有一位公主，那位先章皇后的兒，大皇子嫡親的妹妹，寧和公主。

先章皇后大約不是這樣的神長相，這樣憨天真的面相，可做不出坐著步輦圈半座睿親王府這樣的事兒。

寧和公主手裡牽著沈明櫻，七歲的沈明櫻形容小，還看不出什麼，沈明櫻旁邊的沈明蕊微垂著頭，著縷縷的鬱。

沈明青突然看向李桑藏之，李桑閃到牆後，沿著牆飛快的退了出去。

怪不得永平侯最疼這位沈大娘子，確實敏銳出。

……………………

“怎麼啦？”沈明青突然看向廊角，寧和公主微微踮腳，跟著看過去。

“好像有人在看咱們。你們去瞧瞧。”沈明青笑應了句，轉頭吩咐跟在後的婆子。

“這兒哪能有人？肯定早清乾淨了。”寧和公主失笑。

“嗯，我最近是有點兒心神不寧。”沈明青嘆了口氣。

“我也是。”寧和公主一臉苦惱，“三哥遇險的事兒，大哥先頭沒告訴我，等三哥回來了，我才知道的。

三哥後背這麼長一條傷口，說是深得很，三哥不讓我看，說怕嚇著我。”

寧和公主只顧看著沈明青說話。

走在另一邊的沈明蕊生的擰開了頭，用力拉了拉沈明櫻，沈明櫻看了眼姐姐，垂著頭，一點點，將手從寧和公主手裡出來。

“明蕊帶著妹妹先去聽經，我一會兒就過去。”沈明青眼角餘從沈明櫻出的手上掠過，看著沈明蕊道。

沈明蕊嗯了一聲，拉著妹妹，衝寧和公主曲膝告退，轉往大殿過去。

“明青表姐，我已經快三個月沒見過文先生了，我覺得他又在躲著我了，他一直躲著我。”

看著沈明蕊牽著沈明櫻走出十來步，寧和公主迫不及待的和沈明青訴起了苦。

“最近事兒多，你三哥遇險的事兒，不都是文先生在查嗎，他肯定忙得很。”沈明青委婉安。

“那現在不是水落石出了？

唉，你看看我，總是這麼不懂事兒，我應該先去大殿給沈家舅舅上柱香，大哥還待我替他也上柱香呢。

對了，大哥說他就不過來了，讓我跟你說一句，還說讓你多陪一陪二娘子和三娘子，說們小可憐。”

“嗯，請王爺放心。”沈明青微微欠，鄭重應是，讓著寧和公主，說著話兒，往大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