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紅,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枝紅拿起手算了算:「十月初三了。」
初九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今日是初三了。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我和枝紅相視一眼,都沉默下來。
下一刻,利箭穿過薄霧在了馬背上,馬驚揚起脖子長鳴一聲,連帶著馬車倒在了地上。
枝紅扶著我從馬車爬出來,楚決神慌張的過來拉住我們:「走。」
我回頭看,霧散了些,約約的是混的馬蹄聲,是衛軍,是遲晏。
不知為何,我只有恐懼。
一想到會回去,會痛苦,又要聽遲晏的那些亦真亦假哄我的話,我就恨不得跑得快點再快點。
可我跑不,真的跑不了。
馬蹄聲越來越近,最后將我們團團圍住,我轉過子,遲晏高高在上地坐在馬背上,穿著銀白的鎧甲,還未退卻的月映在他臉上,森,可怖。
那張我以前只看便能消氣得臉此刻也只覺得面目可憎。
他嗤笑地俯視著我們,像看著螻蟻一般。
楚決拿起地上的箭,用手做弓了出去,將面前一匹馬上的人倒在地,他快速上了馬,朝我們出手。
我沒有任何停留,直接回過頭,走向了楚決。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選擇遲晏。
楚決向我的后,瞳孔倏地放大。
我也聽見了利箭劃破疾風的聲音,可我不想躲開,也躲不開,太累了。
「娘娘!」
我聽到枝紅聲音撕裂的我。
撲到我
后抱住我后,周遭的一切都停了。
我愣愣地轉過子,利箭穿了的,枝紅口滿是,口中嗚咽的也在吐,看起來好可怕,我扶住不讓倒下去,卻極大地推開我。
「娘娘,你走,你快走!」
我順著那支箭看向馬上還保持拉弓姿勢的遲晏,他弓上的箭已經在了枝紅上,而那支箭原本對準的是我。
走!
快走!
我還沒回頭抓住楚決的手,遲晏的第二支箭就已經在了楚決的口,鮮一點點暈開,染紅了他一整片襟。
遲晏的箭向來很準,當年先帝的圍獵場上,我站在一眾貴當中,目熱烈地看著我深的年,奪了一個又一個頭彩。
或許箭偏離要害半寸,是遲晏給我的最后一個機會。
楚決咬著牙看著我,他的表有些痛苦,那只手還著:「娘娘,走吧。」
我出手還是朝他走了過去,剎那間,我覺得上一痛,就半跪在了地上,利箭穿過我的。
真的很疼。
疼的人想哭。
我深深看了楚決一眼,看向倒在泊中已經了無聲息的枝紅,最終垂下了手。
我仿佛才明白過來,仿佛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枝紅死了。
遲晏殺死了枝紅。
他或許還會殺死楚決,然后再殺了我。
不對,他第一個想殺的就是我……
眼淚糊住了眼睛,我抬眸想看一眼遲晏此刻到底是怎樣的神,卻是模糊的。
眼前一片黑,我倒了下去,就倒在枝紅旁,的眼睛還睜得大大的,驚恐痛苦地著我。
就在剛剛,枝紅還在跟我說,前頭就是的家鄉,要去摘柿子給我吃。
我想出手,卻無能為力。
我放棄了,認命地看著昏暗的天空,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我邊的人,我始終一個都守不住。
那天的畫面最后定格在慘烈的紅,而我腦子里的遲晏也早就面目全非,只有他沾滿鮮,冷厲沉的臉。
11
是噩夢吧。
我想應該是。
「皇上,是否保下皇子?」
旁圍滿了太醫和宮,肚子也疼的絞在一起。
我胡想抓住什麼,沒什麼目的,就想抓住什麼東西。
一只溫熱的手抓住我,我看向他,遲晏憔悴得不樣子,慘白,仿佛比我還要痛苦。
他瞳孔里一陣迷茫一陣猩紅。
我轉過頭,我寧愿我已經瘋了,已經傻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可我就是清醒地知道,遲晏殺了枝紅。
「皇上,娘娘腹中的皇子還能保住的。」
還能保……還能保……
我哭著看向他,孩子無辜,錯的是我而已。
想求求他,求求他至放過孩子,可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起,放下床邊的帷幔,目暗沉,對太醫說:「不保。」
……不保,果然是不保。
我就猜是不保。
我睜著眼睛平躺著,遲晏又過來握住我的手,失神地說:「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
我懷疑瘋了的是他。
到最后,我甚至能覺到有個孩子離了我的,他或許還沒型,但我就是能聽到他的心跳。
他大概長什麼樣子呢?
會不會已經長出了手和腳?
會不會他也有思想?也有應,知道是他的父親要殺了他?
他會不會痛,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哭?想不想讓我哄哄他?
我錯了,我錯了。
我承認我錯了,是我的錯,有沒有人饒恕我啊!
能不能把枝紅和孩子還給我呢?
我錯在哪兒了啊?
有人告訴我嗎?
嘖,殿外什麼聲音那麼吵。
我捂住耳朵,是哭聲,是孩子的哭聲,哇哇大哭的聲音,難聽死了,吵死了。
「林錦榮,你在干什麼!」
我在干什麼?我哪知道我在干什麼。
「清醒一點!林錦榮,你再這樣朕一定會把那個楚決也碎尸萬段扔在你面前!」
楚決?
他是誰?算什麼東西,跟本宮又有什麼關系。
「林錦榮!你是故意的?你是裝的對不對?」
嘶,好疼。
他抓住我的肩膀,我終于對上了那雙眼,眼睛里面紅一片。
「我是遲晏!」
遲晏?
我猛地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正赤著腳窩在墻角,遲晏就蹲在我面前,皺著眉頭著我。
「到底怎麼回事?」他忽然怒吼。
「皇上,娘娘醒來就這樣了,一直說吵,
還說些奇怪的話。」
遲晏又轉過頭死死盯著我:「朕才不相信你瘋了,又在耍什麼花樣!」
瘋?
我才不要瘋。
我才不要忘記,是誰讓我淪落到今天的地步,我才不要釋懷,我就不認錯!
反正我也沒什麼能夠失去的了。
那我還怕什麼呢?
「我要殺了林悅。」
「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殺了林悅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再殺了林悅。」
遲晏給我撣干凈我腳上的污漬,又給我蓋上被子,在床邊坐著,他垂著眸子,放輕了聲音說:「你從來都看不到自己的錯,是你執念太深,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嗯,我還是要殺了林悅和的孩子。」
「林錦榮,你擅自離宮,藐視宮規,朕完全可以治你的罪。」
我「嗯」了聲。
治吧。
「朕念在你剛剛小產,所以不再追究,你好好休息,別再發瘋了。」
他轉離開,我拉住他的手。
「能放過楚決嗎?他只想活著,讓他活著吧。」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咬著牙說:「要誰生,要誰死,只能由朕決定。」他轉毫不猶豫地離開。
他不會放過楚決的,他連自己的親生骨都不放過,又怎麼會放過楚決。
上的箭傷還沒好,我只能躺在床上。
沒想到我居然還能活得下去。
「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娘娘,十月初五了。」
新來的宮告訴我,宮外可熱鬧了,百姓們都在慶祝即將到來的封后大典。
「百姓們都說皇后娘娘人心善,治好瘟疫,救助百姓,大赦天下,是頂好的人呢。」
就說是新來的,不知道我是什麼脾氣,我扇了一掌讓滾出去。
旁邊嬤嬤告訴:「貴妃娘娘剛小產,你別在跟前晃悠了,快出去吧。」
小宮哭著跑了出去。
四周又安靜下來,沒人再過來靠近我,小宮剛進宮,什麼都不知道,只有會來跟我說說話,現在我把也趕走了。
沒人會來我這邊了。
「皇后娘娘駕到!」
外面的唱聲響起。
皇后?誰是皇后?封后大典未行,林悅怎麼配作皇后!
林悅穿著皇后的朝服進來,我靠在床邊上,看著發髻上的皇后朝冠,滿頭珠釵,雍容華貴。
真的好。
遣散了所有的奴才,端坐在桌邊。
我笑了聲:「你來干什麼?」
「林錦榮,無論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想過傷害你的孩子。」
我才不信。
著我嘆氣:「難道你毫不覺得自己有錯?時至今日,你還執迷不悟嗎?」
我著,忽然想到了父親,想到了祖母,想到了太后,想到了先皇,想到了遲晏。
他們一個一個都去了林悅那邊。
我一無所有了……
「林錦榮,是我太傻了,曾經我還試圖將你當作自己的親妹妹,我還想著你和你娘不一樣,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你,讓著你,父親去世的時候就勸我離你遠點,他說他最了解你是怎樣的人,果然,都到了今天你依舊執迷不悟的可怕。」
「你有數過你這輩子做了多壞事嗎?你每次傷害我,想殺我的時候,有想過我們是親姐妹嗎?」
「你沒有。」紅了一雙眼,有些難過地看著我:「從來沒有過。」
是啊,我們是親姐妹。
可這個親姐妹輕而易舉地搶走了我的一切,我眼睜睜地看著我所有的一切都被搶走。
憑什麼我不能搶回來,我不能爭回來,憑什麼都要向著林悅啊。
憑什麼都是我的錯!
為什麼他們都說是我錯了!
我只是想把我的東西拿回來,那些本來就是屬于我的!
闔上漂亮的眼睛,仿佛我是不忍直視的怪。
「林錦榮,你壞事做盡,自食惡果,你的貪念,妒忌,占有,都讓你走上了不歸路。」
又是嘆了聲站起來。
「或許就算遲晏不在你平日里的茶水下藥,就算我不讓楚決在你邊提防,這個孩子你也保不住,你本沒有資格做一個母親。」
我還沒想好怎麼反駁罵這個賤人一頓就愣住了。
下藥?
提防?
什麼意思?
覺渾的都凝結了起來,一瞬間,全都僵了。
「皇后起駕!」
「不準走!不準走!」我從床上爬下來:「林悅你不準走,你說清楚,遲晏怎麼會在我的茶水里下藥?」
林悅回過子,疑不解地看著我:「你不知道?我以為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
遲晏在我的茶水里下過藥?
他下的什麼藥?
「原來你真的不知道。」林悅平靜地看著我:「遲晏讓人在你的茶水里下了不孕的藥,是楚決告訴我的,因為這件事我還和遲晏大吵了一架,我并不贊同他這樣做。」
「至于楚決,你在我邊也安排了人,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但我從沒想過害你,之所以把他安排在你邊,是不想讓你害我。」
……
哈,原來是這樣。
……
怪不得,怪不得遲晏不相信我會懷孕,楚決也不信。
……
怪不得,怪不得遲晏總說對我愧疚,他不僅利用完了就甩,還給我下了藥。
……
怪不得,怪不得楚決跟遲晏長得那麼像,又恰好分到我宮里。
……
怪不得,怪不得楚決對我那麼好,原來是為了取得我的信任。
……
怪不得,怪不得……
12
我選了一個好天氣,去見的楚決。
我記得那天是十月初七。
盡管那日的明,暗的地牢里也曬不進一。
木頭桌子上很臟,茶壺里的茶葉也是黑的。
楚決坐在我對面,發凌,面無,可角卻掛著好看淺淡的笑容。
「奴才還以為您不會來的。」
我也這樣以為。
可是心里就是有個念頭,想來看看楚決。
我給我自己倒了杯茶,端起來抿了一口,喃喃道:「這里的茶比錦宮的茶甜多了。」
他垂眸不語,一口一口地往里送茶,直到杯子里的茶水都盡了,他才看向我,嘆著氣說:
「遇見林悅的那年,荒,死了好多人,我得快死了,林悅說,不需要我做什麼,只要待在您邊提防您害就好,所以我宮做了太監。」
他陷回憶里,著墻壁隙的殘出神,仿佛省略了許多的故事。
他忽而落寞下來:「對不起啊娘娘,奴才欺瞞了您。」
總覺得楚決還是我印象里那個小心謹慎,老實的小太監。
就算是現在,我依舊覺得楚決同初見時一樣。
他挲著手中破裂的茶盞,緩緩道:「娘娘,楚決是貪生怕死之人,或許娘娘并不在意奴才如何,可楚決還是想說,楚決任何對娘娘說出口的話都是真的。」
他眼底泛紅,聲道:「每一句都是……」
記得第一次遇見楚決的時候,他只有十九歲。
那年的桃花開的很不好,我躺在椅子上,讓他跟我一起賞,他陪著我一起賞花,笑起來很好看。
可惜,笑起來就不像遲晏了。
唉。
我不怪楚決。
原本我也沒想要他的幾分真心,也從來沒對他付諸過多心思。
他連替代品都算不上。
可是我還是有點難過。
難過……原來楚決也是站在林悅那邊的人
可我知道,
楚決是個好人。
就算他對我的好有關乎林悅,可在其他人都忙著推開我的時候,還是只有他朝我出了手。
現在回想起來,楚決已經在他能力范圍幫過我了。
他總是想盡辦法地不讓我喝務府送來的茶水。
可我從沒有懷疑過,我甚至懷疑過楚決別有用心的桃花茶都沒有懷疑過務府的茶水苦是否有問題。
有誰敢這麼明目張膽的下藥呢。
除非那個人是九五至尊,是天下之主。
我喝著茶,奇怪了,今天的茶就是特別甜,甜的人心坎都舒服。
「楚決啊,本宮不怪你,陪我說說話吧,我是來找你說話的,陪我說說話就行了。」
楚決沉默了會兒,還是乖巧地點點頭:「娘娘說吧,奴才聽著。」
「這些年我只費盡心思的要留住遲晏一個,其他的全然不顧,停下來時,發現自己已經什麼都沒了,除了找你我再想不出其他人了。」
「可我記得,我以前是個什麼都有的人,或許如他們所說,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咎由自取吧。」
以前總想跟他們爭辯我沒錯,是林悅搶走了我的東西,可如今想想,若我沒錯,邊的人為何一個一個的離我而去?為何他們都指責我?又為何我會淪落到今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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