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一等便是一整日,見到他了,又覺著時辰過得真快。
爹爹也開始繁忙了起來,早晨醒來就已經不見他在府里的蹤影,到了用晚膳時,也不見他回來。
即使是嚴枝,也沒再來尋過,來了林府,也不過是同自家爹爹在書房里談一整日的政務。
林竹明白,他們開始繁忙起來,是因為,太子的計謀開始實施了。
這老皇帝治國不當,是個昏君,偏偏不愿放過這虛度的日子,想著廢除太子,抬那扶不起的阿斗二皇子登基。
荒唐,荒唐。
好在太子早些年就已著手準備起來,只等一步一步擊潰這昏庸的老皇帝了。
計謀初,自然是要辛苦他們一些,就是苦了林竹,從深秋等到了深冬,才終于等到他們有歇息的日子。
不是個粘人的人,不過許久沒見到宋慈了,粘著,也不賴。
宋慈清瘦了許多,整張臉看上去清冷了不,不過笑起來時,出一排漂亮森白的牙,同從前也沒什麼兩樣。
春節就要到了,家家戶戶都開始掛上燈籠,冬日里下起了雪,白茫茫一片,印著這紅燈籠,怪喜慶好看的。
林竹怕冷,裹了條大氅,寧愿哈著氣陪宋慈在街上逛也不愿坐在馬車里。
路上遇到了沈家大人沈景,面容憔悴,臉慘白,病怏怏的。
林竹小時見沈
景漂亮,揪著他玩了不時日,便趕忙拉著宋慈想去打招呼。
「遇見老人了?」
宋慈看上去有些不高興,卻也提起腳步跟上。
到了面前,沈景也只是微微朝點點頭,沒太大的興致,總讓人覺得風都能吹倒他。
不過林竹也能理解,沈家是明面上太子邊的人,近日被那老皇帝折磨的不像樣,恩的夫人也同他合離了,這冬日,于他來說,著實夠寒冷。
沈家為明,他們卻為暗,老皇帝愚笨,暫時還未查到他們頭上,否則,這冬日,難的可就不止沈家一戶了。
「沈景……」
開了開口,沒說下去,嘆了口氣。
林竹心里替他惋惜,盯了他離去的背影,搖搖頭,嘆沈景頗有些病弱人的意思。
「京城吃人,犧牲難免。」
宋慈知道在想什麼,可太子的計謀本就是需要路來鋪的。
林竹咬著,也不再說什麼。
無妨了,不是個菩薩心腸,只愿他們暗的人能平安便好,尤其,是爹爹和宋慈。
「戴上。」
宋慈把領到了面攤前,付了銀子,隨手拿了個面替戴上。
反應過來時,林竹的臉上已經帶好了面。
愣了片刻,從面的兩個孔里去看宋慈。
宋慈的束發有些松散,額前和鬢角飄了幾縷碎發,本就生的白皙,映著這白雪,看上去更是紅齒白,招人疼惜。
他笑的眉眼彎彎,眼睛亮亮的,下有顆黑的痣,在白凈的臉上尤為明顯,可看上去艷麗急了。
即使林竹向來知道他是好看的,但那時,還是不敢正眼他,躲在面下,說不出話。
后來回憶起來,才明白,的悸大約就是一遍一遍的為他渡,一層一層的渡。
第一次覺得,在想念一個人。
哪怕那人就在自己邊,看得著,得著,可只要他站在那,林竹就覺得,的心里,是想念著他的。
是不舍,是思念。
春節過去沒有兩日,林竹就聽到了沈府了牢獄的消息。
沈府獄,是必定的。
如今的皇帝,早已墮落為昏君了,而太子登基,也是必須要實行的,這里,需要明君。
不知何時會牽扯到林府,老皇帝雖愚笨,可他邊那些個文臣還算機靈,拖的越長,暗被暴在明的可能就越大。
林竹待在府中,見不著爹爹,也見不著宋慈,如今不過剛剛過了春節,往后,太子他們的路會更難走。
「小姐,該用膳了。」
素梅開口打斷了林竹的思緒。
林竹抬眼,看著布菜的影,忽然想到,林府大約再過些日子也不安生了。
「素梅,你那周哥哥,可還在京城?」
「回小姐,在的。」
素梅有些疑,卻還是規規矩矩的答了這話。
「今夜把東西收拾收拾,我會給你一些銀兩,明日就和你那郎出城回鄉吧。」
林竹了筷子,夾了塊菜葉子吃下去。
素梅陪了許多年,幫了許多事,不想最后還因為這些事不好過,趁著日子還算平安,早些走吧。
「小姐…是在趕奴婢走嗎?」
素梅問得小心翼翼,怕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惹的生氣了。
「如今你心思也不在這了,整日跑出府早該罰的,你平日里還算乖巧懂事,正巧趁著這檔子事,早些出府吧,也算是圓了你和那哥哥。」
林竹心里明白,素梅這丫頭雖然有些笨拙,可對是一等一的好,若是把林府的事說出來,怕是就不肯走了。
什麼理由也無妨,只要肯走便行。
「奴婢知道錯了,奴婢會改的,小姐別趕奴婢走。」
素梅跪在地上,瞬時就哭了出來。
若真是因為這些過錯,林竹就不會趕走,是個刀子豆腐心的主,可如今哪是這些小事了?
「明日我會讓人拿些銀兩手鐲給你,若是你嫁與了他,我大約也是不能去隨禮了,這些就當是我為你備的嫁妝。」
林竹偏過頭,不再看。
「若是你不愿嫁他,就留著這些盤纏,自個兒把日子過得舒坦些就行,春節剛過,可外面到底還是下著雪的,穿的厚些。」
還會為備一輛馬車,命人收拾幾套服給,希能不再束縛于別人。
「把桌上的菜收拾掉就去準備吧。」
林竹站起,直直的離開此地,不論素梅如何求,也沒再心過。
出了屋子,舒了一口氣。
林府的安生日子,怕是也不長了。
渾渾噩噩的過了幾月,天也漸漸熱了起來,褪了襖,穿了漂亮的紗。
沒有素梅在邊,的確是有些難以習慣,
新來的丫鬟沒什麼眼力見,卻也懶得換了,只是時常獨自一人出門走走。
宋慈不如從前陪的多了,有時一月才見上兩三面,忙里忙外。
林竹也不去尋他了,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宋府的那位夫人,宋慈的娘親,被送到了很遠的鄉下,只帶了寥寥幾個丫鬟。
彼時林竹站在宋慈旁,看著他娘親的馬車逐漸行遠,覺得這快要到來的夏季和寒冬一樣寒冷。
宋慈不善言辭,只是了他娘親幾眼,半句話也不曾說的出口。
猜,宋慈是在求他娘親平安。
會平安的,這些遠離京城的人,都會逐個平安的。
「走吧。」
宋慈開了口,難得的,他今日沒忙的腳不沾地。
「我陪著你,阿宋。」
林竹點點頭,牽起他的手,跟著他走著。
走了許久,才來到一個小橋邊,橋下流水溪溪,聽的人愜意。
宋慈把手背在后,笑意淺淺,說要給一樣東西。
「是何?」
林竹問他。
「梔子花。」
宋慈把花遞到的手上。
這花兒純白無暇,香香的,的,夏日里特有的味兒。
林竹舉起花,放在鼻尖嗅了嗅。
這是宋慈送給的味道。
「宋慈,日頭落了,天快要暗了。」
林竹向天邊,這是無盡的天空,廣闊無垠,比這京城還要大,大到不敢去。
「正是最的時辰。」
宋慈順著的目去,天邊一團又一團的云,霞和,的不可方。
這才明白,原來他們看到的不是同一片天。
「宋慈,在京城,一切都要平安。」
林竹倚在小橋的柵欄上,轉頭深深地了他一眼。
「你也是。」
他點點頭,面沉凝,盯著橋下的水流發呆。
他們之間,很是如此嚴肅的談聊,大多都充斥著調笑,可如今,誰也笑不出來。
「爹爹說,京城于林家而言,已經不再是能保全我的地方了,他為我尋了一地方,明日,便要出城了。」
林竹用指尖了花瓣,垂著眸,把話說的很淺淡。
「好。」
他應了一聲,不再說其余的了。
宋慈明白,如若能出城,已經是萬幸了,拖著,只會是把刀架在脖子上。
林竹再留在京城,也只是讓爹爹分心,幫不到他們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
若是能平安出了京城,爹爹他們,才能放下心,全力以赴吧。
天總算暗了,晚霞滅了。
馬車是在第二日清晨備好的,林竹卻沒能坐著這趟馬車出城,甚至連林府都沒有踏出半步。
林府被圍了,上上下下,無一幸免。
誰也沒能想到,老皇帝的作能這麼快,或者說,這麼快,就已經懷疑到他們的頭上了。
老皇帝大約還沒有確切的把握,否則,林府就會如那日的沈府一樣,即日死,而不是將他們關在牢獄里,死期延遲了半月之久。
半月,足足半月,這老皇帝即使再愚鈍,也該全部查明了。
太子的計謀還不曾到尾,如此看來,林府的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宋慈該是還沒有曉得這消息,是以,見不到他的。
也好,也好,否則,宋府也會被牽連。
林竹舒了口氣,可見到一旁的爹爹時,心又哽住,眼淚打轉。
「爹爹,此生,怕是不能盡孝了。」
不是個矯的人,可心里難的很,只好把這話笑著對他說出來。
若是笑著,爹爹心里應該會平緩些吧,應該,也不會那麼難吧。
「我們林竹,從小乖巧聽話,爹爹何時過心?莫要再說這些話。」
聽到的話,爹爹眼眶紅了一圈,偏頭仰著,像是在忍著哭泣。
「只怪爹爹不曾好好待你,如今,卻連你也沒能逃離這里,是爹爹對不住你。」
爹爹抬手抹了抹眼角,像是在淚。
林竹低下頭,了往日的傲骨,吸了吸鼻子,抬頭又是一笑。
「怎的眼里進了沙子。」
玩笑似的說了一句,轉過頭,不忍再去看的爹爹。
這個爹爹,竟說沒有好好待。
從小到大,闖了不禍,哪次不是爹爹為撐得腰?若不是有這個爹爹,大約會同其余的大家閨秀一般,矜持靦腆。
熱鬧,爹爹就每年都為辦很多的家宴,燒了不錢。
調皮搗蛋,被別人家當笑料,卻是爹爹說做自己便好。
有時失了分寸,爹爹在表面上教訓,背地里卻上門為道歉。
做過太多
讓爹爹失的事,唯獨沒讓爹爹高興過,可爹爹卻說,是他對不住。
何來的對不住?是太過縱,連爹爹鬢角的白發都沒到過。
兵將林府押了牢獄,牢獄里昏暗無,冷,沒半點活人的氣息。
也是,這里死去的人太多了。
林竹看著被押進來的人,那些人,全都是在林府侍奉著爹爹和的。
他們大多是什麼都不知曉的無辜之人,如今卻要因為這場硝煙喪命,所以他們心里,也是怨恨著林家的吧。
林竹和爹爹被單獨關在了兩間牢房里,見不得面,相隔甚遠。
牢房里只有一張床鋪,四周鋪著幾卷稻草,其余什麼也沒有。
林竹就這麼被關了五日,以為會就這麼待到斬首之日,直到,看到了許。
許,來見了。
許來時穿的樸素,戴著面紗,裹得嚴嚴實實,只出一雙眼來。
林竹其實還有些佩服,如今這種關頭來見,若是被人瞧出來是哪家的小姐,皇帝會把他們一同關進來吧。
好在這些獄卒也只敢悄悄打量,看不出來是誰。
也是,很有人像林竹一樣,整日拋頭面的,被眾人知。
「你來尋我,莫不是想我?」
林竹覺得近年來,自己的心里承力似乎強了許多,這時候竟還說的出玩笑話了。
不過許來見絕不可能是想,兩人不過一面之緣罷了,還是很久前的宮宴上。
「林姐姐一猜便中。」
林竹瞎說八道,許就也胡的回,總之禮數是做到了。
沉默了良久,也只是相視無言。
說實在的,林竹實在是不知和說些什麼,換作從前,還能靠著自來嘮兩句,如今牢獄,只能面上無神,把憂愁藏在心里。
沉默久了,就尷尬了,最后沒法子,還是許先開的口。
總歸是來尋的人,不開口誰開口。
說,金鈺公主把面首全都遣散了,因為心里有了喜歡的人,可是那心上人卻不愿理。
又說,嚴家給嚴枝尋了門親事,門當戶對,是位矜持靦腆的姑娘,周家大小姐,周婉玉。
說了很多無厘頭的話,像是真的來找解悶聊天似的,如果這里不是牢房的話。
原來,了牢獄后,他們發生了這麼多事。
可是,許唯獨沒有談論起宋慈。
「他呢?」
林竹打斷,提了句。
許這才停下來,從懷里掏出來一罐糖,悄悄塞到了懷里。
「林姐姐,若是林府獄的消息連我都知曉了,宋慈哥就不會不知了。」
林竹了糖罐子,皺眉。
「這是宋慈哥讓我給你的,他沒法來見你。」
林竹懂的意思,宋慈是萬不能來見自己的,牢里全是老皇帝的人,他來了,是置整個宋家于死地。
「林姐姐……」
許說的吞吞吐吐,沒了下文。
「要說什麼?」
林竹約覺得心里沒由來的慌。
許垂了垂眸,輕聲吐出一口氣。
「宋家夫人……不在了。」
晴天霹靂。
林竹愣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宋慈的娘親,不在了。
「怎說?」
「昨夜里的消息,說是路上馬了驚,墜下了崖。」
墜崖?說出來,誰能信?
林竹不信,宋慈也不會信。
「宋慈呢?他如何說。」
「宋慈哥……無從查證,了手腳的人,坐的太高。」
許搖搖頭,眼里有些沮喪。
林竹明白了,宋家,也被盯上了。
只是老皇帝沒將宋家怎樣,反倒是對宋慈的娘親了手腳,大約是只抓到一些蛛馬跡,心里懷疑著。
宋慈突然送他娘親出城,一定有人盯上了,是以稟告了老皇帝,老皇帝此舉,是在試探宋慈。
只嘆宋慈乃至整個宋家現下只能忍著,接這墜崖的說法。
「林姐姐,你我沒有,我便直說了。」
許正了正子,語氣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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