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小狐貍那雙漆黑的眼里時常流出的心疼復雜之。

忽然想起在我要抱它睡時，似人類赧然般的扭。

忽然想起那日它看我抱著薄被打，趁我不注意，半顆妖丹融我，替我抵擋風寒。

等我反應過來，只看見它飛快消失的尾。

也是那日后，它再也沒回來過。

我一步步艱難朝那白骨走去，力般慢慢跪在它邊。

那懸浮著的半顆妖丹與我的融合，白乍現，記憶回溯。

我看見連人形都險些維持不住的狐貍年，滿傷痕，卻死死撐在山門前不肯倒下。

他前是那個一掌門服飾、眉眼郁的冒牌貨。

冒牌貨一腳踩碎虞的背脊，使其趴伏在地，口中鮮順著地板紋理似要蔓延整個天衡宗。

我聽見那人高高在上、興快意得發的嗓音：「好弟弟，你可真是命大啊！既然你那麼舍不得玉衡，那我就讓你看到死，好不好？」

虞的臉被按在泊中，囁嚅著，半天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以為他會想辦法與那冒牌貨言語周旋，好求得一線生機。

可他只是抬手死死拽住冒牌貨的袍，他一張口便又涌出水來，我費了好大力才聽出一句不甘。

「你奪了我的，卻不好好對！」

這句話似把鈍刀，要剜掉我的心……

我張了張，每口呼吸都疼得發麻。

這就是虞與那小人的不同，他從不會妄圖別的，他只想要他的小師姐好好的。

視線早已模糊一片，過依稀水汽，只能模模糊糊映出年的廓，我手想去，可眼前的他卻隨風散去。

17

記憶回溯突然被外力中斷，我只來得及看見虞被喂下一粒毒丹。

隨著年的消失，我的緒徹底崩潰。

我將妖丹捂在口，蜷一團，疼得五臟六腑都在痙攣發。

「他不是死了都放心不下你嗎？那我就用陣法將他困在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他日日夜夜都著自己心之人是如何在山巔被曾經的同門蹉跎欺負的。」

「那毒丹不會讓他立刻就死，他會一邊忍毒發，一邊忍自己的無力心碎，直至心耗盡！」

那奪舍的小人在我前蹲下，字字誅心，上揚的眼尾無不散發著快意。

我抿，他說一字，我便抑制不住心一次，淚水像是開了閘。

我看著他模樣漸漸模糊，迷霧散去，顯出一張與虞幾分相似的臉來。

「你到底是誰？！」

我恨意覆霜，一

字一頓問他。

「你到底是誰？！」

我不記得記憶中有這樣一張臉。

年剛還得意上揚的角瞬間僵住，他目眥裂，握住我的肩，瘋了似的嘶吼。

「我顧厭！你說過！你說過會記得我的！」

看我臉上仍是茫然，他眸中閃過痛楚，后又想起什麼，從懷里掏出個低級護法，獻寶似的雙手捧到我眼前。

待我認清那法，我恍然大悟。

我十歲那年，有鬼族修煉邪走火魔后殘殺了一村子所有村民。

但聽說他之所以修邪，是為救被人修綁去做試驗的妖鬼兒子。

年的我心生惻之心，在師父了結了鬼修后，向師尊求：「稚子無辜。」

師尊本也有意放那小孩一馬，見我主開口，欣地了我的頭。

臨走時，我往那滿污的小孩手里塞了個護法。

外面不安全，他一瘦弱妖鬼有個法興許好些。

那小孩握著拳頭，死死盯著我師尊背影發呆，在到懷里塞的是個法后，才神，眼神復雜地審視我一番，轉便離開，只留下一句：「我顧厭，你得記得我！我終有一天會回來找你的！」

那時我年，還不懂他的眼神、話語是什麼意思……

從回憶中，我嗓音輕飄飄的：「哦，原來是那只妖鬼呀。」

「那我確實后悔了……」

我抬眼，迎上顧厭滿目期許，殘忍又平靜地撕破他的眸。

「我后悔，斬草不除。」

顧厭錯愕一瞬。

他臉上盡褪，抬起鷙眉眼，咬牙切齒：「是你師尊先殺我小爹！而且我小爹不是故意殺凡人的！」

我握住劍柄，字字珠璣：「不是故意的也得償命！」

「那人族殺害妖族為何就是天經地義？我親生父親本是顧家家主，他玩膩了母親便想殺妖滅口！此事為何沒人管？我被那些人修抓去盡折磨為何沒人管？！只有我小爹以死相拼，你們人修哪能管我死活？！」

「為什麼被趕盡殺絕的是妖，而不是人呢？！」

顧厭死死盯著我，眸漸顯猙獰瘋癲。

我指尖挲劍柄，啞然。

這世間確實有很多不公。

這世界并不是人修一族的世界，可有些人安逸日子過久了，卻并不這樣認為。

但……

我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我承認你有仇，花解語有任務，你們都有不得不為之的理由，我不知道自己若在你們的位置，能否做得更好，可我還是不甘。」

我聲線漸漸不穩，從中現幾分哽咽。

「我不甘我盡蹉跎的十年，我不甘本前路燦爛的年落得如此下場，更不甘一心為蒼生的師尊死后卻要被罵萬萬年。」

我垂眸，小心翼翼地將妖丹揣懷中，站起來。

「我的年太寂寞，不如你留下來陪他吧。」

顧厭神呆愣一瞬，氣息有些不穩，整個人仿佛失去支撐般搖搖墜。

我等得快失去了耐心，他才有所反應。

「可笑，太可笑了……」

顧厭眸破碎，泛紅的眼尾有不住的瘋，他仰頭自嘲般笑了好久，才拭去淚水，啞聲道：「好啊，本尊現在覺得不如把你殺了，做傀儡更好。」

他灌靈力一劍刺穿我口，我不閃不躲任由劍攪。

18

這次眼前沒有出現黑暗，天穹上降下巨大流法陣將我籠罩。

顧厭被法陣彈開，嘔出口來，著我目呆滯。

烏云蔽日，我舒展開任由世間所有魔息涌中，巨大的黑骨翼從我背脊展開。

我也是在數日前才在夢中得知，我父親是前任魔王，他將我封印，用全族所有的力量許下不死不滅的祝福。

我被藏在了雪霧山底，直到師尊發現了我。

在剛被顧厭一劍刺穿后，那力量終于到威脅，直接沖破了脈封印。

「你竟是魔！你竟與我是同路人！你早說啊！哈哈哈哈哈！」

顧厭聲音帶著喑啞喜悅的瘋魔，他踉蹌著朝我近，哪怕陣法力量將他灼燒，他也毫不在乎。

我歪歪頭有些不解，我就算是魔也不會和他是一丘之貉。

顧厭卻自顧自地抬頭向山巔：「封印陣法就快消失了，到時就會是魔族、妖族的天下！」

「可惜了，陣法已經改死陣了。」我抬眼對他抱歉地笑了笑。

「你怎麼會改陣？！」

顧厭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淡去，他眸瞥過花解語，渾戾氣翻涌。

這次沒我擋在前，他本命劍不過剎那便刺穿花解語口。

我看著花解語口破了個大，好似還沒反應過來，過了好久才抬頭向天邊蒼穹癡癡地笑著：「回家了……」

我嘆氣，我知道還未完所謂的任務，回不了家了。

花解語死后，我碾碎了從逃出的小團。

害人的東西本沒有必要留。

我又抬手，魔氣化作荊棘將顧厭困住，我慢條斯理在他前蹲下，用把小刀一點點挑著他的手筋。

他疼得額角青筋暴起，瓣沒有半點，卻仍悶聲道：「魔族在千年前便被泯滅，你為何幫著仇人？明明我們才是一路人！我與你也是從小相識！你為何就不能與我試試？你為何就看不見我？」

顧厭見我不語，他似覺不到疼痛，猩紅的眼一瞬不瞬地著我，嗓音哽塞：「我，真的不可以嗎？」

「我也不想這樣的，我前半生都在為追逐你而斗，你每次做任務時，我都會跑來看你，可無一例外，你劍尖上總是染著我同族的。」

我挑挑眉，回：「那可真是抱歉。」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我手里每一條命，我不知道別人如何，但我問心無愧，從未殺過無辜的妖。

我手下作愈慢、愈磨人，顧厭終于不再浪費口舌，開始掙扎，甚至想要自，利用元嬰逃走。

可惜在絕對的力量下，都是一樣的，就像我當初一般無力。

等我廢完他四肢時，他早已了個人，哪還能看出之前那般上位者的模樣？

我欣賞了好一會佳作，才取出枚用魔骨煉制的法，踩著他手腕在他耳邊輕笑。

「你不是說要在我邊嗎？那我就讓你用這種姿態永遠跟著我，好不好？待會還能順便帶你看看你求一生的飛升之道，還有你的大計。」

我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瞇了瞇眼。

顧虞聽完我的話，才終于再次有了靜。

他四肢被廢，卻仍鍥而不舍地挪到我邊，像頭怕被拋棄的小，死死黏著我，想要求得一憐惜。

見我低頭，顧厭咬牙似忍了巨大的屈辱，而后聲祈求：「我可以裝一輩子的顧虞，你可不可以試著接我？」

我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了好久，才沖他搖搖頭，聲音很輕，但很決絕。

「你與他天差地別。」

「我也絕不會上一只居心叵測的妖鬼。」

他的眸一點點暗淡，直至我將他收進法，還能聽見他的不甘嘶吼。

19

我抬頭看向后山，啟陣法，大妖聲聲嘶吼響徹云霄，不過半盞茶，便被徹底泯滅。

顧厭之前說得沒錯，魔族確因人修泯滅。

可那是千年前的事了，我沒有任何資格替無辜人決定生死，大妖作，先遭殃的也不是修士，是更為無辜的凡人。

心隨意，我忽識海一片清明。

天穹烏云散去，出彩將我籠罩。

「真是魔族？！」

「魔族也能飛升？！他們不是被天道擯棄的嗎？！」

在我暴份的那刻，便有不修士從四面八方趕來，正好趕上我飛升。

抱歉啊，棄修無道，我修的是天道意志。

天道從不會擯棄任何人，是某些自命不凡之人認為自己才是這片大陸的主人，其他的都是可有可無的附屬者。

師尊說世間沒有種族之分、男之分，只有好與壞。

與天道意志融合后，我做的第一個決定，便是消散世間靈力。

有靈力在，種族三六九等，可凡人才是最弱的，只能生死由他命。

不如誰都沒有那生下來便注定的基因。

一個人的日子總是寂寥，時間太漫長，我整個人好像都變得遲鈍。

當我再次想起顧厭時，他好像瘋了。

只要我隨意朝法里丟塊，他便會得了天大的恩賜般跪著朝我磕頭討巧。

不知過了多年后。

有一對父子開車路過 X 藏，車子急剎，車上穿黑沖鋒的年匆匆下車，從車下救了只小紅狐。

我心起漣漪，化作微風拂過年劉海，似撥云見霧般見到了雙映滿碎的眸子。

年似有所，豁然轉。

我在他后笑盈盈地招了招手：「你在找我嗎？」

番外

顧虞在玉衡屋外徘徊半刻鐘之久，卻始終不敢進去，只敢悄悄隔著窗戶描摹梳妝的影子。

「你到底想說什麼？」

屋無奈搖了搖頭，主打破平靜。

顧虞被嚇了一跳，又在門外來回轉了兩圈，反復呼吸放松才敢開口。

「小師姐，我倆那夜明明沒有任何關系。如果……如果是孩子不方便說的話，我可以去的，小師姐不必委屈自己……」

顧虞說到最后，帶著落寞委屈，像被拋棄的小。

屋愣住，片刻后聲回道：「沒關系的。」

顧虞眸中一亮，卻又出現掙扎，遲疑著：「可師姐、師姐修的

是無道。」

他心中抑制不住地狂喜，卻又唾棄自己無恥，竟想要天上的月亮。

沒有猶豫，嗓音如碎玉：「只要道心純粹的話，無礙的。」

……

「噢……那便好……」

顧虞張了張，如條水的魚，悵惘又失落。

他回過神后，似松了口氣，又忍不住自嘲。

小師姐道心純粹，親又不代表會對他心。

顧虞失神遠去，自然沒聽見屋扭良久，才有些赧地開口。

「可惜我不是那道心純粹的人，但大路三千，定有別的路可走，只是得勞你與我一起留在雪霧山了。」

雖有些失落，但年心中更多的是期待。

他想那天上的月亮有朝一日會離自己那麼近, 已經是一輩子都不敢想的事了。

所以顧虞籌備起婚禮來用了十二分的心，特別是那嫁。

他向極擅刺繡的母親請教一月有余，差點熬瞎了眼睛, 才勉強有了點樣子。

年滿心歡喜地捧著嫁想向自己師姐邀功討巧，卻不想得到了兩個壞消息。

一、小師姐突然閉關突破了。

二、妖族沖正道開了戰，三日后所有未閉關、筑基以上的弟子都得去。

只是這一去怕是要半年。

顧虞著玉衡閉的房門還有手中的嫁嘆了口氣。

這下連道別都做不到了。

他喪氣許久，又突然眸一閃。

小師姐無法出來同他道別, 他可以親手做個禮留給啊！

雖然有親手繡的嫁，但這玩意只穿一次，他得想個更長久的。

顧虞第一時間便想到了簪子，但又覺得不夠誠意。

所以他用了傳送陣去凰窩里了最有靈的棲息木來。

他不敢回宗，只敢躲在小山坡上出自己一縷神魂融棲息簪里。

這樣可以替他的小師姐抵擋化神以下最強一擊。

后似有靜，顧虞分出神識, 卻察覺出師姐的氣息。

年形微頓, 可就是這一遲疑, 便被后人襲刺穿了琵琶骨。

顧虞驚詫回頭, 來人與他七分相似, 那人晃了晃手里的法，似笑非笑：「你要不要猜猜是誰讓我來的？」

顧虞口中滿是腥甜, 卻還是強撐著，譏笑來人：「挑撥離間？那你也將我與師姐的誼看得太輕。」

那人臉大變, 本就暴戾的眉眼閃過一殺意, 手上也毫不留。

顧虞踉蹌起反抗，卻終是不敵, 神魂殘破倒在泊中。

他手指努力往不遠的簪子了, 卻被那人一腳踩住手掌。

顧虞眸一點點暗了下去，只余一聲無力憾的嘆息。

「回不去……雪霧山了……」

「小師姐可別怪我的不告而別啊……」

他憾還未送出去的簪子。

他憾自己還未窺得天日的心意。

他小師姐那般木訥的子怕是一輩子也不知道了。

可他的小師姐并非他以為的木訥。

他的小師姐也不會怪他。

只會悔恨自己, 為何偏偏在這日閉了關。

不知過了多久，躺在泊中的年再次起, 往日澄澈的桃花眼里似含了團濃霧。

而年離開后，那枚簪子也被只小紅狐當作寶貝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