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楓聞言嗤笑,斂了眸子:「替他人換,沒有這樣的道理。」
我一噎,轉頭看著老婦悲戚的形,了惻之心。
涂山楓眸不經意掠過我,上下瞧了老婦一眼,隨手一指。
「把那鐲子留下吧。」
老夫一怔:「這鐲子是攤販上買的,不值什麼錢…」
涂山楓似耐心有限,將鐲子收了,告訴,的孫兒已恢復健康。
目送老婦激涕零離開,我的耳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為別人求了不,你自己要換什麼?」
我嚇了一跳,涂山楓不知什麼時候走下殿堂,來到我面前。
但他似乎魂魄有缺,并不能探人靈。
我想說,換你從良。
想象到涂山楓聽到這句話的驚異程度,我噗嗤一笑。
我抬頭迎上他探索的目,眼睛一轉:「狐仙大人覺得,我上有什麼能換的?」
涂山楓上下瞧了我半晌,不置可否。
見他轉上殿,我一愣。
難不我上也沒有他要的?
那我要重新想個辦法接近他了。
正待我胡思想之際,涂山楓已在高位坐好。
他的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右手抬起,指向我。
「我要你的這顆七巧玲瓏心。」
5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他沒,現在倒是想要了?
「那你拿什麼換呢?」
涂山楓懶洋洋道:「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
于是我給他了,不是因為七巧玲瓏心不重要了。
我給他的,是一顆凰神力出來的假心。
那心隨我的心跳而跳,除了我師父,我想沒人分辨的出來。
至于要什麼,我告訴他,我還沒想好。
涂山楓讓我先在此養著。
此舉正合我意。
晚上,我了形,潛狐貍屋里。
我想知道,這些年,狐貍造下了多罪業。
沒想到狐貍正在房里。
他眼里泛著奇異的黑,將我的玲瓏心與一堆品一并放好。
看著那些品,我暗暗心驚。
有我用過的瓷杯、等等。
重要的是,還有一盞失竊的仙,引魂燈。
我記得,那盜竊仙的蛇妖早已被捉拿。
狐貍也許與他達了什麼易。
引魂燈如此珍貴,他是拿什麼換的呢?
可惜,狐貍不知道的是,引魂燈能塑凡人骨,卻無法重塑仙。
狐貍,竟然是為了讓我重生而魔。
狐貍的生活,十分不便。
九尾靈狐,只剩單尾。
涂山鼎鼎有名的惡狐,只是水都打不起來的沒手狐貍罷了。
狐貍放好了東西,我后退,不小心倒了一樣仙。
我心臟猛地一跳,連忙回頭。
狐貍卻仿似沒聽見,低頭忙碌。
我老早就有疑慮,狐貍似乎,
魂魄有缺。
魂魄有缺的人,會喪失一部分五。
我出了房間,長出一口氣。
后,狐貍忽然打開門,我駭了一跳。
「你心跳有異。」
狐貍言簡意賅,我倒是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可是住的不習慣?」
我搖搖頭,狐貍松了一口氣:「那便好。」
「這顆七巧玲瓏心,不能出問題。」
他這麼小心翼翼對待我的七巧玲瓏心,是為了使我重生?
我心下發酸,試探道:「狐仙要我的七巧玲瓏心,有何用?」
狐貍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頓了半晌,斂下眸子。
「為了彌補一個錯誤。」
不待我答話,一旁的偏殿發出聲響。
見狐貍眉間微蹙,我好奇:「那里住的是誰?」
語畢,竟看到虎妖和狼妖兄弟倆大搖大擺走出來。
這些年,狐貍將虎妖和狼妖奉為上賓。
只因為,兄弟倆多年前在涂山腳下見過我一回。
他們發現,只要他們說,狐貍就會信。
于是時不時編造謊言,說在哪里見過我。
昔日自傲的狐貍,竟低三下四討好傷害過他的人。
我也瞬間明白了,狐貍為何不在前世的狐貍,而是守在涂山。
守在涂山,也只是那點渺小的可能,找到我的蹤跡。
我不可置信:「你就這麼好騙?」
狐貍不知我為何發怒,一時愣怔。
我問狐貍,有沒有想過要放下。
狐貍在那一瞬間暴怒,起我的下。
我進他的眼,哽咽道:「逝者已矣,何必執著。」
6
我自認份藏的很好。
但自那日起,狐貍看我的眼神,總是有種莫名的深沉。
這天,是我的忌日。
狐貍捧著一個盒子,來到地窖。
我分了,悄悄隨他一起,看到酒壇里封著的人彘。
心頭劇烈跳,我努力制。
狐貍打開盒子,七巧玲瓏心綻放出彩的芒,倒像是在驕傲地展示。
白羽低低地笑:「找到顆心又如何。」
狐貍倚在酒壇邊:「足夠使回來。」
白羽聲音有些抖:「你就那麼在意那個賤人…」
狐貍聞言暴怒,住的脖子,五指緩緩收。
白羽的面部迅速漲紅,直到最后一刻,狐貍松開了手。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長記。」
狐貍拿出一個盒子打開,黑的蠱蟲朝外爬出,麻麻地爬進酒壇里。
瞧著白羽痛苦至極的模樣,狐貍輕笑一聲。
「可覺得疼?」
狐貍起的臉:「當年阿嬰葬火海,可比你疼的多。」
我心尖一跳,狐貍垂眼看向手中的七巧玲瓏心,隨后不聲地環視周圍。
我心知他看不到我,但還是屏息凝神。
白羽道:「就算回來又如何?你以為你能活多久?」
狐貍好整以暇地看著白羽:「不用你心。」
白羽哈哈大笑:「鬼的魔氣早已侵你的四肢百骸。涂山楓,你的三魂七魄,又還剩下多?我等著你被反噬的那天。」
他的魂魄,又是怎麼回事?
我了逐漸加快的心跳,暗不好。
狐貍并未理會白羽,而是快步轉走出地窖。
我隨他走出去,想溜掉。
「這麼急著走麼。」
我頓住腳步,現了。
狐貍若有所思,還沒等我解釋,倒先開了口。
「我知你是好奇心強。但不必害怕,那人作惡多端,才會如此。」
我作恍然大悟狀,想要離開,狐貍住我。
「隨我去一個地方。」
狐貍帶著我,來到了忘憂谷外。
「當年在這里,我負了一個人。」
狐貍的背影滄桑又落寞:「那一日神魂立即將飛升,我來到此,為尋找神草。」
「神草雖已尋到,但谷的瘴氣也灼傷了我的雙眼。」
「待我回去時,的魂魄與都不在涂山。白羽也消失了。」
「我四尋找,可始終尋不到。難道不要我了?」
「我站在谷外,手里著那株神草,十分迷茫。」
我心尖一,和我猜想的,別無二致。
「自那日起,我開始向周圍的人詢問的下落。」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于是我開始換,大妖小妖,即便是人類,我都愿意與其換取消息。」
「的消息真真假假,始終沒有找到。我開始恨,恨的不辭而別。」
「直到有一天,我打探到了白
羽的消息。」
「在我的供下,我得知了所有的悲傷。」
狐貍轉頭看向我:「于是,我開始恨自己。恨自己那天沒有守在旁。」
我進他的悲傷眼眸,輕聲道:「為什麼和我說這些?」
狐貍后忽的燃起熊熊火焰,就如當日我涅槃的那樣。
他輕笑一聲,緩緩后退。
我了拳頭,聲線張地有些抖:「你在做什麼?快停下!」
「我想償還,就不會再生氣了。」
狐貍猛地后仰掉下山谷。
「涂山楓!」
我猛地撲向他懷里抱,耳邊是呼嘯的風聲。
沒有想象中的烈火高溫,一切戛然而止。
狐火幻消失,狐貍擁我,失而復得的眸專注而溫。
「阿嬰,你回來了。」
7
誤會解開的這些日子,狐貍日日宿在我房里。
他喜歡化了原型,將頭埋在尾里,守在我枕邊。
就像多年以前那樣。
但我對狐貍的狀況,到十分憂慮。
狐貍被妖魔蠶食已久,早已怨氣,已是強弩之末。
更為嚴重的問題在于,他的魂魄有缺。
魂為,魄為。
白天也許勉強能撐,但到了夜晚,一魄離造的后果,是不堪設想的。
每到夜晚,我常聽到他的心臟有很長一段停跳。
再這樣下去,怨氣將會更快把他蠶食。
我回來一趟,要抓時間渡他。
倘若盜取過去鏡一事暴,我便會被抓回 500 年后。
我想在 500 年后也看見活著的狐貍。
于是,我帶著狐貍去冥府走一遭。試圖找冥王,要回那缺失的魂魄。
進了冥府,我順手抓住一旁的鬼使。
那只鬼半截腦袋掛在脖子上,腸子從肚里了出來,歪著頭一點點塞回去。
我抱拳道:「這位鬼使,勞煩問一下,冥王現下在何?」
那鬼使指了指前方的酆都鬼城。
我帶著狐貍進殿,冥王在上座:「嬰仙子大駕臨,有失遠迎。」
我抱拳:「此番叨擾冥王,是為著我朋友的魂魄一事。」
冥王瞇著眼,去瞧我后老實跟著的狐貍:「他確實了一魄『除穢』。」
「這事簡單,流程走完,自然歸原主。」
我聞言眼睛一亮,和狐貍開始走流程。
直到引著我們的鬼使,掏出功德尺。
俗話說,功德尺一量,這一生的是非善惡,歷歷在目,例例在案。
據鬼使所說,如若功德深厚,便可過關。
如若功德尺所量全是罪業,則需要在地獄償還他的過錯。
到我的心臟越跳越快,狐貍安地看了我一眼。
鬼使將功德尺放在狐貍手上,那尺子開始漫出圣,一片鳥語花香。
我松了一口氣。
下一秒,尺子里漫出黑氣,伴隨著哭天喊地的聲。
那鬼使瞪大雙眼,屏氣凝神去看時,那尺子又漫出圣。
隨后,尺子不斷重復漫出圣、漫出黑氣。
我瞠目結舌,而狐貍淡定地將尺子還鬼使。
「想來是壞了。待到修好了,我們再來。」
我與狐貍速逃離了酆都鬼城。
狐貍這些年在世間的功德,就如尺子所呈現的那般。
與人置,好事做了不。
可置雖全憑自愿,卻也間接導致了不的家破人亡。
想來那鬼使是沒見過功德尺這般景。
若鬼使看懂了,狐貍說也要去第十八層地獄滾上幾趟油鍋。
若要重塑功德,就要還清這些年犯下的罪業。
我對狐貍說,我想清楚要換什麼了。
我要他把這些年間換來的東西,都還回去。
狐貍似乎很累,靠在我上睡得安詳。
我半睡半醒之間,聽到耳邊一個聲音:
「這些年,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你的愿,永遠是為我而許。」
8
翌日,大名鼎鼎的涂山惡狐,與我一起下山還東西。
在眾人的朝拜與圍觀中,狐貍倒像被當地人當做神仙了。
狐貍頗顯無奈:「很多人覺得,用四肢、臟來置換金銀財寶、地契樓契,是樁不錯的買賣。」
我瞧著圍觀的那些人,其中不乏有缺胳膊的人,眼里著恨意。
「但也有人錢財揮霍完以后,健康也沒了,又開始后悔。」
于是,那筆惡債就全記在了倒霉狐貍的頭上。
我與狐貍將人們置換的臟、運氣、智力等還了回去,大部分過程很順利。
最后,狐貍帶著我,來到一破屋。
進屋看到躺在床上的人,我一怔:「這是…」
床上的老婦已油盡燈枯,狐貍將一枚鐲子輕輕放在枕邊。
這人,正是當年初來涂山換時,排在我前面的老婦人。
老婦躺著,干裂的喃喃道:「阿勇…」
阿勇是誰?
狐貍右手抬起,指尖白輕點,破屋出現一個孩。
老婦見到那孩,激的淚花漫出眼角。
垂髫繞膝,盡天倫之樂。
不一會兒,老婦便咽氣了,眉眼間皆是圓滿。
孩應景消失。
想來那孩,是狐貍為老婦營造出來的幻境。
「那是老婦的孫子嗎?」
我記得當年,老婦就是為了換取孫子的智力,才去往涂山。
但按理說,這麼些年過去了,的孫兒應當也到了年的年紀,怎的晚年過得如此荒涼。
狐貍淡淡道:「我編造的幻境,是老婦記憶中孫兒的樣子。」
「的孫兒在恢復智力后兩年,便離開家,甩掉了這個累贅。」
如果狐貍當年沒和換,是不是至家人團圓、晚年不會如此凄苦?
我間哽住,想起當年狐貍一口回絕:「你早就預見了這件事嗎?」
狐貍點頭,見我自責的模樣,溫聲道:「你不必多想。我相信,若再來一次,還是會用盡全力氣換孫兒健康。」
罪業還完,我帶狐貍去冥府找回了那縷魄。
魂魄聚則人活、魂魄散則生病、魂魄盡則人死。
所幸,狐貍散落的魂魄及時回歸,五也逐漸恢復。
但是不知怎的。
回魂之后,狐貍無意識地開始在意自己的斷臂。
他不會屁顛屁顛來到我的房,化了原窩在我枕邊睡覺。
與我一同吃飯時,他從不筷子。
我初時不知他為何如此。
直到我看到他一個人吃飯時,無法端碗,垂頭側的樣子。
我為他送去飯菜時,狐貍正在房間換服。
一向自如的狐貍忽然驚慌失措,連忙扯過一旁的大氅罩在自己上。
我看見他右手在袖中攥,面上出些害怕被我窺探的張。
狐貍似乎忽然變得膽怯起來,他好像很怕我看到他的斷臂。
他的大氅,總是斜斜地披著。
我走上前,為他把服披好。
狐貍一時屏住了呼吸,十分張。
我將腦袋靠在他口, 去聽他的心跳。
涂山楓垂眸,溫的聲音出些不知所措:「阿嬰?」
我雙臂環住他的腰, 悶悶道:「狐貍,你怎麼不抱我。」
狐貍頓了半晌, 聲線依舊溫:「我怕抱不你。」
我抬頭, 迎上狐貍帶著些遲疑的眸子。
曾幾何時,那雙眼中, 滿是年的意氣風發。
他是為了我而變得深沉謀算, 斷臂斷尾,丟魂魔。
卻又擔心我會嫌棄他。
在他驚訝的目中, 將雙臂收,吻上他的左肩。
「那便由我來抱你吧。」
狐貍今夜化了原, 宿在我枕邊。
我睡不著, 百無聊賴, 開始玩他的耳朵。
那對耳朵茸茸的, 暖暖的, 被我一還會輕,我一向喜歡。
在我今夜第 21 次手去時, 狐貍忽的化了人形。
我驚呼一聲,涂山楓在我上,用那雙星辰般的眸子凝著我。
「師父, 再的話。」
面上謙恭有禮,作卻大逆不道。
「我想神。」
9
師父前來拿我,在我的意料之中。
只是我沒想到,會這麼快。
狐貍不知他是誰, 只一味地將我護在后。
眸目如,怨氣聚集在他右掌心。
我握住他的手,詢問師父,可否給我一點時間。
師父長澤真君眼里閃過痛,轉默許。
著狐貍慌的眼眸, 我心尖一痛。
我知道他一直沒有將心還給我,也是因為他怕我走。
消失之前,我將那顆心化斷臂, 狐貍自此不再是斷爪狐貍。
我在狐貍耳邊說,莫怕, 等我來尋你。
五百年后,我們會再見面的。
盜取過去鏡妄改他人命運,乃是重罪。
我清高淡雅的師父, 直直跪在地上, 請求天帝罰他教導不善之罪。
天帝念在我化魔向善,只罰我在觀云臺,跪上七七四十九日。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 我心急如焚。
跪到了第二十日時, 天帝召我前去。
聽聞有一九尾靈狐,上天求。
這五百年間,涂山楓潛心修煉,廣為善事, 為一方供奉的神靈。
天帝予他薄面,不再罰我了。
我進他含笑的眼眸。
「師父,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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